第13章

“我这里效益满好呀,工资不少拿就得了,进合资,不就是想多挣几个?你现在一月拿多少?”

“全算上,五百块。”

“我每月给你八百块,怎么样?”

“你可真够慷慨的,我值那么大价?”

“当然,我看你气质非凡,绝对是能干的人。”

“哈,你可是看错了,我是地道的笨蛋一个,在教育界纯是个混子。”

“我就看中你这混子啦.……喂,小姐,来瓶威士忌,两只杯子。”

她懒懒地伸了伸腰肢,觉得挺无聊。

酒送上,他启塞:“来,一块喝点。”

“我从不喝酒。”

“今天破例,来。”

“不。”

“酒不是坏东西。从今以后要练着喝,以后要常上酒场的,不会喝怎么行。”

她呷了一口。

“来,喝。”他进一步劝。

她推推就就地喝。酒量她是很有一些的,一般人不一定敌得住她。面前这个男人虚张声势,其实根本不是对手,半瓶下肚,舌头就硬了,她则刚来了劲头,却也装作不支样儿,双眼微阖,头靠在椅背上。他要借酒力俘虏她的企图不去,仍不歇地同她一盅一盅往肚里灌,眼睛发花了,头晕晕的。

“你……好样儿的,陪,陪我喝了不少,酒逢知己,千,千杯少,好样儿的,我一看见你,就觉出你与众不同,我,我不不喜欢那些小,小妞们,没,没味道。太,太浅薄,女人跟男人一样,有没有魅力,不,不在年纪大小,你看我……陪我出去走走,好,好吗?”

她没言声,冷蔑地瞅着他。一条色狼!不过他倒真有些眼力,能看出人的层次。

她知道自己的资本之所在,高雅。魅力的确不亚于那些妙龄少女。很有几分自得。

“你,你孤单寂寞……让,让我来关,关心你……”

好眼力!此人扑猎异性,定有不少的佳绩,可惜今天碰上了个不好对付的。

“跟我出去,走,走走吧,我也没有家,找,找个地方,好,好好谈一谈。你做我,我的秘书,秘,秘书,就应该听话。”

“今天我没时间,改日吧。”

“改,改日?你……”眼睛突然睁大了,清醒了些,“也,也好,你留个地址姓名,联,联系方,方式,我打电话给你。”

她想了想,在一张纸上写上电话号码,市政府办公室的,又写下一个陈字,再加添上个者字。

外面的雨气已丝丝微微地弱了许多,决定立即离开此地,招呼来侍姐,结账。男人瞠着双目欲言又止。

她步履轻盈地飘出屋去。

沐浴在霏霏细雨中,肺腑间的污烟浊气慢慢地舒吐出来,缓缓地抬动着脚步。

家室的空虚令她不敢直去,怎样充实这秋凉凄凄的周末?邀一邀肖梁吧。有一个多月没见到他了。需要打一只电话过去,今夜能把他留在自己的床第?一个多月没见了,要给他一个新鲜的感觉……自己的头发要整一整了。

前方路边有一间灯光明亮的发廊,门面有些狭窄,是温州人开办的,这些北上的南方人携儿带女背井离乡,显示了蓬勃的开拓精神,本市那么多的企业停工滞产,那么多的职工无班可上,却不知开辟挣钱的门道,大事做不来小事不肯做,是本市许多青年人的特点,于是大街小巷中许多衣食住行的行当被精明的南方人操持了,倒也给这古城添了生机与繁荣。

需要进家技术水准高些的发廊来做自己的头发,如何晓得技术的优劣呢?只能从表面情况来作判断,要找门室豁亮华丽干净的。

左顾右盼着走下来,临近了一家影剧院,院门口聚集着好大一群人,嘈嘈杂杂不安分地吵嚷着。影剧生意的冷落是近些年来普遍的现象,今天这熙熙攘攘的景象倒有些反常。是什么好节目在这里上演?她的目光投向一旁巨大的广告牌上,原来是位著名的歌星在开自己的演唱会,没买到票、抱着等到退票希望的星迷们,在演唱会开场之后仍不情愿离去。

这位歌星的大名她是熟知的。十几年前,她做新闻记者的时候,这位歌星还是一家木器厂的油漆工,后来在省城举办的业余歌手大赛上获一等奖,回家乡后,她及时采访了她,她兴奋异常,恨不得把一生的枝枝杈杈一古脑倒给她听。

她为她写了一篇很有些分量的稿子,日后,记者蜂拥而上,把她捧得灿若晨星,她进了省城,又进了京城,便昏昏然起来,以为自个儿是天空中一轮明晃晃的满月了,出场费越索越高,话越说越狂,穿过的袜子戴过的手套也打算留着当文物了。

后来,陈惠蓉又特赴京城采访这位家乡的“英雄”,电话打到她家,她言称太忙没空会见,好不容易在某场合将此星擒住,她竟长脸一拉,明显呈不悦之色,问啥也是敷衍作答,使陈惠蓉愤火中烧,撰文把连自己在内的捧星记者们骂个狗蛋不如。

平心论,记者们素质真低到了诚心景仰众星的地步了?非也,市场经济,报纸要生存,天文台里那些研究真星的专家们的袜子手套之类大众们又不感兴趣,不连篇累牍将歌星舞星们亮相,又亮什么呢?这位骄星一边打着救助失学儿童义演的招牌,一边大把大把往自己腰包里捞钞票,她的拿手唱曲是那首《假如人人都献出一点爱》,陈惠蓉在电视中看到过她演唱这首歌,“假如人人都献出一点爱,世界就变成美好的人间……”这位从不懂爱为何物的“星”此时的形态真是滑稽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