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这就是命运的奇诡之处吧!A道。人世总是充满了种种奇遇,一个人完全不知道自己未来的命运如何,过完今天,明天不知道会在哪里,在做什么,怎么样。就像我,在遇到你和王董之前,我还在大街上游荡,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该往什么方向去。我完全想象不到今天会有这样的生活。而我现在,也无法知晓我明天的生活。而我们也完全不知道,王董会死去,这么突兀地,像一只鸟消失在季节深处,从此,再也寻不到他的身影。
白瑾瑜叹了口气,倦倦地,把身子轻轻依靠在A身上,闭上眼,像进入一种短暂的休眠。她需要保持这种绝对的静默,来恢复一点体力,好完成后面的事情。
警员取了资料回来,拿一张表给A填。A按他的提示填了表,交还给警员。警员对他们说,现在我们去看王晟,这是你们的最后一面,请珍惜。说着,走在前面出了门。
在警员的带领下,A和白瑾瑜来到了停殓室。一座巨大的石屋,从外面完全看不出它内部的结构,就像一处隐秘世界,一道沉重的铁门锁住了一切。
警员在墙上一处密码屏上按上了一串数字,一个指示灯亮了一下,响起一声清脆的蜂鸣,铁门缓缓打开了。警员带着两人往里走,一缕凉气缭绕而来,由肌骨直抵人的心魂,像一条蛇钻透人的身体。
他们沿着长长的过道一直往前走,过道两边的房间里停着一具具冷棺,墙壁上插着一些填写着各种记录的小卡片,每一张卡片上代表着一个亡灵,含着某种不同的罪恶。石屋里没有任何声息,只有几个人的轻的脚步声叩击着大理石地砖。每一块大理石地砖都透出幽幽的冷气,仿佛一口口地域之井要把人吞噬。
白瑾瑜感到这里阴森森的有些怕人,不由得打了一个冷噤,主动地贴近了A。A伸过手去,轻轻地搂住白瑾瑜。
在一个标号为106房间门口,警员回头看了他们两人一眼,示意到了。他们随警员进了房间,只见里面摆放着三具冷棺,每一具冷棺前也有一张卡片,其中一张卡片空着,只有两张卡片上填满了字符。他们走到2号冷棺前,警员打开了棺盖。在冒着幽幽白气的冷棺里,他们看到王晟静静地躺在里面,像一个梦游的人,脸上覆着一层死亡的灰色,宽大的囚服套在他身上,仿如一面冥国的旗帜。整个人已经瘦得变了形,两只眼眶深深地凹陷下去,额角凸出,仿佛山岩前的两个洞穴,深深地凝视着前面的苍茫。
白瑾瑜完全失去了支撑力,一下倒在了A身上,A赶紧抱住了她,不让她坠到地上去。
行了吗?警员问道。
行了。A低声应道。
他还有什么重要亲人吗?警员一边把棺盖重新盖上,一边问。需不需要通知他们?
我们平时所了解到的,王董只有一个老母亲,已经快八十岁了,住在乡村的一所房子里,她那里就由我们去告知她。白瑾瑜无力地说道。他的妻子已经很久没与他联系了,一个儿子出国留学后就一直没有回来。也就不用通知他们了,到时我们去转告。再没有听说还有其他重要的亲人。白瑾瑜说完,再次把脸转向后面,无声地哭泣。
那好,王晟的后事,我们以后就联系你们。警员说道。一些手续,还请你们到办公室去协办一下。他们一行再次回到之前的会见室。
A在一张张表册上签字,按手印,一个个鲜红的手印仿佛一个个尘世的感叹,那么鲜艳地刺痛着人的眼。警员把王晟的一些个人物品交给白瑾瑜,一块手表,一枚钻戒,一套衣物,一根皮带。皮带上镶嵌有一道墨绿色平安符,这是白瑾瑜一次外出时买给王董的。另外还有一枚白色玉牌,柔和的奶油色调,此时看来却显得那么无辜与落寞。
白瑾瑜抚着这一切,再次涌流出一股热泪,珠子般往下垂落。
关于王晟的案子,因为是失手伤人,且死者家属没有正式起诉,法院尚未立案,现在王晟死了,这事本身事实清楚,也就不再追查。警员说道,但死者D那方,该给予经济赔偿的还是要赔偿到位,不要让事件再起波澜,造成不良的社会影响。公安局的处理意见是,欣荣地产公司因过失造成D死亡,在这次事件中负有全部责任,赔付死者D劳务损失费、家属赡养费、精神损失费、死者安葬费一共二十八万六千四百元,另前期所欠的工资,要一次性给死者家属支付完毕。至于公司的生产经营,在赔付和工资欠款得到落实后,公司即可根据自身情况开展,之前的停产指令,自新的宣告文件下达之日起终止。
好的,我们会尽快落实好处理意见,安顿好各方面人员,争取公司早日复工,不给社会造成任何不良影响。A说道。
王晟的遗体就地火化,两天之后,你们再来领取骨灰。警员道。
好的。A答道。
办理好一切,A和白瑾瑜带着王晟的遗物,出了公安局。阳光照着他们,拖出长长的身影,落在城市的大街上。
大街上人潮涌动,喧嚷依旧,生活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