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咕嘟咕嘟地喝了个够。吃饱了喝足了,我的心里才安静了下来。他这才又说:我猜你是从家里跑出来的。我说:你咋知道的?他笑了,说:我会算卦。我以为他真的会算,说:那,你给我算一算。他说:可以,我得看看你的手。我说:算卦还要看手?没听说过。他说:你没听说过的事儿多着哩!一头牛长了三个犄角你听说过没有?猫和老鼠抱着睡觉听说过没有?可我不但听说了,还看见了,我算卦是从你手上的纹络看的,这叫看手相,你明白吗?他说着便伸出右手抓住了我的左手。停了停,说:唉,男左女右,我要你的左手弄啥?你把右手伸过来。我便把右手朝他伸了过去。
他便停下车,卸了油乎乎的手套,双手抓着我的右手,向我的掌心盯着,说:我可要算了。我说:你算吧。他说:我算你是个女的。我被他逗笑了,说:这还用算吗?他说:我算你叫个花瓶,驴脊梁的。我不由又笑了,说:这不都是我告诉你的。他又说:我算你是个媳妇。我笑着说:我要是还没有结婚呢?他说:我是算你非当媳妇不可。我又被他逗笑了,说:你哪里会算卦?是故意逗人儿。他说:能把人逗笑就是好卦。我就是让你笑一笑,高兴高兴。看你方才上车时那苦着的脸儿,吊着的眼儿,一看就让人难受。这阵你一笑,才像个女人了。我说:那我刚才不像个女人?他说:刚才只能说你是个不像女人的女人,这阵儿才是像个女人的女人。我说:这算个啥话?他说:这是一个男人说关于女人的话。我说:还有这种说辞?他说:傻女子!连这都不懂?这女人看女人和男人看女人是完全不一样的。我问:有啥不一样?他说:女人咋样看女人,我不知道,因为我不是个女人。
可男人咋样看女人,我可知道。你知道我现在是咋样看你的吗?我说,我不知道。他说,我看你这漂亮样儿,就恨不得……他突然伸出两条胳膊,紧紧把我抱在了怀里,张口就咬我的脸蛋儿。我忙挣扎着,说,不不!他也不说话,只顾咬,轻轻地咬着。我说,不不,看别人看见了,他说,怕啥?他们咋知道你不是我媳妇?他喘着气,用嘴不停地咬着我,我头一回遇见这种事,你说我咋办?我随着他吧,他不是我男人。我不随他吧,可我觉得他是个好人,是个知冷知热的人。比我那半吊子强多了。人家有本事,会开汽车,能把我拉到洪家川去。我不知道自己咋样办才好了。就在这时,他的手已从我的大襟下伸了进来,抓着了我的……”
“你就随了他?”乖奴问。
“可他是个好人哪!”花瓶道:“他比我那半吊子强到天上去了,有啥办法呢?我实在不忍心不随他。车又开了,他问我,你到洪家川到底要找谁?我说,我跟你说过了,谁也不找。他问,你真的在洪家川没有一个熟人?我说,没有。他问,那你为啥要去哪儿?我说,你不是说了,我是跑出来的,我在家里实在过不下去了,就跑了出来。他很同情我,就再啥也不问了,说,唉!如今能过舒心日子的人家能有几个?可你这无亲无故的,到了洪家川,吃在哪又住在哪?我说,我看你这人心肠好,能不能帮帮忙?他叹口气说,唉!忙,我咋能不帮呢?吃的住的,我都能解决,三五天,啥话都好说,可时间长了,咋办呢?我说,你不会帮忙给我找个临时工?他说,好妹子呢,我个开车的,哪有这么大的神通?我说,我干啥都行,不怕吃苦。他说,这我知道。可我没这个本事。我说,你干的是‘四大香’的事儿,还没这个本事(注:那个时期,人称“听诊器,方向盘,人事干部方向盘”四种职业为“四大香”)?他噗嗤一声笑了,说,那看开的啥车。人家开小车的在大机关,跟的是大领导,便神通广大了。我开的是拉货的车,只见东西不见人,不是走青海,便是跑新疆,只认得几个野驴野羊,不顶用呀!
我说,我不管你咋说,我的身子都给你了,我只依靠你,我这么一说,倒像是对他提了个醒似的,他张口要说啥呀,可嘴唇动了动,又抿住了,把话咽了回去。我说,你有话你就说嘛!他还是不愿说,瞅了瞅我,摇了摇头。我说,你咋成了锯了嘴的葫芦?在你妹子跟前,你还有啥话说不出口的?他这才说,不是我不说,是我不忍心说。我说,你说嘛!他说,我说了,你可不能生气。我说,我不生你的气。他说,你方才说你把你的身子都给了我,是不是?我说,难道不是吗?你说说看。他说,那,你能不能用你的身子去挣钱呢?
我一听,眼都大了,天哪!我瞅着他,不知道该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