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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真定府城巍峨的轮廓在暮色中如同蛰伏的巨兽,高三丈五、宽两丈余的砖砌城墙由糯米灰浆粘合,历经数代修缮,在夕阳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城周长四十里,沿墙每隔百步便筑有一座高碉,碉楼间暗藏伏堡,城墙中部交错挖有射孔及暗火力点,可从多角度封锁攻城路径。城周围宽深各丈余的护城河引滹沱河水注入,初冬的寒风掠过水面,泛起细密涟漪,将这座北地雄镇环绕成一座易守难攻的铁城。

长兴侯耿炳文伫立在真定城头的敌楼上,花白的须发在朔风中飞扬,铠甲上还残留着滹沱河一役的血污。这位年过六旬的老将双手按在雉堞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真定府的战略分量,此处是石家庄北面最后一道重要屏障,若此城一失,燕军便可沿官道长驱直入中原,届时朝廷将无险可守。

“禀报将军!燕军朱能部已攻占城西玉皇庙,焚毁我军外围哨所;张玉率部潜入城西北的千人洞,兵力不明,意图难测!”探马翻身跪在地,声音因急促奔跑而嘶哑,甲胄上的冰碴簌簌掉落。

耿炳文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凝重。滹沱河一战,他麾下三万精锐折损过半,若不是及时退守真定,恐怕早已全军覆没。那燕王朱棣用兵向来诡谲,此次分兵两处,绝非简单的骚扰。他转身看向身后的副将,沉声道:“传我将令,城墙每垛口增派两名弓弩手,十二时辰轮守,不得有片刻松懈。军械库即刻清点,将火油、滚木、礌石尽数搬至城头,每个碉楼储备三日干粮与饮水。另派五百精锐看守城中粮仓与水闸,严防燕军细作混入破坏。”

“将军,”一名部将上前一步,语气带着迟疑,“我军新败,士气本就不振,如今燕军兵临城下,是否应快马向朝廷求援?若等燕军合围,怕是……”

耿炳文缓缓摇头,目光扫过城下连绵的燕军营帐,语气坚定:“援军从应天出发,经山东、过河北,至少需半月方能抵达。真定城高池深,粮草尚可支撑三月,只要军心不乱,凭此坚城,燕军短期内绝难攻破。”他顿了顿,拔出腰间佩剑,剑尖指向城外,“传令下去,敢有妄议弃城者,斩!”

此时的燕军大帐内,烛火通明,朱棣正与张玉、朱能等心腹将领围着沙盘议事。沙盘上,真定府城的模型细致入微,城墙、护城河、街巷甚至重要建筑都清晰可见,四周插满了代表燕军各部的小红旗。

“耿炳文老匹夫善守,当年随太祖平定张士诚,就以固守闻名。他必以为我会集中兵力强攻四门,”朱棣手持马鞭,指着沙盘上的城西北角,“诸位请看,此城虽整体坚固,但西北角那段城墙是嘉靖年间补修的,高度不足三丈,且当年修城时为赶工期,地基未夯实,这便是真定城防的致命破绽。”

朱能眼睛一亮,上前一步道:“殿下之意,是明攻城门,暗袭西北?我愿率部主攻南门,吸引守军注意力,为张将军创造机会!”

张玉抚着胡须,补充道:“末将可率五百死士,趁夜从千人洞潜入,绕至西北城墙下,挖掘地道至墙根,以火药炸开缺口。千人洞虽狭窄,但直通城内,此前已派细作探查,洞内仅有少量守军巡逻,不难突破。”

朱棣颔首,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此计大妙。但耿炳文老谋深算,必然在城内布有重兵,城墙一旦炸开,巷战在所难免。朱能,你部攻南门时需全力以赴,务必让耿炳文以为我军主力尽在南门;张玉,你部炸开城墙后,切勿冒进,先占据有利地形,待我率主力入城后再推进。”他看向帐外,夜色已深,“明日黎明,准时发起进攻。”

次日黎明,天还未亮,三声震天的号角划破寂静,燕军营地瞬间沸腾。战鼓如雷,旌旗招展,数万燕军士兵手持兵器,呐喊着向真定城墙扑去。攻城塔、云梯、撞车等重型器械在盾牌手的掩护下,缓缓向护城河推进,箭雨如飞蝗般从燕军阵中射出,密集地落在城头。

城墙上,耿炳文亲自督战,守军弓弩手趴在雉堞后,屏住呼吸。当燕军前锋抵达护城河对岸时,耿炳文一声令下:“放箭!”霎时间,箭矢如暴雨般倾泻而下,冲在最前的燕军士兵纷纷中箭倒地,尸体顺着护城河的水流漂向远方。但后续的燕军士兵毫无惧色,踩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前进,有的架起浮桥,有的推着撞车冲向城门。

燕军阵中的巨型投石机开始发威。数十名士兵合力拉动绳索,将数十斤重的石弹放入抛石臂,随着一声巨响,石弹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飞向城墙。“轰隆!”石弹狠狠击中城墙,砖石飞溅,烟尘弥漫,城墙上顿时出现一个浅坑,守军士兵被震得东倒西歪,不少人耳鼻出血。耿炳文见状,大喊:“稳住!快用木板封堵缺口!”士兵们立即扛着木板冲上前,冒着箭雨填补城墙的破损处。

朱能亲率三千精锐猛攻南门,他身披重型铠甲,手持长戟,亲自攀上云梯。城头的守军见状,立即将滚木、礌石推下,“砰!”一名燕军士兵被滚木砸中,惨叫着从云梯上坠落。朱能怒喝一声,挥戟挑飞落下的礌石,奋力向上攀爬,终于登上城头。他刚站稳脚跟,两名守军士兵便挺着长枪刺来,朱能侧身躲过,长戟横扫,将两人斩于城下。但耿炳文早已调派援军驻守南门,数百名手持长枪的士兵组成密集枪阵,一步步将朱能逼向城墙边缘。朱能左臂中箭,鲜血浸透了铠甲,却依旧死战不退,连斩数名守军,直到燕军后续部队难以跟上,才被迫退下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