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爷听罢心凉了大半截 ,这是咋说的 ,这么好的孩子 ,就这 样眼睁睁地看着没了。陈大爷冲着对方的背影大喊 ,你什么悬壶济 世 ,什么起死回生 ,连这么好的孩子都救不了。
朝阳把陈大爷搀扶到自己的房间内 ,又把锁柱叫来商议。
陈大爷颤抖着双手 ,指点这两人的鼻子: 你们啥也不懂啊 ,把大车卖了咋回山东 , 明白吗 ,你俩必须把明海贤侄送回去 ,不能让 他的尸骨流落他乡。快说 ,大车卖给谁了?
朝阳忙说:卖给前街的刘文虎了。
陈大爷听罢沉默了 ,这个人是出了名的滚子皮 ,本地人谁敢招 惹他。既然事情已经发生 ,就得碰着面吃面 ,碰着馅吃馅 , 怎么才 能把大车从刘文虎手里再买回来? 凭陈大爷对他的了解 , 出双倍的 价钱也未必能成。
这时 ,突然有两个人走进院子 ,朝阳赶紧迎出去。对方一身短 打扮 ,带着兵刃 ,声称来找陈明海师兄。朝阳忙把二人让到陈大爷 的房间里 ,经过一番交流得知 ,二人是中原客高桐的徒弟 ,高个的 姓张 ,矮个的姓赵 ,受师父之托而来。
赵说: 师父在京城同洋毛子打斗过程中 , 中弹受重伤 ,现已转 移出京城 ,在乡下秘密养伤。老人家命我二人通知陈师兄 ,此地不 可就留 ,请马上离开周口店转回山东。
朝阳忙回答:这不是想赶紧走吗 , 陈大哥重病在身 ,那辆马车 还在刘文虎手里。陈大爷忙把刘文虎的情况简单介绍了一下。
张说:这有何难 ,待我和赵师兄前去把马车要回来便是 , 马车 和盘缠都不是问题 , 由我哥俩解决 ,你们赶紧收拾东西去吧。
赵说: 师弟 ,先去拜见陈师兄。
朝阳忙带领二位来见陈明海。此刻的陈明海 ,是一阵糊涂一阵 明白 ,但见到张赵二人 ,立马清醒了许多。
张赵二人弯腰抱拳给陈明海施礼: 陈师兄 ,小弟奉师父之命前 来送您 ,请你尽快离开京师 ,返回老家养病。
陈明海有气无力地问: 师父他老人家还好吧?
胸部中弹 , 已转移到乡下养伤 ,师父说 ,你打造兵刃的钱 ,过 后派人送到你家中 ,怕你带在路上不安全。
陈明海目光灰暗: 回去告诉师父 ,钱不钱的就算了 , 只要他老人好好的 ,我就放心了 ,看我这不争气的身子骨 ,不能前去看望他 老人家。
师兄 ,你好好保重 ,他日定能和师父相见。赵预感不好 ,拉一 下张 ,二人辞别出来奔了刘文虎家。陈大爷甚是不放心 ,偷偷跟在 二人后面 ,不知这一去是否能活着出来 ,那刘文虎可不是省油的灯。
他在刘家大院胡同口巴望 ,不一会儿 ,张拉着马缰绳出现在胡 同里 ,刘文虎对着赵一个劲儿地作揖 , 嘴里不知念叨的啥。只见那 姓赵的不但不领情 ,反而啪啪甩给对方俩嘴巴子 ,刘文虎竟然还是 作揖。真他娘的邪乎 , 老话说得没错 ,一物降一物 , 卤水点豆腐, 平日里这厮在乡亲们面前耀武扬威 , 吆五喝六 ,今天是见了到阎 王爷。
朝阳锁柱早已把家什收拾停当 , 陈大爷忙活着帮助装大车 ,然 后几个人把陈明海抬到车厢里。这辆马车是庄稼人进出章丘城的交 通工具 ,像这样的马车 ,庄家有三辆 ,舒适程度可想而知。陈大爷 含泪和陈明海告别 ,把车厢的前门帘慢慢放下来 ,还是不放心 ,又 撩开和陈明海说了几句。这才叮嘱朝阳路上慢点儿 ,走官道少颠簸。
回去和来时一样 , 晓行夜宿 ,遇水过桥 ,遇山绕路 ,擦黑住店。 一路上大家沉默寡言 ,张赵二人骑着马跟在马车后面 ,离开京城绕 过天津卫 ,一直走进沧州地界 , 陈明海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 ,走到 沧州以北的林家庄 , 陈明海由深度昏迷转入呼吸衰竭 ,赵忙去找来 一个郎中 ,郎中翻开陈明海眼皮 ,经把脉和试呼吸 ,摇摇头说: 人 走了 ,抓紧往家赶吧。
赵掏出几个铜子递过去 ,对方摇摇头: 今天这是第三个了 ,赶 紧走吧。
朝阳和锁柱连哭的心都没了。来时热热闹闹三兄弟 , 回去竟然 是拉着大哥的尸骨见亲人 ,这是何等的悲惨凄凉。
赵和张对着马车上师兄鞠躬默哀: 陈师兄一路走好 ,待我们禀报师父 ,给师兄立牌位。
赵对朝阳和锁柱说: 两位兄弟 ,我们不能再往前送师兄了 ,还 有半程的路。二位一定要小心谨慎 ,这是干粮和水 ,足够二位用到 家 ,一路上不要再住店歇脚 , 以免出是非。
朝阳点头答应 ,心说 , 哪里还有心情住店歇脚 ,守着陈明海大 哥的尸体 ,除了悲切就是哀凉 ,恨不得一步迈到三山峪。锁柱的心 情正好相反 ,希望慢点儿走 ,思考最多的是 ,见了嫂子咋交代。你 俩活得好好的 ,唯独陈大哥没了 ,这话怎么能说得圆。听那老郎中 的意思是累死的 ,掂大锤的累不死 ,却把掂小锤的累死了 ,谁信啊。 锁柱一路上纠结的不行。
光绪二十六年 (1900) 深冬 ,在风雪交加的一个黎明 ,一辆马 车慢悠悠走进章丘三山峪村 ,地上的雪已经没过鞋帮子 ,大街看不 到一个行人 ,马车来到陈明海家门前 ,朝阳下车轻轻地敲门 ,仿佛 不想惊醒熟睡中的陈明海大哥 ,更不愿意惊动四邻八舍的众乡亲。 他们是午夜走的 ,黎明回来的 ,走时四个人 , 回来时只剩下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