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马科长、小朱及牛武、牛宏兄弟套着大车,到十五里以外的镇店去接牛威。

牛威一行到西安后,在省军区借一辆吉普车,已经开到镇上。牛威先看见站在车辕边的马科长,老远就喊:“大奎——”

见牛威下汽车,马科长跑过去抱住牛威的肩膀,激动得热泪盈眶,不停地念叨着“牛团长,牛团长……”真是千言万语只在这三个字中,这种生死之交凝聚的情感,似乎只有以这种简单的表达,才是做合适的……

牛威搂着马大奎,也是满含热泪地说:“你还好哇……”

牛武、牛宏跟过来,牛威握着分别十几年的兄弟的手,激动地说:“你们受苦了……”接着又问父母的身体情况。牛武激动地只是说“好着好着……”

一直站在一旁观看的小朱,瞅空作自我介绍:“我是朱晓彬。”牛威一愣。马科长忙介绍:“就是三连的司号兵小朱嘛!”牛威恍然大悟:“哦,记起咧!你不是腿上负了伤吗?”小朱一边抹着裤腿给牛威看,一边说“都好了,都好了”。

牛威又把汽车上下来的妻子给他们介绍:“这是你们的嫂子。”牛妻自我介绍:“李明。”牛威又介绍了警卫员小周。

牛威要马科长和他坐在汽车里,马科长坚持坐马车。牛威索性也上了马车,和马科长并排在车帮上。牛宏嬉笑着说“放的软轿不坐是瓜怂嗑”,随即跳下马车坐到汽车里。看着机灵的弟弟,牛威感慨地说“我走时他还是个娃娃,瘦得皮包骨头”。马车将要行走,牛威夺过牛武手中的鞭子,说“叫我过一下车把式的瘾”,说着扬起鞭子空中打个旋儿,“叭”地一声响,牲口就起了步。马科长说“哎呀,老团长还有这一手”!牛威说这是当年在河北给人拉长工练就的。

马车在前面徐徐行走,吉普车在后边缓缓跟进。离双柏堡一里许,牛威、李明等下车步行,马科长、小朱也都下车,唯有牛宏还赖在汽车里。

老远看见城门口站着迎接的人群,牛威不免有些激动。

牛威人高马大,一身笔挺的军装腰系武装带,右侧挎着小手枪。他步履矫健,微微含笑向乡亲们招手致意。李明也一身军装,军帽下压着齐耳短发,精明干练中不乏温文尔雅,她紧随牛威右侧稍后走着,微笑着向乡亲们点头。警卫员小周挺胸抬头,行走在牛威夫妇左侧。后面是马科长、小朱、牛武等人。

他们随着迎接的人来到大庙前头,在这里等候的乡亲们一拥而上。牛威和大家一一握手问好,李明也不住地和妇女、老人打招呼。牛威、李明向家里走,人们也都跟随其后。不时有人赞叹“有气有魄”“将军相”“做官的坯子”;有老人感叹地说“双柏堡龙脉现形咧”,“双柏堡扬眉吐气咧”……

到了家门口,牛威环视新居,想起昔日的草棚烂墙,不禁感慨万千……

只听得一阵哭声,牛婶从屋里出来,牛福老汉跟着。牛威心里一酸,脚下发软就跪在地下,泪流两行地向前跪行几步,搂住妈的腰,哭喊一声:“妈……”围观的人无不掉泪。牛福老汉也眼泪晃晃的不知咋应承,只是“哼哈”着手忙脚乱,竟然把烟锅头往嘴里塞了几次……

进得屋来,大家心情逐渐平静。李明爹妈地叫得亲切,并按妈的指点叫了邻居的婶、嫂、叔、哥。大家融融和和皆大欢喜。

李明给围观的小孩子散糖果,那种锡纸包装的“洋糖”,孩子们没见过不敢吃。有胆大的居然连着包装纸塞进嘴里。还是李明给做了示范,孩子们才会吃了。牛威拆开一包“红锡包”纸烟给大家散,乡亲们都双手接了,不知是不会吃还是不敢吃,先在鼻子闻闻然后夹在耳朵背上。因为他们只见过县府的催粮委员吃纸烟,偶尔也见过赵凌源吃纸烟。一个老汉把纸烟噙在嘴上,撇开了火镰,连撇了四五下不燃,还是牛威过来擦了根“洋火”点着。

马科长、牛武等人也帮着招呼来看望的乡党。

唯有牛宏特别,在稍见平静的间隙,拿一方手帕扭扭捏捏,学着小旦的动作道个“万福”,拿腔拿调地说:“哥哥嫂嫂在上,奴家这厢有礼了。这下小弟我唱戏就有指望了。”

惹得大家一阵哄笑。

牛福老汉生气了,但又不好搅这热腾腾的场面,压低声音说:“宏娃子,你还要脸不?”

牛宏做了个鬼脸,一溜烟跑出去了。

三天后牛威在马科长、牛武的陪同下在堡子转悠。牛宏则勾引警卫员小周,去田野玩枪。李明陪着牛婶说家常,看望和拜访亲友、乡党。牛福老汉好像没处做拿,拿个光头扫帚把院子扫一遍又一遍,然后就是一锅一锅地抽旱烟。

牛威等来到大庙前头,有人从大庙里搬出两条板凳,让牛威等人坐下。大家很自然地围拢过来,要求牛威讲他的经历,更有年轻人鼓动他讲打仗的故事。一时间,人们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开始牛威还是问一句答一句,逐渐地谈兴大开。他把军帽一卸,马科长顺手接住。又解开风纪扣和上衣扣子,绘声绘色地讲开了:“那个榆林城,城墙坚固得跟西安城一样。左协中的军队也是王牌军!说实在的,我从来没打过这样的硬仗。就是在太行山打日本鬼子,也没眨过眼。狗日的左协中就是寸步不让,打了几天几夜,没有把城攻下。反倒叫他们夜里盗了我们的营盘。这时候彭总司令来了。他在战壕里把我肩膀一拍:牛威,打鬼子的牛劲哪里去了?我没吭声,攥了攥彭总的双手。想当年百团大战时,日本鬼子像蚂蚁一样爬上来,彭总还是那句话。我还是攥了攥彭总的双手,把日本鬼子打得人仰马翻。所以这攥一攥,彭总就知道我这冷娃半吊子的意思了。”惹得大家一阵哄笑。他讲自己只身炸堡垒的壮烈场景后,把内外衣纽扣全部解开,袒胸露背让大家看他负伤的地方。大家看到那一坨坨紫色伤疤,一片片突起的结痕,无不为之色变,不住地“啧啧”惊叹……

紧张的战斗讲过了,他又讲些军队的奇闻轶事,惹得大家不住地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