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变得柔和,透过窗棂洒在书桌上,给那本泛黄的《西夏简史》镀上了层暖光。陈宇靠在掉漆的木椅背上,椅面被他坐得发亮,他指尖捏着书页边缘,慢慢翻着。这本书是他爹上大学时的课本,纸页薄得像蝉翼,稍一用力就怕撕坏。书页上有他爹当年用红笔写的批注,字迹遒劲,“崇宗天庆年间” 几个字被圈了个红圈,旁边歪歪扭扭写着 “王陵营建高峰,现存三座疑为此时所建”。
他的目光停在 “天庆元年” 这几个字上,突然想起残玉笔记本里写的 “天庆元年,镇墓玉”,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 , 这残玉会不会来自崇宗的王陵?崇宗是西夏的第四位皇帝,在位时国力鼎盛,王陵的规格肯定不低,镇墓石上的符号也该更复杂、更讲究。
陈宇起身从书架底层翻出西夏王陵的分布图,是油印的,边角都磨卷了,上面的字迹有些模糊。他用红笔在崇宗陵的位置画了个圈,红墨水在纸上晕开一小片。崇宗陵在贺兰山的东麓,离三关口不远,地图上标着 “距银川市 60 公里”。去年他跟着所里的队去考察时,曾路过那片区域,黄土堆像个巨大的馒头,孤零零地立在戈壁上,上面长着半人高的野草,风一吹,草叶摩擦着发出呜呜的响,像谁在暗处哭。当时他还跟同事开玩笑:“这地方要是藏着王陵,可得有多大的秘密。” 现在想来,那玩笑竟像是句预言。
他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脑子里慢慢浮现出九百年前的画面:党项人身穿黑色铠甲,铠甲上的铜钉在阳光下闪着光,他们举着旗帜,在王陵前祭祀。巫师戴着羽毛冠,手里拿着青铜剑,嘴里念着听不懂的咒语。镇墓石被几个壮汉稳稳地立在墓门两侧,石上的符号刻得深而清晰,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像是在守护着墓里的君主。后来,蒙古人的铁骑踏破了西夏的城门,王朝覆灭,风沙一年年掩埋了王陵,镇墓石也在战乱中碎成了两半,一半留在厚厚的黄土里,一半被逃兵或是牧民带出了贺兰山,辗转落到了鄠邑的老墙缝里。
“呼 ,” 陈宇轻轻吐了口气,睁开眼,指尖摸向桌角的布套。玉的凉意透过布料渗出来,像九百年前贺兰山的风,带着股子苍凉。他想起赵建明说的,王老头找了十年的另一半残玉,心里有点发沉 , 如果两块残玉真能拼成完整的符号,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们能顺着符号找到崇宗的王陵?可王陵里有什么?是堆满的金银财宝,还是记载着西夏秘密的文书?又或者,像有些古墓那样,藏着致命的机关?
“小宇,你爸说他的老花镜找不到了,你看见没?” 他妈在门口喊,手里拿着个空眼镜盒,盒面的漆掉了大半,露出里面的铁皮。
陈宇摇摇头,起身帮着找。书架上、沙发缝里、餐桌的抽屉里都翻了遍,最后在《西夏文字典》的旁边找到了 , 眼镜腿卡在书页里,镜片上落了层灰,像蒙了层雾。他用软布擦干净,镜片瞬间亮了起来,能清楚地照出他的影子。递给他妈时,他突然想起早上发现的微记,忍不住问:“妈,你还记得我爸当年在贺兰山挖着的那块砖吗?就是他总说‘刻着宝贝字’的那块,上面刻的字,是不是也有小圆圈?”
他妈接过眼镜,往鼻梁上推了推,想了半天,才摇摇头:“记不清了,那时候你才上小学,天天跟在你爸屁股后面要糖吃。你爸把砖捐给研究所了,说是国家的东西,不能自己留着,为此还跟你爷爷吵了一架 , 你爷爷说该留着传家。”
陈宇没再问,心里却记下了这事。回到书桌前,他把分布图仔细折好,放进公文包的侧兜,又把《西夏简史》翻到 “崇宗时期” 那页,夹了张书签 , 书签是他上大学时得的奖状剪的,上面还印着 “三好学生” 的字样。窗外的风渐渐大了,吹得槐树叶沙沙响,声音像有人在轻轻翻书,又像无数个沉默的古人,在诉说着九百年前的故事。
他拿起残玉,对着光又看了看。阳光透过玉面,把符号的影子投在桌上,那些符号像活了过来:菱形的勾慢慢变成了高大的墓门,门框上刻着复杂的花纹;火苗的尖变成了祭祀时跳动的火焰,橘红色的光映着党项人的脸;而那个 “人” 字符号,双臂举得高高的,正站在墓门前,像是在守护着墓里沉睡的君主,也守护着那段被风沙掩埋的历史。
陈宇把残玉放回布套,指尖还残留着玉的凉意。他知道,明天的聚会或许能解开更多谜团,但也可能会遇到新的麻烦。可不管怎样,他都得去 , 这不仅仅是为了残玉的秘密,更是为了他爹当年没说完的话,为了那些埋在贺兰山脚下的历史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