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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听见古文字

聚会的喧嚣像潮水般慢慢退去些,临近正午的阳光斜斜地穿过展览馆的窗户,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落在展品的玻璃罩上,反射出细碎的光。陈宇刚跟赵建明在展厅门口说了句“再等等王老头,说不定他还会回来”,转身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清晰的讨论声,关于西夏文“镇”字的发音,字眼咬得准,还带着点学术味,不像普通爱好者的闲聊。

他循着声音走过去,只见靠里侧的一张长桌旁围了五六个人,有老有少,都凑着头往中间看。中间站着个穿米白色衬衫的女子,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纤细的手腕,手腕上戴着块老式机械表,表盘是黑色的,表带有些磨损。她手里拿着本翻开的《西夏文字典》,书页已经泛黄,是1982年版的,和陈宇爹那本是同一个版本。她指尖指着书页上的菱形符号,正跟旁边的人耐心解释:“‘镇’字在西夏文里的写法,左边其实是‘土’字旁的变体,你们看这道横,其实是‘土地’的象征;右边这道弯勾,不是随便画的,是‘守护’的象形,你们仔细看,像不像人张开手臂,护着身前的东西?”

旁边一个戴老花镜的老者点点头,又有人皱着眉提问:“可我之前在博物馆看的拓片里,‘镇’字的勾没这么长啊?我记得是直的,没这么弯。”女子闻言笑了笑,嘴角弯起个温和的弧度,从脚边的帆布包里拿出张叠得整齐的拓片,小心翼翼地铺在深绿色绒布上:“那是因为时期不同,崇宗天庆年间的‘镇’字,勾会更长更弯些,到了后期仁宗时期,勾就变短变直了,这跟当时的书写习惯和审美有关,就像咱们现在写汉字,不同年代的笔迹也不一样。”

陈宇的脚步猛地顿住了,“崇宗天庆年间”,这几个字像道惊雷,在他耳边炸开!正是他残玉上模糊刻着的年份!他赶紧挤到人群边缘,目光紧紧落在女子手里的拓片上,拓片上的“镇”字符号,菱形的轮廓、带勾的边角,甚至勾末端的小凸起,都和他残玉上的符号有七分像,只是拓片上的符号更完整,没有缺角。

女子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讲解的间隙转过头来。她的头发扎成低马尾,发尾有些毛躁,额前留着碎碎的刘海,遮住了部分额头。她的眼睛很亮,像浸在清水里的黑曜石,透着股专注的光。“你也对西夏文感兴趣?”她笑着问,声音很轻,却带着股温和的力量,像秋日的阳光,不燥不烈。

陈宇愣了愣,下意识地握紧了公文包的带子,才赶紧点头:“嗯,我……我有块残玉,上面就刻着天庆年间的符号,找了好久,一直没认全。”他的声音有点发紧,指尖不自觉地摸向公文包内侧,碰到布套的边角,布料的触感让他稍微冷静了些。

“哦?”女子眼里闪过一丝好奇,把手里的字典轻轻合上,放在桌上,“我叫苏瑶,在省社科院搞古文字研究,主要做西夏文这块,研究有五年了。你要是方便,等会儿人少点,可以把残玉拿出来看看,说不定我能帮上忙。”

周围的人听见这话,都笑着起哄。刚才提问的老者拍了拍陈宇的肩膀:“小伙子,你可找对人了!苏老师可是咱们省的西夏文专家,去年还帮博物馆解读了块没人认识的西夏文残碑,厉害得很!”苏瑶没反驳,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拓片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帆布包,又从包里拿出个印着“省社科院”字样的保温杯,拧开盖子倒了杯热水,动作慢悠悠的,透着股学者的沉稳。

陈宇心里泛起一阵抑制不住的激动,像揣了只乱撞的兔子。他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从去年在鄠邑老墙缝里捡到残玉开始,他翻遍了研究所的资料室,跑了无数次图书馆,甚至去贺兰山实地考察,就是盼着能遇到懂行的人,解开符号的秘密。“我叫陈宇,在市考古所实习,跟着李所长做西夏王陵研究,”他赶紧自我介绍,生怕错过机会,“我那残玉……上面一共七个符号,目前只认出了‘天庆元年’四个字,剩下的三个符号,查了好多资料都没头绪,有的像火苗,有的像站着的人。”

苏瑶刚要开口回应,旁边一个穿军绿色外套的男人递过来块巴掌大的西夏文残碑,残碑上的文字模糊不清,只有几个笔画能辨认。“苏老师,您帮我看看这块碑,上面的字是什么意思?我去年在贺兰山捡的,一直不知道是啥。”男人语气很急切,眼里满是期待。

苏瑶接过残碑,先用手指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指尖在碑面上慢慢划过,像是在感受文字的温度。她仔细看了半天,又对照了下桌上的字典,才缓缓开口:“这是‘祭祀’相关的文字,大概意思是‘以羊为祭,祈王陵安’,应该是王陵祭祀时用的碑,上面还有‘崇宗’的字样,跟你残玉的时期能对上。”众人听得认真,有人还拿出笔记本记录,陈宇也凑得更近了些,看着残碑上的文字结构,虽然模糊,但笔画的走势和他残玉上的符号有相似之处,尤其是“安”字的半边,和王老头玉牌上的符号很像。

等围着的人渐渐散去,有的去看其他展品,有的去门口买水,苏瑶才转向陈宇,指了指展厅角落的长椅:“你那残玉,现在方便看吗?要是不着急,咱们可以去那边坐,那里没人,安静些,能看得更仔细。”陈宇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长椅是木质的,表面被岁月磨得发亮,阳光正好落在椅面上,暖融融的,像铺了层薄毯。

陈宇点点头,跟着她往长椅走。路上,他心里突然有点犹豫,赵建明说王老头可能还会回来,要不要等王老头一起?毕竟王老头有另一半玉牌,说不定两人的玉牌能直接对上。可苏瑶是专业的古文字学家,说不定能先解读出符号的完整意思,这对后续找王陵也有帮助。他咬了咬牙,决定先让苏瑶看看残玉,这样懂西夏文的专家太难得了,错过这次,下次不知道要等多久。

走到长椅旁,苏瑶先坐下,把帆布包放在腿上,又从包里拿出副白色的棉质手套,慢慢戴上。手套的指尖有些磨损,显然用了很久,边缘还缝着道细细的线,是自己补的。“老物件都娇贵,尤其是玉器,汗渍容易让玉质变暗,戴手套能少留些痕迹,”她一边戴手套,一边自然地解释道,语气像在跟老朋友聊天,没有一点专家的架子。

陈宇站在旁边,看着她细致的动作,心里更踏实了。他知道,接下来的这一刻,或许就能解开残玉上藏了九百年的第一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