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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符号细辨

展厅角落的阳光又移了些,从长椅的左侧挪到中间,落在苏瑶腿上的帆布包上,映得包上的金属拉链泛着细碎的微光。她接过陈宇递来的残玉后,没有急着下判断,而是先把残玉轻轻放在铺着蓝底白花布套的膝盖上,调整了下坐姿,让身体稍微前倾,确保光线能均匀地照在玉面上,这样能更清楚地看清符号的刻痕。

“我先看看整体的符号布局,西夏文的符号排列讲究对称,尤其是祭祀用的文字,大多有固定的章法。”苏瑶轻声说,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玉上的符号。她从帆布包里拿出那副小巧的金属框放大镜,食指和拇指捏着镜柄,从残玉的左上角开始,一点一点缓慢移动。放大镜的镜片在阳光下折射出圆形的小光斑,落在她的手背上,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像只跳动的小萤火虫。

陈宇坐在旁边,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目光紧紧跟着她的动作,连呼吸都放轻了。他看到苏瑶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原本舒展的嘴角也抿成了一条线,眼神里多了几分凝重,心里不由得有些紧张,手指下意识地抠着裤子的布料,那是条旧的卡其布裤子,膝盖处已经磨出了淡淡的白印,被他抠得泛起了毛边。

“这些符号的刻法很特别,和我之前见过的西夏文刻符都不一样。”苏瑶突然开口,声音比之前低了些,带着几分探究的意味。她停下放大镜,指着残玉左上角的“天”字:“你看这个‘天’字,西夏文里常见的‘天’字是上下结构,上面一道短横代表‘天空’,下面一个‘人’字代表‘承载’,但你这残玉上的‘天’,在短横下面多了一道细横,而且刻得很深,边缘的刻痕很清晰,像是特意强调‘天’的神圣性。”她用指尖轻轻点了点那道额外的横,动作轻得像触碰羽毛,“还有‘庆’字,右边的‘文’字旁,笔画比我见过的任何西夏文拓片都要细,细得像头发丝,应该是用特制的细针刻的,普通的刻刀刻不出这么精细的笔画。”

陈宇赶紧凑近了些,脑袋几乎要碰到苏瑶的肩膀。借着放大镜看过去,果然如苏瑶所说,“天”字多了一道横,横的两端还微微向上翘起,边缘没有后期磨损的痕迹,更像是刻玉人原本就设计好的。“这会不会是当时某个地区的特殊写法?比如地方方言的文字变体?”他小声问,声音里带着几分期待,如果能确定写法的来源,说不定能缩小残玉的出处范围。

苏瑶摇摇头,把放大镜移到“元年”两个字上,仔细看了半天:“‘元’字的写法还算常规,横平竖直,符合崇宗时期的书写规范,但‘年’字的竖笔有点歪,而且刻痕深浅不一。你看这里,”她指着“年”字右下角的末端,“有个小小的缺口,缺口边缘很粗糙,没有打磨过,像是刻到一半时工具突然断了,刻玉人没来得及修整,又换了工具重新刻的。”她放下放大镜,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指腹在眼角轻轻按了按,“这些细节都说明,这块残玉的刻工可能不是专业的宫廷工匠,宫廷工匠刻字讲究工整对称,不会出现这种歪笔和缺口;更像是民间的手艺人,或者……是当时负责祭祀的人员临时刻的,祭祀人员刻字更注重‘灵性’,反而不那么在意工整。”

陈宇心里一动,突然想起之前在《西夏镇墓石考》里看到的一句话:“镇墓石多为祭祀人员亲刻,非工匠所为,以显诚心。”难道这块残玉也是祭祀人员刻的?他刚要追问,就见苏瑶又拿起放大镜,目光落在那几个未认出的符号上,眼神重新变得专注。

“这个火苗状的符号,我得仔细看看。”苏瑶的声音带着几分不确定,她把放大镜调近了些,几乎贴在玉面上,“我在西夏文佛经里见过类似的火焰符号,但佛经里的符号大多是圆形的,象征‘佛光’;你这个是尖形的,而且有三个尖,每个尖的末端都带着小勾,更像是‘火祭’的象征,西夏人祭祀时会用三堆火,分别代表‘天、地、人’,这个符号很可能就是三堆火的简化。”她又移动放大镜,看向旁边的“人”字符号,“还有这个‘人’字符号,手臂的角度很奇怪,不是常见的垂直向上,而是向西北方向倾斜了大概三十度,这在已知的西夏文资料里很少见。西北方向是贺兰山,西夏的王陵都在贺兰山脚下,这个倾斜角度说不定有特殊含义。”

她把残玉轻轻翻过来,看了看背面,又用指腹在背面慢慢摩挲了一遍:“背面很光滑,没有任何纹路和刻痕,说明这块玉原本就是专门用来刻符号的,不是从其他器物上拆下来的残片。而且玉的密度很高,你听,”说着,她用食指轻轻敲了敲残玉的边缘,残玉发出“叮”的一声轻响,清脆又绵长,在安静的角落里格外清晰,像寺庙里的铜铃。“是块好玉,贺兰山的老坑玉,这种玉质现在很少见了。”

陈宇听着这些专业又细致的分析,心里对苏瑶的敬佩又多了几分。他赶紧从公文包里拿出笔记本和铅笔,把苏瑶说的每一个细节都认真记下来,“天”字多一道横、“庆”字笔画细、“年”字有缺口、火苗符号是三尖、“人”字向西北倾斜……字迹比平时更工整,连符号的特殊刻法都画了简单的示意图,生怕漏了任何一个关键信息。

“苏老师,您觉得这些符号……会不会和某个特定的遗址有关?比如西夏的王陵,或者祭祀遗址?”他忍不住问,眼里满是期待,握着铅笔的手都有些发紧。

苏瑶放下残玉,把它轻轻放回布套里,手指在布套上轻轻拍了拍,像是在安抚一件有生命的东西。她思考了片刻,才缓缓开口:“现在还不好说,没有足够的资料支撑,不能随便下结论。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些符号很古老,根据‘天’字和‘庆’字的写法,应该是崇宗早期的,比我之前研究过的任何西夏文资料都要早。而且符号的组合很特殊,不像是日常使用的文字,更像是……某种指令,或者标记王陵位置的暗号。”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我需要回去查些资料,尤其是关于崇宗早期祭祀制度和王陵分布的文献,比如《西夏书事》里的相关记载,还有1958年贺兰山发掘报告的原始记录,说不定能找到和这些符号对应的线索,才能有更准确的判断。”

阳光又悄悄移了些,落在两人之间的地面上,把他们的影子拉得更长。陈宇看着苏瑶认真的侧脸,心里突然觉得,残玉的秘密虽然还没解开,但他已经找到了正确的方向,而苏瑶,就是带领他走向真相的重要引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