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发电厂的烟囱像根锈蚀的铁针，扎在南华市西区的废墟里。林野踩着碎玻璃和废铁屑，绕到厂房后侧，推开一扇被藤蔓半掩的铁门。门后是陡峭的石阶，顺着阴暗潮湿的通道往下走，隐约能听到“滋滋”的蒸汽声，混着金属切割的锐响，在地下空间里回荡。

地下室的穹顶挂着几盏昏黄的蒸汽灯，灯绳垂在半空，随着气流轻轻晃动。地面铺满油污，各种机械零件、废弃的蒸汽管道堆得像小山，空气中弥漫着机油、铁锈和煤烟混合的味道。正中央的操作台上，一个中年男人背对着他，正弯腰操作着一台蒸汽锯。

男人左腿是一截黄铜义肢，固定在地面的铁座上，右腿支撑着身体，动作却异常灵活。蒸汽锯发出刺耳的嘶鸣，鲜红的火花溅落在钢板上，又迅速冷却成黑色的斑点。他时不时用戴着手套的手调整钢板位置，义肢与操作台碰撞时，发出“笃笃”的规律声响，像是在给切割的节奏伴奏，他就是瘸子李，机械师行会里最神秘的改装大师，传闻只要有合适的零件，他能把普通的农具改成杀人的利器。

“东西带来了？”瘸子李没回头，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蒸汽锯的嘶鸣声骤然停止，地下室里瞬间只剩下蒸汽管道的“嗡嗡”声。

林野放下肩上的帆布包，拉开拉链，露出里面整齐码放的精密零件：泛着银辉的高压阀门、齿纹清晰的合金齿轮、还有几枚刻着银鼠会标记的液压活塞。这些都是从银鼠会金库旁的器械室里找到的，是改装蒸汽武器的核心部件，在黑市上千金难买。

“精密齿轮十二组，高压阀门八个，液压活塞五枚。”林野指着零件，语气平静，“我要五十把蒸汽弩，要求射程翻倍，噪音降到最低，最好能装麻醉箭和破甲箭两种箭槽。”

瘸子李缓缓转过身，他脸上有道从眉骨延伸到下巴的疤痕，眼神像淬了冰的钢铁，锐利得能穿透人心。他的目光扫过帆布包里的零件，又落在林野身上，尤其是林野那只刚拆了石膏不久、还带着浅浅疤痕的胳膊。

“银鼠会的零件。”瘸子李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黄牙，义肢在铁座上轻轻一旋，滑到操作台旁，“林野，护矿队的领头人，最近在贫民窟名声大噪，用黑钱换棉衣，收拢了一群拾荒者。”他拿起一枚齿轮，放在手里掂量着，“现在又要改装蒸汽弩，说说，这些弩要杀谁？”

林野迎上他的目光，没有丝毫躲闪。他知道瘸子李不仅手艺高超，更有自己的规矩，从不为作恶的势力改装武器，曾经有黑帮大佬带着重金找上门，被他用改装的蒸汽枪打断了腿，扔出了地下室。

“杀那些该杀的人。”林野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苏明的私人武装、银鼠会的杀手、还有那些欺压平民的恶徒。护矿队守着贫民窟，守着那些想好好活下去的人，这些弩，只用来防身，只用来保护身边的人。”

“防身？”瘸子李嗤笑一声，将齿轮扔回帆布包，发出“当啷”的声响，“蒸汽弩的破甲箭头能穿透铁板，射程翻倍后能在百米外取人性命，这叫防身？”他走到林野面前，义肢的黄铜关节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我见过太多人，拿着我改的武器，说着冠冕堂皇的话，最后却用来欺压同类，抢夺地盘。器械是死的，人是活的，你怎么保证，你的人不会用这些弩去做坏事？”

林野沉默了片刻，从怀里掏出一块磨损严重的铁皮，那是他刚加入护矿队时，和兄弟们一起立下的规矩牌，上面“不欺平民”四个字，已经被摩挲得发亮。

“这是我们的规矩。”林野把铁皮递给瘸子李，“护矿队里的每个人，都在这上面按过手印。谁要是敢用武器欺压平民，不用别人动手，我第一个废了他。”他顿了顿，想起那个送他冻窝头的孩子，想起贫民窟里升起的炊烟，“我反抗了这么久，不是为了成为新的恶霸，是为了让那些像我一样的底层人，能活得有尊严。武器是用来守护的，不是用来作恶的。”

瘸子李接过铁皮，指尖摩挲着上面的字迹和凹凸不平的指印，眼神渐渐柔和了些。他转身走向墙角的工具箱，那是一个半人高的铁箱，上面焊满了各种工具的挂钩，箱盖上刻着复杂的机械纹路。他打开箱子，从里面拿出一把蒸汽弩。

这把弩和普通的蒸汽弩截然不同，弩身是用整块合金锻造的，线条流畅，重量明显比普通弩轻了许多。弩机处加装了精密的减压装置，箭槽设计成可切换的双层结构，一侧标着“麻”，一侧标着“破”。弩身的侧面，用激光刻着一行小字：“器无善恶，在用者心”。

“这是样品。”瘸子李把弩递给林野，“射程一百五十步，噪音比蒸汽步枪小九成，换箭槽只需要一秒。箭头我会给你配二十箱麻醉箭，十箱破甲箭，足够你用了。”他的目光再次变得锐利，“三天后，带着剩下的定金来取货。记住你今天说的话，要是坏了规矩，不管你躲到哪里，我都会拆了你的护矿队，拆了你手里的所有武器，包括你这条胳膊。”

林野接过蒸汽弩，入手沉甸甸的，却很称手。他拉动弩机，感受着机械运转的顺滑，减压装置果然起到了作用，没有普通蒸汽弩那种刺耳的漏气声。他看着弩身上的刻字，重重地点了点头：“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瘸子李没再说话，转身回到操作台旁，重新启动了蒸汽锯。嘶鸣声再次响起，火花四溅，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过。林野把样品弩背在肩上，拎起帆布包，转身朝着通道走去。

走到石阶尽头时，他回头看了一眼。地下室里，瘸子李的身影被蒸汽灯拉得很长，义肢与操作台碰撞的“笃笃”声，和蒸汽锯的嘶鸣声交织在一起，像是一首孤独而坚定的匠人之歌。林野知道，瘸子李之所以愿意帮他，不仅仅是因为那些珍贵的零件，更是因为他在自己身上，看到了一丝改变这个世道的希望。

走出废弃发电厂，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寒风依旧刺骨，但林野的心里却暖暖的。他握着肩上的蒸汽弩，感受着弩身传来的冰凉触感，想起那句“器无善恶，在用者心”。是啊，武器本身没有对错，关键在于使用它的人。他会带着这些改装的蒸汽弩，守护好贫民窟的百姓，守护好护矿队的兄弟们，用这些武器，去对抗那些黑暗势力，去争取一个更公平的世界。

三天后，他会带着定金来取货。到那时，护矿队就会拥有一支强大的远程武器队伍，足以应对苏明和银鼠会的进攻。而他，也会坚守自己的承诺，让这些武器，成为守护希望的力量，而不是作恶的工具。

林野加快了脚步，朝着贫民窟的方向走去。夜色中，他的身影越来越坚定，肩上的蒸汽弩，仿佛也感受到了他的决心，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