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亥革命的浪潮汹涌澎湃,如同一把锐利的巨斧,无情地砍断了大清朝廷那早已腐朽不堪的根基。然而,当时的民国政府还是给爱新觉罗皇族留下了紫禁城,那座曾经象征无上皇权的巍峨宫殿,成为皇族们最后的生活起居之所。
在1921年,爱新觉罗·溥彤硕和亲王的侧福晋生下了一个女婴。溥彤望着这个粉嫩的小生命,眼中满是慈爱与惊喜,给她取名为爱新觉罗·娜仁。
三岁那年的娜仁,就像一颗刚刚萌芽的娇嫩幼苗,充满着生机与聪慧。溥彤满心欢喜地抱着她走向那神秘而庄重的上书房。此时,已经逊位的皇帝溥仪正静静地坐在案头,全神贯注地欣赏一幅稀世珍宝——北宋名士欧阳修自书的《秋声赋》。那宣纸仿佛带着历史的温度,每一个字都像是跳动的精灵,散发着独特的魅力。溥彤心中一动,有意要炫耀小女儿的聪慧过人,便带着一丝骄傲的神情,指着那幅字让娜仁诵读。
溥仪原本只是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这个小女孩,心中或许还带着对往昔皇权荣耀的一丝落寞。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年仅三岁的娜仁,那清脆稚嫩的童音如同山间的清泉,居然将《秋声赋》一字不差地读了出来。溥仪那原本平静的眼神中瞬间闪过一丝讶异与惊喜,随即被深深的赞赏所取代。他的内心深处涌起一阵复杂的情感,自己至今没有孩子,而眼前这个小女孩就像一束耀眼的光芒,照亮了他心中某个角落。于是,他当场就将这幅珍贵无比的《秋声赋》赐给了娜仁,并册封为秋华格格。
可也是在这一年,命运的车轮无情地碾过皇室最后的荣光。冯玉祥取消了清朝的皇室优待,就像一阵凛冽的寒风,将皇室众人从那温暖的巢穴——紫禁城,无情地撵了出去。秋华格格娜仁,就这样成为了大清皇帝在紫禁城里面册封的最后一位格格。
已经65岁才得到这个女儿的溥彤,对娜仁的钟爱简直如同守护稀世珍宝一般。他那饱经沧桑的脸上,只要看向娜仁,就会洋溢着无尽的温柔。他的其他几个孩子,也像是对待一件精美的瓷器,小心翼翼又满心欢喜地呵护着这个小妹妹。娜仁出世的时候,最大的姐姐娜雅已经45岁了,岁月在她的脸上刻下了一道道皱纹,她的小儿子也有18岁了,已经长成一个青涩的少年。娜仁最小的哥哥兰吉罗,是溥彤50岁时所得之子,也已经15岁了。溥彤原本以为自己的人生不会再有孩子的惊喜,没料到在65岁这年,侧福晋陶秀珍还为他生下了这个如同小天使般的女儿。
当一家子搬离紫禁城的时候,那种失落与无奈如同阴霾一般笼罩在每个人心头。溥彤并非是个贪敛之人,在大清最后的日子里,他并没有像其他皇室成员那样为自己积攒下丰厚的财产,仅仅在紫禁城外面有一处稍微大一点的宅子而已。要是没有这个宅子,一家子离开紫禁城以后,真的就会像无根的浮萍,连个落脚之处都没有了。
娜仁仅仅在紫禁城生活了三年,那三年就像是一场短暂而绚烂的梦。随后,她就随着溥彤一大家子搬到了北京宣武门附近的南菜园一带。那里有条胡同叫南五条,里面有座宅子。这座宅子承载着溥彤往昔的回忆,那是他20多年前得了皇上的赏赐后,在一块废地上建起的,原本只是打算用来养老的地方。过去,他只是在想躲清静的时候才过来住上几天,没想到如今一家子竟然要长住于此。
这是一座三进的四合院,从外面看,青灰色的砖墙带着岁月的斑驳,院子的大门虽然有些陈旧,但依然透着一种古朴的气息。走进院子,会发现院子里的空间并不宽敞,地面是用青石板铺就的,缝隙间长着一些不知名的小草。要说小也不小了,可一家子住进来,还是显得十分促狭。
溥彤有三个福晋,一共6个孩子,二女、四子。那些儿女们,就像是被时代抛弃的遗珠,在大清的余晖下成长,却又被新时代的浪潮冲击得不知所措。除去幼子兰吉罗年幼外,其余的三子一女都已经成家了。长女娜雅有四个孩子,她常常望着自己的孩子,心中既有着母亲的慈爱,又有着对未来的担忧。长子苏格丹有一儿一女,次子胡吉拉有两儿一女,三子谭克拉有一子。一家子大大小小的人口居然有24个,还有一大堆的使唤丫头、老妈子、仆役。那些下人在院子里穿梭忙碌着,曾经他们也是靠着皇家的恩宠过活,如今却也只能在这小小的院子里继续讨生活。上上下下算起来怎么也有五六十人,挤在这个三进的院子里,那种拥挤的感觉就像是无数只蚂蚁在一个狭小的蚁穴里挣扎。
这些儿女都是大清的遗老遗少,他们自幼生长在皇室的庇护之下,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竟是没有一个学过农工商,连最寻常的养家糊口的本事也没有。如今,他们只能靠着这些年多多少少积攒的薄产聊以度日,不挤在一块堆儿又能怎么办呢?
不得已,溥彤搬过来第三天,就像是一个无奈的掌舵者,做出了裁减下人的艰难决定。他的内心充满了矛盾与不舍,那些下人很多都是跟随多年的老仆,可现实的压力就像一座大山,压得他不得不如此。他只给每房每户留下一个下人,全家另外留下了三个,就这样算算居然还有10来个。
溥彤第二个不得已的措施,是咬着牙拿出一部分钱,那钱就像是他心头的肉,每一张都带着曾经的回忆与珍贵。他给几个已经成家的儿女另外找了房子,又给了一笔钱,让他们可以做个什么营生聊以为生。在这个过程中,他的内心五味杂陈,既希望儿女们能够自食其力,又担心他们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遭受挫折。就这样忙碌了一个多月,总算勉强安顿下来了。
这样一来,这个大宅子里真的安静了许多。溥彤让大福晋住在最前面的院子里总理家事,大福晋站在院子里,望着略显空荡的屋子,心中满是对往昔繁华的怀念和对未来的迷茫。二福晋住在中院,她常常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陶秀珍带着幼子兰吉罗和娜仁,住在最后一进。
溥彤自己又在琉璃厂盘下个门脸。琉璃厂就像是一个充满神秘和机遇的江湖,那里人来人往,各种气息混杂在一起。溥彤将家中一些古玩字画摆进去卖着。一是,溥彤自己喜欢收藏此类物件,他对那些古玩字画就像是对待自己的老朋友,不仅识货,也有些好物件在手里。他常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抚摸着那些古玩,回忆着曾经的岁月。最关键还是这些年来,他一直在琉璃厂掏腾玩意儿,就像一个执着的寻宝者,在这个过程中积攒了一些人脉,弄清了这里面一些门道了。这第二条,现在手上也就没有什么现银了,不得不出卖这些玩意儿维持一家人生计。与其拿到别人店里去变银子,不如自己来卖了,少了一层盘剥,总是多得几个钱不是?
不曾想这古玩的生意真是要看人做了。或许是因为溥彤有个亲王的帽子?虽然大清皇帝早就下台,如今连紫禁城也不能住了,可要是轮到玩古董,或是要算这些大清的遗老们了。当溥彤的“求真斋”古玩店开业时,就像是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引起了不小的波澜。整天出出进进的客人真不少:有来淘便宜货的老玩家,这些人大多都认识溥彤,他们是些和他一样的大清遗民,只是家境比起溥彤好些,还有几个闲钱玩古董。那些老玩家走进店里的时候,眼神中带着一种对往昔的怀念和对古玩的热爱,他们在店里仔细地打量着每一件物品,仿佛在寻找着曾经的记忆。也有来北京办事,做买卖的洋人,他们的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想趁机弄点好东西到国外去赚大钱。他们走进店里的时候,那种傲慢与好奇交织的神情让人印象深刻。当然还有来卖物件的,东西许有家传的,可也有来路不明的,东西又有真有假。这些人多数是慕名而来,就因为溥彤是货真价实从紫禁城出来的王爷,识货。一来二去的,溥彤这盘叫“求真斋”的古玩店,居然经营得风生水起,成了琉璃厂一块招牌。
家里的日子自然也就好过起来,有时候溥彤也会站在店里,望着来来往往的客人,心中感慨万千。他会想自己一个当年货真价实的王爷,怎么就成了买卖人?这身份的转变就像是一场荒诞的梦,可他又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毕竟他还要为一大家子人的生计负责。
娜仁就这样在大宅子里一天天长大了。大福晋和二福晋虽说不是亲妈,可因为自己岁数大了,自己的孩子们,甚至连孙子孙女们都大了,那种想要亲近却又不知如何亲近的感觉就像一堵无形的墙,横亘在他们之间。于是,她们反而比做亲妈的陶秀珍更加宠爱这个宝贝疙瘩。娜仁就像是大宅子里的小公主,虽说肯定是赶不上当年宫里的那些格格们的奢华生活。可那些年的小娜仁也是要风有风、要雨有雨,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她的眼中充满着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却又不知道在这看似平静的生活背后,隐藏着多少家族的无奈与时代的沧桑。
这样安宁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仿若一场美梦,转瞬即逝。先是大福晋溘然长逝,那一日,整个府邸都被哀伤的氛围所笼罩,厚重的乌云仿佛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溥彤望着大福晋冰冷的面容,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他的双手紧紧握拳,指节泛白,像是要把所有的悲痛都攥在手中。
然而,命运并没有放过这个家庭。仅仅一年多之后,二福晋也与世长辞了。紫禁城出来才不过三五年的光景,两个福晋的相继离去,如同两根支柱轰然倒塌,让这个家摇摇欲坠。风烛残年的溥彤哪里经受得住这般沉重的打击,他像是一棵被狂风骤雨摧残的老树,一下子就病倒了。他躺在炕上,身体一天比一天虚弱,眼神也逐渐失去了光彩,只是靠着一股顽强的意志在苦苦支撑着。就这样一直拖到1927年,那时娜仁才6岁,溥彤终究还是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这一回,家里就像天塌了一样。求真斋的生意也如那失去了掌舵人的船只,在汹涌的波涛中迅速沉沦,一落千丈,眼看着就快要维持不下去了。
陶秀珍,这个出生于江南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恰似一朵盛开在水乡的青莲,不仅生得极为俊美,而且身上透着一种温婉的书卷气。她自幼在诗词歌赋的熏陶下成长,识文断字,聪慧过人,更有着非凡的见识。早些年,家里经济宽裕的时候,她就一心想着要把儿子培养成才。那时候,留洋之风盛行,许多年轻人都怀揣着梦想,漂洋过海,去东洋或者西洋寻求知识与机遇。溥彤觉得东洋距离较近,而且两国之间也算有些渊源,于是便决定将儿子送去日本。
丈夫的离世,让陶秀珍的世界瞬间变得灰暗无光。古玩生意的衰败,如同一片乌云遮住了她生活中的最后一丝曙光。而她的身边,还有年幼的小娜仁需要抚养。望着天真无邪的娜仁,陶秀珍的心中满是坚定,她知道自己必须坚强起来。在深思熟虑之后,她果断地趁着“求真斋”还能卖出个好价钱的时候,将店铺和那座承载了无数回忆的大宅子一并出售了。
随后,她遣散了所有的下人。那一个个熟悉的身影离去时,她的心中满是不舍与无奈。只留下了娜仁的奶娘,那个憨厚老实的妇人,一直悉心照料着娜仁;还有一个叫莲蓉的小丫头,机灵乖巧,总是能在不经意间给人带来一丝温暖。陶秀珍收拾好细软,带着她们,踏上了返回故里——江南名镇南浔的路途。
南浔,那是一个宛如世外桃源般的水乡古镇。它静静地卧在江南的怀抱里,像一位历经沧桑却又韵味十足的老者。一条清澈的河流蜿蜒穿过小镇,河水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如同一条流动的丝带,将小镇的各个角落串联起来。河边的垂柳依依,嫩绿的柳枝随风飘舞,仿佛是少女的发丝在风中轻舞。古老的石桥横跨在河面上,桥身上爬满了斑驳的青苔,诉说着岁月的故事。
这里可不是一般的江南小镇,若论起历史渊源和文化底蕴,它简直就是一座文化的宝库。从南宋初年,11世纪30年代此地还是浔溪村的时候算起,到陶秀珍出生的1889年,已经悠悠走过了750年的漫长岁月;即便从12世纪中期正式建镇开始计算,也已经超过了600年。岁月在这个小镇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每一块石板路、每一座古建筑,都仿佛是一部活着的史书。
到了近代,清道光二十二年的第一次鸦片战争以后,上海被开辟成通商口岸。南浔镇凭借着与上海近在咫尺的地理位置优势,一跃成为全国第一的湖丝集散地。那时候的南浔,到处都是繁忙的景象,河面上船只穿梭往来,装满湖丝的货船一艘接着一艘。码头上,搬运工人忙碌地装卸着货物,他们的吆喝声、汗水滴落在石板路上的声音,交织成一曲充满活力的乐章。
大清的织造府设在离南浔不足百里的苏州府,并且还在南浔设了分署。陶秀珍的父亲,曾经就是这里的一任织造。他为人正直,精通丝织工艺,在织造府里备受尊敬。也正是因为这层关系,爱新觉罗皇族才勉强同意让溥彤娶一个汉家女子做侧福晋。
辛亥革命的浪潮席卷而来,彻底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陶秀珍的父亲退隐回到了南浔乡里,做了七里村的私塾先生。他每天穿梭在乡间的小路上,长衫飘飘,手里拿着书本,给村里的孩子们传授知识。然而,岁月不饶人,数年后,他便因病故去。陶秀珍回乡投亲,她的大哥陶秀华在南浔镇上是著名的巨贾,她只能去投靠他,就像一只在风雨中漂泊的孤雁,寻找着最后的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