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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又见花子

溥娜仁神色冷峻,目光如电,她果断地命令张树华:“树华,你马上用步话机和战犯营取得联系,让他们尽快派人增援,我和王勇先回到车上。”说完,她转身就往车的方向走去,身姿矫健而又充满威严。

王勇跟着上了车,一上车,他就对着胡喜娃竖起大拇指,满脸笑意地夸赞道:“喜娃子,真是好样的啊!反应那叫一个敏捷,刚才那枪法也是相当不错,简直就是干我们这行的好苗子。”

胡喜娃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脸上涨得通红,却又连连竖着大拇指,眼神里满是钦佩地说:“勇哥和首长才是真的厉害呢。我都看见了,你们那身手,简直绝了,子弹就像长了眼睛一样,弹不虚发啊。首长,您刚才说的话可算数?”

溥娜仁微微一愣,随即脑海中闪过之前的承诺,不禁爽朗地大笑起来,伸手拍拍胡喜娃的肩膀,说道:“当然算数。从现在起,你就跟着我。等回到哈尔滨,我就去和陈局长说一声,你这个兵,我可就带走了。”

胡喜娃一听,顿时乐开了花,立马挺直身子,规规矩矩地给溥娜仁敬了个礼,声音洪亮地喊道:“谢谢,首长。”

溥娜仁眼中满是慈爱,伸手摸摸他的头,轻声说道:“以后不用一开口就叫首长,就叫大姐吧。你现在下车负责警戒,不要让任何人靠近,我和小王有点事要商量。”

“是,大姐。”胡喜娃干净利落地应了一声,然后迅速跳下车,在距离车大约5米远的地方站定,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此时,周围是一片荒郊野岭,枯黄的野草在风中瑟瑟发抖,像是隐藏着无数未知的危险。远处的山峦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冷峻,仿佛也在为刚刚发生的战斗而肃穆。胡喜娃站得笔直,他深知自己的责任重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周围的动静,手紧紧地握着枪,心里暗暗发誓,一定不能让任何危险靠近首长。

溥娜仁看着胡喜娃的背影,满意地点点头,说道:“这个小鬼,真是机灵得很。小王,胡喜娃就交给你了,你可得给我带好他。”

王勇笑着回答:“放心吧,主任。主任,今天的敌情有问题啊。这股土匪出现得太蹊跷了,很明显是冲着您来的,咱们的行踪敌人怎么会知道呢?”

溥娜仁听了,微微皱起眉头,眼神中透着疑惑与沉思。她沉吟了一会儿,问道:“小王,我叫你去公安部开介绍信的事都有谁知道?”

王勇低下头,仔细地回忆着,脑海中像放电影一样过着每一个细节:“就是三个,一个是楚部长,当时我带着咱们的报告去找他批示。还有一个是楚部长的秘书李菲,是她给哈尔滨方面打的电话。另外一个就是办公室梁主任,介绍信是他开的。”

“梁甫华吗?”溥娜仁眼睛微微眯起,追问了一句。

王勇肯定地说:“对啊,就是他。”

溥娜仁双手抱在胸前,思考了片刻,又问:“咱们研究室还有谁知道?”

王勇毫不犹豫地回答:“没有,就是小组4个人知道,其他各部门都不知道。”

溥娜仁表情严肃起来,语气坚定地说:“今天谈话内容只限我们两个人知道,不要和任何人提起。”

王勇立刻严肃地回答:“明白。”

不多时,战俘营开来了一辆押运车,车上坐着一个班的战士。战士们动作迅速地下车,把土匪和尸体,还有那个受伤的土匪头子七哥都抬上了车。

溥娜仁叫过张树华,神情凝重地嘱咐道:“你带人亲自押送,到战俘营之后,马上设法抢救这个土匪头目,一定要争取得到口供。”

张树华恭敬地答应:“是首长。”

一到战俘营,这里的氛围压抑而又透着一股秩序感。高高的围墙,围墙上有着密密麻麻的铁丝网,在阳光下闪着寒光。墙内的牢房一排排地排列着,偶尔能听到犯人的几声低吟。溥娜仁刚下车,就要求让人把竹内花子提出来。战俘营的狱长满脸堆笑地迎上来,劝说道:“您一路辛苦了,先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吧。”

王勇却摆摆手,对狱长说:“你不了解我们首长的脾气,你先去提人,然后到伙房拿几个馒头,弄点开水来就可以。另外,先安排哈尔滨公安的同志们吃饭休息。”

狱长无奈地笑了笑,摇摇头就走了。

一个狱警走过来,带着他们走向审讯室。到了审讯室门口,狱警打开门,自己却没有进去,只是示意了一下。溥娜仁和王勇便走进审讯室,在桌子后面缓缓坐下,然后打开了灯。昏黄的灯光在审讯室里摇曳着,给这个本就压抑的空间更增添了几分神秘的氛围。胡喜娃也跟着跨进门,在门边紧紧握着枪,笔挺地站着。

溥娜仁看着胡喜娃,眼中带着关切,轻声问道:“喜娃子,你一路开车累了吧?先去休息,这里的警戒可以交给战俘营的同志。”

胡喜娃却坚定地摇摇头,眼神里透着执着:“大姐,我现在是您警卫员,您在哪里,那里就是我的战斗岗位。”

王勇听了,赞许地点点头,说道:“不错,就凭这股劲儿,够资格做这个警卫。”

竹内花子被狱警押着缓缓走来。她的脚步有些沉重,眼神里透着迷茫和疑惑。押送的狱警给她摘去手铐,让她坐在审讯椅上,然后重新拷好。狱警做完这些后,便默默退出审讯室,关上门,在外面静静地站着。竹内花子缓缓抬起头,灯光在头顶晃动着,她努力想要看清桌子背后坐着的是什么人,却只能看到两个模糊的身影。自从战俘营被共产党接管之后,已经很久没有人再来提审过她了。刚开始的两年,不断有人来提审,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年似乎人们已经把她淡忘了。

竹内花子心中满是疑惑,不明白为什么突然有人关注到了自己。这些年在战俘营里,她的生活过得很安详。战俘营里女犯不多,待遇还不错。让她感触最深的是,战俘营的狱警和干部对待犯人非常人道,既没有虐待现象,也没有发生过那种让人难以启齿的骚扰。最初被关进来的时候,她特别担心会遭受像日本对待女间谍那样的待遇。她太清楚日本人是怎么对待像她这类女间谍的了,对于一个女人而言,活着成为敌人的俘虏,比死,要恐怖一万倍啊!花子怎么也没有想到,在共产党的战俘营里,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战俘营每天还会组织他们学习,让他们了解外面的世界。就连刚刚结束不久的朝鲜战争的战况,战俘营也会天天向他们公布。她心想,这应该就是共产党人表现出来的一种自信吧?

花子心里很清楚自己犯下的罪行,随便一条都足以判处死刑。她不知道最后的国际法庭会给自己这样的间谍怎样定罪,不过她觉得已经无所谓了,反正自己早就没有亲人了。留在东京的母亲和两个妹妹,都死在了1945年那场恐怖的东京大轰炸中。那是5月,当她得到这个消息三个月后,日本就投降了。这也是她当初拒绝执行天皇停战命令的一个理由。这些年来,花子在战俘营里不仅看到了东京大轰炸后东京那一片火海和废墟的照片,看到那废墟中烧焦的尸体、倒塌的房屋,心中满是震撼;也看到了日本对重庆不断实施大轰炸造成的惨状照片,那被炸得面目全非的街道,四处逃窜的百姓,绝望的眼神;看到了731细菌部队、南京大屠杀等各种惨绝人寰的图片。所有这些真实的照片,就像一把把利刃,狠狠地刺痛着她的心。那血淋淋的一幕幕杀人比赛,刺刀尖上晃动的婴儿,被破腹掏婴的孕妇,被十数个士兵糟蹋的女人……这些画面不断地在她脑海中浮现,让这个曾经傲慢而狂妄的女人终于低下头来,心中满是愧疚。她想起了那些死在自己枪口下、军刀下、刑讯室酷刑下的志士和普普通通的中国人。竹内花子有了悔过的表现,她已经决定安静地在中国等待死刑的到来……

“竹内花子,你还认识我吗?”

问话的声音传来,花子心中一动,她仿佛想起了一个人,于是她努力地再一次望过去。溥娜仁见状,有意转动了一下灯光,让花子能够看清自己。

“你是爱新觉罗·娜仁?”花子那干涩的嘴唇微微颤抖着,终于艰难地吐出了这几个字。昏黄的灯光在牢房里摇曳,映照出她那张写满沧桑与复杂情感的脸。

就是眼前这个中国姑娘,在10年前那个乌云密布、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日子里,亲手擒住了自己。那时的天空仿佛被一块巨大的铅灰色幕布笼罩着,沉闷的雷声在远方隐隐作响,仿佛是命运敲响的丧钟。从那天起,曾经不可一世的她,竹内花子,这个日本樱机关的机关长,犹如折翼的飞鸟,沦为了中国人的阶下囚。也是从那一天开始,她那罪恶的双手被紧紧锁住,罪恶的生涯就此画上了句号。

花子曾经对这个中国满族小姑娘恨之入骨。这个曾经的满清格格,就像一朵盛开在冰天雪地中的寒梅,清冷而又坚韧。自己曾经是那样地喜欢她,欣赏她那独特的气质和聪慧的头脑,甚至毫不保留地把自己所有的技艺全部传授给她。竹内花子满心欢喜地将这个女孩塑造为樱花泪一号,对她寄予了厚望,仿佛看到了一颗最耀眼的棋子即将在棋盘上掀起惊涛骇浪。然而,还没来得及发动,就被自己最心爱的学生打败了。那一刻,花子心中的愤怒如同燃烧的火焰,恨不能立刻亲手杀了这个中国的满族小姑娘。

可成为阶下囚的竹内花子,在漫长的囚禁岁月里,在那冰冷潮湿的牢房中,望着透过铁窗的那一小缕阳光,渐渐开始反思自己所犯下的罪行。她的内心像是被一场春雨洗礼过一般,对曾经的罪恶有了忏悔之意。曾经的恨意如同冰雪在暖阳下渐渐消融,她反而会时不时想起这个大清最后的格格,这个共产党的红色间谍。竹内花子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失败,在她心里,这个娜仁就像一朵盛开在荆棘丛中的玫瑰,在面对对手时所展现出的智慧、冷静和果敢,真是无与伦比的完美。

竹内花子居然对着溥娜仁笑了起来,那笑容里有一丝解脱,一丝欣慰,更多的是一种由衷的敬意。她说:“你终于来了。我一直希望自己在临刑之前可以见到的人就是你。”

“哦?为什么?”溥娜仁微微歪着头,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饶有兴致地望着昔日的对手和老师。

“我想对你说句话。”竹内花子的眼神中透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诚恳。

“那就请说吧。”溥娜仁双手抱在胸前,静静地等待着。

“你是我见过最出色的特工,我输给你没有遗憾。你就潜伏在我的身边,就像一条隐藏在草丛中的毒蛇,我居然丝毫没有察觉。我还亲手教了你许多技能,把你誉为自己最出色的学生。教你的时候都没有发现,你本来就已经是这些方面的高手,你表现得实在太完美了,每一个举动,每一个眼神,都像是精心计算过的。”竹内花子这番话充满诚意,她的声音在寂静的牢房里回荡,仿佛是对过去的一种总结。

这倒是溥娜仁没有料想到的。她微微一愣,随即说道:“花子老师,我还是这样称呼你吧。我也没有想到这些年你有这么多变化。谢谢你的直率,也谢谢你的赞美,更要谢谢你,当年的确教过我很多不懂的东西。在这方面,你是我当之无愧的老师。”溥娜仁的心中五味杂陈,曾经的过往像电影一般在脑海中闪过。她想起自己潜伏在花子身边时的小心翼翼,每一次获取情报时的紧张与兴奋,还有面对花子时那种复杂的情感。

此刻,在旁人看来,这不像一次审讯,倒更像两个老朋友,或者是师生之间在谈心。牢房里的气氛变得格外的宁静而祥和,只有墙上那昏黄的灯光还在闪烁,像是在见证着这特殊的时刻。溥娜仁对花子的审讯,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花子像是打开了记忆的闸门,那些被尘封的往事纷纷涌上心头。她不仅合盘托出当年樱花泪计划所有细节,每一个步骤,每一个隐藏的环节,都像是一幅幅画卷在众人眼前展开。她还交代了记忆保留的成员名单、编号和去向,那些名字和数字从她的口中说出,仿佛带着一种解脱的意味。她也将被俘后军统、中统多次提审的主要内容,以及来提审的人员情况交代出来,每一个提审人员的容貌、神态和提问的语气,都描述得清清楚楚。花子最重要的交代是关于当年曾经安插在延安的刺鼠情况。虽然花子也不知道这个刺鼠在延安的具体职务和姓名,却还是将自己所知道的关于这个人物的许多细节,如外貌特征、习惯动作、特殊技能等,都一一道来。

所有的情况,对以后溥娜仁破获整个特务组织,有着十分重要的价值。溥娜仁的心中充满了喜悦和激动,她仿佛看到了特务组织被彻底摧毁的那一天。为此,溥娜仁向有关部门提出给竹内花子记功,按照相关法律,可以将功折罪。按照竹内花子所提供的情报价值,在第二年的国际法庭判决之前,由我国政府向法庭提出了“大功豁免”的请求。竹内花子被免于极刑,改为有期徒刑15年。

半年后,美蒋精心培训、策划的“樱花泪”行动计划,在溥娜仁等人的努力下被全面破获。那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在各个角落里悄然展开。派遣出来的三批一共13名“樱花泪”,他们就像隐藏在黑暗中的老鼠,试图在新中国的土地上兴风作浪。其中3人被当场击毙,那激烈的枪战声仿佛还在耳边回响,其余全部被抓获。同时还破获了日伪时期残留的日本特务4人,他们像是被时代遗忘的幽灵,还妄图继续作恶。其中一人已死亡,其余3人均被逮捕。唯一的遗憾是关于“刺鼠”的去向,还是没有得到最后的证实。尽管溥娜仁心有存疑,那疑团就像一团迷雾在心头缭绕,却由于缺乏证据,也只好一直存放在心里了。

关于溥娜仁前往哈尔滨,秘密提审竹内花子消息走漏的原因,也没有得到查证。那是一个未解之谜,像是一个隐藏在黑暗中的陷阱,让人捉摸不透。唯一的活证人,匪首七哥没有抢救过来,他就像一盏即将熄灭的油灯,在哈奇力战俘营的医院里,挣扎了几下就彻底熄灭了,一句口供也没有留下。

这是新中国成立以来,破获人数最多的一起派遣特务案。根据归案后特务的交代证实了,“樱花泪”行动计划,是解放前夕,原国民党军统和中统,根据日本特务机关樱花社制定的“樱花泪”行动方案重新策划,并由美国情报局协助培训人员,台湾当局执行的特务派遣案。鉴于溥娜仁在“樱花泪”案件破获过程的重大作用,她再度受到相关部门嘉奖。溥娜仁站在领奖台上,望着台下欢呼的人群,心中充满了自豪,她知道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为新中国的安全又增添了一份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