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又一年过去了,晓东还是一如既往,早八晚八。住的也是老样子,这坑跳到那坑。期间也想过跳槽,可这山望着那山高,像他这种没学历没技术的,到哪儿都是操作工。干最简单的活,拿最低的工资。

他不是不羡慕班长,主管,甚至办公室文员。可那和他有什么关系呢,别人是别人,他是他。晓东觉得不能颓废下去,机会留给有心人。他不像别的操作工,为了工作而工作。机器坏了,有机修工,技术问题,找技术部。他每样都要研究,他利用别人休息时间研究,利用别人聊天时间研究,渐渐也能弄懂一二三。时间一长,但凡一些小问题,班长也懒得找这找那,一句“晓东你去弄”解决了。

晓东也引起了主管的注意,正巧,厂里准备再开一个班。班长第一时间找到他,说已经推荐他了。没几天主管来找他,说基本上通过考核,明天经理面试。主管又说,其实也就走走形式。班长及班里同事都起哄让他请客。

班长―主管―厂长…他在脑海里绘成一副蓝图,任命前那个晚上,他请同事们吃了一顿大餐。第二天的例行操,晓东自信满满站在第一排。主管点名后说:“大家都知道,公司今年的业绩很好,大家也很辛苦,尤其最近一段时间,作息很不规律。所以公司决定,再开一个班。”班长小声嘀咕:“叽叽歪歪啥,快点公布,我们还要干活呢。”如他所愿,经理的声音再次响起,“现在公布班长人选。”众人的眼睛齐刷刷瞄向晓东,晓东也不由自主挺挺胸脯,“吴华―”“啥…?”众人很诧异?晓东只觉得脑袋“嗡”的一下,后面主管怎么讲话,吴华怎么致辞,他一句也听进。

吴华晚他几个月进厂,业务能力不强,但人缘超好。一张嘴“吧嗒吧嗒”不停,有同事取笑他:“你呀,本事没见增长,嘴倒是越来越滑溜,死的能说成活的。”吴华笑笑:“不懂了吧,若是战争年代。你,只能冲锋陷阵,而我,就是总指挥。”

晓东还是不服气,他认为吴华就是个嘴把子,纸上谈兵,要学历没学历,要技术没技术,有什么能力管理一个班?那段时间,他情绪低落,同事们看他的眼神也是同情夹着嘲讽。白天他像没事人般,晚上失眠,整夜的睡不着。他想不通,自己那么努力,为什么没得到经理认可。

难道就这样浑浑噩噩?他不甘,来南海这些年,钱没赚到,人情世故也没学会。刚来南海时,同乡和他掏过心窝子:你呀,不知道是不是水浒看多了,还是性格使然。你太耿直了,你的世界从来都是黑是黑,白是白,不能有一点瑕疵。你自认为血气方刚,泰山压顶面不改色,其实在别人看来,你就是难以接近,说穿了,就是轴。我以前也这样,像正方形桌子,边是边角是角,看谁都不顺眼,见谁都不服气。磨练了几年,角磨圆了,也知道轻重了。

圆了,晓东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圆了,只是感觉变了很多。以前看见讨要的,总会扔几个。现在,但凡是年纪轻的,眼皮都不带抬的。他觉得,这些人有手有脚,什么活不能干非得讨要?

以前谁说一句不中听的,他的脸立马变色。现在,心是心脸是脸,从来不会合二为一。他知道,恶语伤人六月寒,给别人留颜面,就是给自己留余地。他又想起高文,他来南海第一个朋友。放现在,他决对不会管控他,更不会找小茹。作为兄弟,他的确不该多事,也难怪高文多想,弄到那个局面,全怪他。

晓东理解圆的概念,但他也知道,骨子里的东西,永远磨不圆。这些年他只明白一个道理,棱角,从来不该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

最近晓东一直在考虑,要不要辞职,他觉得,再呆在厂里,他要疯掉的。他找到一个赚钱路子,就是走街串巷收废品。收废品是三天前考虑的,那天他去废品站卖东西,不一会功夫,就有几批人来卖,废铁、废纸、空瓶子……一些他认为没用的,到了废品站,通通变现。

作为一个门外汉,他不敢贸然行动,他需要一个引路人。这个人也想到了,就是那个废品站老板娘,一个胖胖和善的女人。趁休息,他捡了一些瓶子过去了。老板娘一如既往笑眯眯迎客,但是,得知他的来意后,老板娘的脸瞬间拉长了:“这个……小伙子,不是我说你,年纪轻轻的,怎么想到干这个。收废品,说白了就是垃圾堆里刨食,什么脏弄什么?不是我看轻你,你受不了那罪。”晓东陪着笑脸回:“我们农村娃,只要能赚钱,什么脏活累活都能干。”老板娘不耐烦回:“我说不行就不行。”晓东依旧陪着笑脸:“我不会妨碍您的,您只需告诉我收货价格,我收到货肯定卖您这里。”

对此,老板娘不为所动,说了一大堆不适合年轻人干的话,恨不得拿棍子赶他。晓东想,不就是怕抢你生意嘛,没你我还打听不到了?晓东得空就在外面兜,终于,打听到废品总站地址,晓东跑去一看,兴奋的差点蹦起来。和这个站点必,老板娘那个小废品站就是蚂蚱、蚊子。晓东想:这下不得瑟了吧,本来还想货卖给你,你还藏着掖着,这下让你赚不到。

晓东在废品总站兜了几天,还是一无所获。顾名思义,总站都是成批成批收货,晓东不知道,就是那个老板娘,也卖不到这里。她只能卖中废品站,中废品站再倒手卖这里。这些晓东不明白,他只知道,每次进去想打听点啥,都被人无情的轰出来。上面肯定打不通了,晓东决定从底下了解,他买了一包烟,专等上下班工人出来。开始也没人理,架不住他的热情和软磨硬泡,有人偷偷指点,说这个很赚钱,但你得有场地和特种营业执照。

晓东盘算了一下,开店成本加营业执照,他身上的资金根本不够。再说,营业执照不是随随便便办得下来的。晓东想我不开店,先弄个三轮车,走街串巷,等有钱了,再租场地办营业执照。

他快刀斩乱麻从二手货市场买来一辆三轮车,走街穿巷干了起来。刚开始晓东也没想赚多少钱,糊口就行,可半个月过去了,收到的货却寥寥无几。郁闷的晓东想过退却,但开弓没有回头箭,晓东觉得自己以前就知道逃避,这次不能了。他又一次来到小废品站。恰巧那天生意不忙,老板娘望着晒得黑红的晓东,诧异说:“你还真干呐?我以为你说着玩玩的。”

晓东笑笑:“是呀,以为很简单,没想到这么难,”老板娘笑道:“你这门门道道边框还没摸着,就想着赚钱,你当真以为南海遍地黄金,随便捡捡?”晓东闻着老板娘肥硕的身体里散发出的香水味,一阵阵泛酸水:“我真的是诚心诚意向您取经,您帮帮忙,以后您有需要我的,肯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老板娘斜眼一笑:“小伙子不错嘛!嘴甜、懂得看风水。”晓东笑道:“谢谢您夸奖。”老板娘吃吃一笑,“知道,若不是看你真心诚意,我哪有时间理会你,这不,我还有好多碎皮线没剥呢。”晓东忙不迭说,我来帮您。

晓东忙了半天,才将地上皮线剥了一小半。老板娘端来一杯水,晓东望着比母亲小不了几岁的老板娘,羡慕不已,同样是女人,黑瘦黑瘦的母亲半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一件衣服穿几年。而眼前这个女人,就因为是南海人,做生意的,穿金戴银又白又胖,打扮打扮,像个贵妇。

眼看临近晌午,老板娘留晓东吃饭,晓东望望堆积如山的货物:“不用了,我下午再来。”老板娘笑眯眯问你真想学生意?晓东回肯定,老板娘说你找我那口子,别看他老实巴交的,这里面门门道道大得去了,他都懂。晓东感激的说:“谢谢,谢谢,其实我只想小混混,踏个三轮车啥的,收到货,就卖您这里。我们这些打工的,没想到过发大财,糊口就行了。

老板娘笑道:“你人不错,老实、勤快,正好我这里缺一个人,要不你先在我这里干,边干边学,工钱嘛,按月给。”晓东高兴得差点蹦起来,这不正是自己想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