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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那是一个春天,傍晚刮着凉风。从公社中学里走出一帮群学生,按年龄应该在18、9岁。在父母眼里这些都是孩子,可在孩子们心里,自己长大,应拥有自己的天地了。孩子们心中有了一片广阔无边的海,一个比成年人还嚣闹的大千世界。

在衣着入时的女学生中,突然跑出一位身材苗条、个头不太高、面目白净的时髦女孩。她跑到河边的杨树林旁,举目远眺,像是欣赏黄昏的乡村山水画,又像是回味课堂老师讲的科学常识课。

同行的同学们并不在意,因为经常有人急匆匆跑去躲藏着小解,也习惯了任何一位掉队者。

这位女学生在不加遮掩地等待一个人,一个早晨从这里走过去,说傍晚要走回来的人。

早晨,赶往学校的路上,慌忙中摔了一跤崴了脚,疼得直哎哟,恰巧走过来一位二十一、二岁的小伙,热心地上去问:“小妹妹,怎么了?”女学生抬起头来用乞盼又疑惑的目光望着:“脚崴了”。小伙子说:“我正在卫校实习,懂点,给你揉一下。”说着不管同意不同意蹲下去对脚按摩起来。女学生脚痛缓解了,刚要说几句谢谢的话,小伙子说:“我得赶去学校上课了,噢,就在那边”,说完手指向隔河那看不到学校影的地方。小伙子走了十几步,突然回头说:“傍晚回来还能见到你”。

留下的这句没什么意思的话,那女学生却心跳起来,可能是女孩一种心灵感应或是生理冲动,她红着脸,不时地向已过河那边的人望去……

这位女学生当天失望了,后来得知这天高级讲师晚上给一些学补课,小伙子留下了,回来时已近九点多。——这是后话。

从那以后,每天放学的这个时间,女学生都到河旁树林,等候着原来不熟悉的身影和没什么可能的路遇人。

女学生不解地思想着:这个心眼好使的年轻人难道消失了,不会不给自己见面说声“谢谢”的机会吧!

一个雨天的下午,女学生打着黑帆布大伞来到这里等候。她忽然发现河对面匆匆忙忙跑着一个年轻人,用那个黄帆布书包遮在头上,急促促地趟过小河一下奔到树林里,他是来躲雨,没想有一把雨伞一下却把自己罩住,慌乱中定睛一看,“哎——是你”,他惊得张着嘴巴,用力抹一把从头到脸上的雨水“你——你,怎么在这里?”“我—我在等你呀!”

小伙子才记起一个月前的上学路上,自己欠女孩子一个许诺,这时正是补偿的机会。“啊!真的谢谢”。

女学生稍定下神来,眯乎着眼睛看看眼前这位曾救过自己脚伤又苦等一个多月的人,有些不高兴地说:“都一个多月了,我真傻”。

天公做美,雨小了,又停了。河边听见声声蛙叫,黄昏前的天边渐渐挂上了彩虹。树林里滴嗒滴嗒落着雨水,藏在树丛里的几只小鸟拍打着翅膀扑扑啦啦地飞来飞去寻找同伴。

两个情窦初开的男女青年,这时被黄昏美景陶醉了。他们悠闲地沿着雨水冲刷过的河滩,轻轻踩着蹭亮光滑的河卵石,掠过雨后的晚风,慢慢地行走,什么也没说。当他们走到主道上,小伙子突然大大方方地问:“能天天见到你吗?”女学生:“你能行吗?”,小伙子伸出手,用手掌击一下女学生抬起的小手,“我是男子汉”。

几日后,在这个小树林里,两人身影晃来晃去,好像这里成了年青人的野游地。小伙子问一句想了好长的话:“你是中学生啊!”女学生马上反问:“你不也是学生吗!”,“啊”,两人同时笑了,很甜。女学生说:“再有两个月毕业了,还不知分到哪去呢”,小伙子说:“不管到哪我都能找到你。”两个人如同前生有约定似的,简单地私下定了恋爱的日程。

那一日,相约到树林里。女学生却戴着白口罩,小伙子疑惑地问怎么回事,女学生说:“亏你还是学医的,我感冒了,怕传染你。”小伙子惊愕中带着感激:“怕传给我?”说罢一下子把女学生搂在怀里,“我会保护自己的,我不怕”,说着双手捧起女学生的脸,一手把口罩带从耳边摘掉,对着那红红的、娇嫩的两片嘴唇轻轻地吻起来。当女学生用双手紧紧抱住小伙子时,他竟用劲的亲吻吸吮发出了声音。此时此刻,相识三个月,真正付出感情的第一次长长地吻、情深地吻,也是献给未来人生的第一次吻。

鸟儿不飞不叫了,河水也放慢了脚步,在两个人世界里,树在作证,水在作证,天地也作证。

女学生走出校园,是真正意义上的社会青年,开始了名正言顺的人生之恋,那段学生时偷偷恋爱的历史,为日后的相处打下感动至深的基础,也许这是第一个出校门就入恋爱圈的女孩。她说:就要从山沟出来走进那片心中的海。虽说她嘴硬,不怕事,可毕竟是一个未满20岁刚毕业的学生,场合上还是小心注意的。

到金色的秋天,一对青年人终于有了各自的称谓,原来没认真过问大号小名,只是互相猜,随意打着招呼,一旦程哥、常妹的这个称呼叫得多了,才觉得格外亲切。

程哥实习的地点在公社卫生院。那段时间在公社所在地的村落里,经常见到一对年轻男女的身影,引得很多人羡慕,但弄不清是什么关系,说是同学,又说是亲戚,还说是处对象,反正没人去说清楚,也就不去介意,何况自己的事还弄不明白,怎有精力管别人,这样也淡化了人们的深情言语。

那一日夜晚,公社门前放映电影,《天仙配》挺好看,那年代看正宗古装黄梅戏片是农民和四面八方数不清人的福气。

程哥提前在卫生院搬来一只比较高级的属于科主任专用的椅子,耐心地等待着常妹的到来。电影已经开演,还是不见踪影。程哥急了,索性把椅子搬出了人群之外,左盼右等常妹的到来。放映员把电影片放的太快了,一大半完事,才见常妹脚步蹒跚地走来。程哥迎上前去隐约发现常妹的眼圈红了,象是哭过似的。

程哥急了:“怎么啦?还是哪里不舒服?”说完甚止不顾周围有人上前摸她的脑门。常妹轻轻推开程哥的手,有气无力的说:“没啥”,说完慢步向一条小路走去。程哥一手斜搬椅子,一手要拉常妹的手,可是没拉到,却险些跌倒。

在一条不亮的小路上,走着一男一女,搬着椅子的绊绊磕磕,另一个则低头沉思步子慢得发晃。这也许是他们相恋以来的第一次不愉快时刻,而且弄的程哥莫名其妙。

走着,走着,身负重载的程哥,才发觉这条小路是通往常妹家的路,抬眼望去,已经望见那个微暗灯光下隐绰绰的平房、院落。他们竟直走到平房隔道的小树林里,这时常妹说,声音有些发颤 “程哥,事你办吧!”说完用头向那平房使个动作,程哥似乎明白了一些。

“是你爸妈说你啥来?”

“说点啥我不在乎,还挨一笤帚疙瘩呢。”

程哥露出一些怒色,好象拳头不自主地攥了起来,心里在说,谁敢打我爱妹,我揍他。心里的话让常妹有感应的悟到了,“没事,不疼”。

程哥关切地问:“到底咋回事”。

常妹哽哑了一会儿:“听说咱们搞对象了,不愿意,说我太小,还没个班,这个,那个的。”

程哥问:“你咋说的?”

“没说啥,不吱声,他们更来气了。”

“要不就向他们公开,哎……不行,你确实太小了。”

常妹一听火了:“我小什么呀,小呀,小的,你比别人大多少啊!”

程哥忙解释:“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怕你受委屈嘛!”

常妹厌烦地说:“得了,得了,不说这个了,我爸说给我找一个班,明后天就去,你看我去还是不去。”

程哥不加思索地说:“去,去,上班去。”

常妹抬起头,睁大了眼睛,直盯了程哥一会儿,没想到程哥会这么果断地答应,自己又伤感起来。

“班上老远了,得坐火车,一个月不能回趟家。”声音里流着伤心的泪,把程哥弄得又不知所措。

“咱们用信联系呗!”

常妹见眼前身高自己一头,显得天真又有点成熟的程哥,真觉得还是逃避一下为好,今后的路长着呢,该下决心走上岗位,儿女情长也应是细水长流,也许能让自己静下心来,更好地面对人生。

那个夜,分手前,他们相互亲吻拥抱着,好像要融合在一起,让空间变大,两个人变成一个世界共同完成创造人生的伟大工程。

夜很黑,相对咫尺,才能看见对方脸的轮廓,但心却连在一起,靠心灵感应完成着爱抚,直逼得对面那座平房的灯光熄灭。他们忘记了时间,时间也忘却了他们,各自都在实现着各自的追求,一个是追求幸福的明天,一个是追求太阳的再现。

这个夜记录着年轻人幸福生活追求的坎坷与艰难,预示着相恋相爱的路更长更苦更难。如果把一生分为几个时期,这短暂的半年时间里,虽为百分之一,但是最重要、最美好、最真诚、最纯洁、最值得追忆和留恋。把热烈的情与爱天真、无顾及地献出来,让整个山村醉了、树木醉了、平房前小路醉了,两个人也醉了,甚至不想清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