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后的日子里,书信传递着各自的信息,传达着分别之情,记忆着山村的美好时光。毕竟相距百里之遥,交通不方便,相见的机会越来越少。起初是相互的鼓励,渐渐地相互嘱咐起来,又接着则是相互的不放心。时光在这时却又吝啬,慢条斯理的不解人意,让度日如年人儿,盼到天黑到天亮,再从月初到月底。相互煎熬着,又生活着。没有意义的书信,把整个爱情辞典的语言折腾了几个遍。
那一天,盼来了程哥和常妹的牛郎织女天桥会。
程哥去县医院实习的最后一天,常妹矿山一工友不慎摔伤,她们几个护送来院诊治,不宽敞的病房里,两人不期而遇,那种兴奋劲甭提了,要不是病房人多又急着抢救病人,一定是长吻和拥抱。
忙忙呼呼两个小时,摔伤工友处置完快到傍晚了。程哥来了,他说“你和同事们别回矿了,我安排旅社,晚上请你们吃饺子”。常妹真想留下,可带班“工头”工作认真,不知道这位大夫和自己同事有恋爱关系,不知趣又不解人意地强行把他们带走。程哥忿忿地心里嘟囔两句,又无可奈何,眼睁睁地让相思的人再次相思。
这“工头”带走的不仅是几个同事,也把程哥的思念带给了常妹,使她更加思念程哥。难道人生非要经历几次不该发生的故事,让有情人被不知情人搅乱而出现感情危机。
的确,程哥还真多心起来。那个带走常妹的“工头”,据说科班出身,二十六、七岁,工作能干,技术过硬,是矿上培养的苗子,因为单身,是女孩们的偶像和追求的对象。听说“工头”收到的求信天天都有,不过看不出他有什么反应,人们更加尊尊他的深沉,也想尽办法摸透他才好对症下药。
其实,程哥的多心并不多余。因为没有人知道年纪不大、长得白净漂亮、能说会道、聪慧机灵的常妹有了恋人,也有不少小伙追求过,落落大方的常妹每每是一笑了之,谁又能知道她内心的苦衷。
程哥不安起来,多少次想乘车到常妹矿上,一是爱抚常妹,二是公开自己的身份,让常妹的同事特别是追求者们自动放弃,还常妹一个宁静的心海和爱情的天空。
从信上得知,常妹的车间最近安装了一台手摇电话,这样从书信短跑又开始了热线的马拉松赛。当然这都是在“工头”不在或班前班后、节假日操作的,没把电话线烧糊,钱付出了不少。
元旦放假,本来有约要见面,但程哥带班救治一名急患给耽搁到春节前,刚好常妹上班二个多月,放几天长假,相约在车站见面,还要交换一点过年的礼物。
列车进站,旅客们下车后,程哥一眼从人群中看到常妹的身影,常妹也在四处张望寻找着久别的人。当一对害相思病的恋人大胆地在站台上拥抱时,吓得列车开不走了,周围人被这对勇敢年轻人举动惊呆了。改革开放刚刚一年,在不大的县级站点,在山城人们的目光下,或许这里自有车站以来第一次出现过这样的场面,仿佛整个车站都感动了。
程哥、常妹本来没有春节相会的打算,激情之中相互叮嘱好好过年,正月初三车站再聚,让你陪着矿山值班工友们共度好时光。
转眼是初三相见时,车站上人不多,车却按点出发。程哥常妹熬过了大年三十、初一、初二的应酬和想念,终于依偎在一起,搭乘着幸福快车赶往矿山享受幸福。
寒冬里的矿山老大,没有喧嚣和机器轰鸣。小镇的人们穿着五颜六色,把矿山打扮得挺美丽的。小街小巷铺满了鞭炮的碎纸屑,临街门市房的春联仍然鲜红。有一联“改革开放结硕果,古老矿山气象新”,横批却文不对题的“革命到底”。想必是一个革命老前辈自编自写自贴自赏的。
程哥陪同常妹来到车间值班室,一位老师傅热情地打着招呼,递上了小口袋旱烟,不停地用眼来回膘着眼前这一对男女青年。
常妹主动地介绍:“这是我朋友程军”。老师傅点着头:“好,好,挺精神的”。
程哥也客气地让老师傅坐下,道出一声半土不洋的话:“老人家过年吉祥快乐”。
暂短的会面,倒让老师傅不自在起来,赶忙站起身,“你们坐着唠吧!我出去转悠转悠”。说完不回头地向外走去。
望着老师傅远去的背影,程哥对常妹说:“这的人挺那个的”。
“什么?别让人家听着”。
“我是夸你们。你累了在床上仰一会,我也歇着喘口气”。
矿山就是矿山,应该说有山才有矿,因为没矿的叫山,有矿的才叫矿山。这里的资源,老辈子们采的太迟了,这么多资源几辈用不尽也是浪费。为了这个矿山,把这么多城里人、乡下人聚到一起,还设了个小镇,五脏俱全地什么小机构都有。有着几百家住宅,居住着男女老少。他们可能不知道要在这里繁衍多少年,要弄出多少矿山和多少下一代矿工,反正日复一日地忙碌着,甚至婚丧嫁娶挺简单的。
因为来自四面八方,各自带着土得不能再土的风俗,真的很难交融在一起,所以也就一切从简,谁也别挑谁,还真的把小镇变成了有点新气象的新型村镇。听说这里的第一首长是省里大矿下派的,有点背景,谁也不敢惹,连当地政府也谦让三分。
程哥看着小屋内外的天地确实不一样,屋内还暖融融的,可屋外越发显得清冷,路上行人少了,零星的鞭炮声也悄悄静下来。屋内常妹半仰在值班室的行李上,半睁着眼睛在思考着什么。程哥上前问话,她也不理。程哥只好不去看她,任她的思绪随山峦起伏而起伏,随山路弯弯而转转。
“程哥。”突然常妹叫了一句,程哥马上回过头刚要张口,常妹接着说:“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什么?”程哥急急地追问一句。
“我在想,今晚咱们怎么个住法”。
程哥根本没想晚上住在哪里,或者怎么住,因为他还没经历过如何同女性共同过夜,他没加思索地回答:“你在哪住我就在哪住呗!”程哥说的十分轻松,没有一点顾虑,反倒使常妹不知如何回答。两人四目相对,“噗”的一声,都乐了。可能是两人都开想了夜里的住法,还有将会发生什么事情,或者出现无法解脱、无法扭转的情况。
谁也不愿挑明共同想法,都端着、装着,让时光快流逝好检验这一对激情似火的恋人怎样度过没有规矩的矿山之夜,怎样漂泊过心中那片海,怎样把自己牢牢地拴在幸福的大船上任其摇晃而享受摇篮般的快慰和母亲哺乳期的甘甜。
夜真的到了。很简单,没有去处,就是睡在一张床上,也是同床异梦,因为根本没做梦,没有睡意的两个人在冷冷的被窝里靠各自的体温取暖,谈论着过去,特别是那次崴脚的具有划时代意义的相见和雨中及时伞以及亲吻拥抱在老家的平房前,总之是一个“缘”字把两个人紧紧牵在一起。
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相拥畅谈,话说不完,也没提起曾经介意的男女单位的追求目光,只把美好留在一起不虚度光阴。那一夜,做了什么不需考证,第二天早晨两个人很正常,没有看出什么不自然,更没有身体异常。也许程哥、常妹都在想,原来第一次这样住法没有什么复杂也不神秘,不过是令人时时刻刻想着、回味着、记忆着,直到二三十年后也不会忘却。
矿山之夜,对程哥和常妹来讲应该是刻骨铭心。没有假设,只有两人都不愿打破宁静的夜,打破双方对婚日时的梦想,打破藏在心中许久不敢直白的人生真谛。夜,静悄悄地过去,黎明来时,已是正月初四七点钟了。
老师傅八点钟来了,告诉他们电闸不好使别电着,炉子爱倒烟别熏着,连水缸、盆、毛巾都指点得清楚。忘却了一夜已平安过去,风平浪静的海已是鸥歌四起,海阔天空了。虽为冬日仍然觉得温暖如春。
中午的火车要单独载着程哥返城,因为初五家中父亲过生日,按民俗还要“破五”,非等程哥这个长子长孙在场不可。常妹心痛极了,没有这么难舍难分过,也不知何时再见面,她决定不让他走,编个理由不回家。
“程哥,往家捎个信儿,说你外出赶不回去了。”
程哥有点急了:“那怎能行,我不回去,家里谁也过不好”。
“亲情爱情选择题你不也考过我吗,我都考过关,你却不能了”。
程哥辩解着:“不是啊,你应该理解我的心情”。
“如果我硬让你留下,你会跟我激吗?”
“会,肯定会的”。程哥还真的有些激了,“我是不敢打你”。
常妹哭了,很伤心,抽搭着,一连拧了三把鼻涕。转身趴在床上,不管程哥怎么叫也不起来。两人僵持着好半天,再闹腾一会儿,中午车就赶不上了。
程哥急的地上直打磨磨,常妹就是不起来,让空气憋得炉火都要灭了。隔窗望去,街面上开始有身着新鲜服装的小镇人,推着自行车的,拎着包裹的,提着点心盒子的,都在互相的串门,走亲访友,拜年祝寿,矿山又活起来了。人们根本不会想到在这个小屋里正在酝酿着一场情与爱的考验和战斗。
“干脆,你跟我回去,公开咱俩的事”。听程哥这么说,常妹“嗖”地一下起来了,破涕为笑地:“真的?!”
“没有办法啦,你说咋着”。程哥摊开双手,向常妹说着,眼睛盯着她的表情,常妹当然是乐了。
“快去找老师傅来,求他接着值班,回家办大事去”。程哥催促着常妹。
常妹心中有谱,因为老师傅是闲不住的人,过会准来这看看,到时不晚。她简单地整理着自己的衣裳,洗洗脸轻描淡画地也变了模样,原来俏美的常妹这回更美了。
要说搞对象,程哥的爷爷、爸爸不是反对,只不过是学业未成,要搞事业别忙搞对象,会耽误事。其实程哥还算争气,学校医院都夸奖是个好苗子,将来准能成气候。
两人坐在车上相互攀谈着,如何面对老人,如何接受有可能是冷落或质询或更严重的事情。程哥给常妹打气说:“我有心理准备了,挨说就挨说吧!实话实说,爷爷、爸爸还是心疼我的,也不想大过年的让我生气一年不顺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