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凌烽烟

李康华 著

一

在江南豆鹤市西北部100余公里开外的清凌县境内，有一座远近闻名的奇山——芭笠山。芭笠山是豆鹤市第一大山，绵蜒起伏数十里，山连山，峰接峰，重峦叠嶂，一望无际。尤其是芭笠山的主峰响鼓岭，更是鬼斧神工，天造地设，断崖绝壁险峻雄奇，地形地貌别具一格，山上怪石嶙峋，千姿百态。响鼓岭虽然算不上高耸入云，但却异常陡峭，堪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响鼓岭上有不少天然的石洞，更为奇特的是还有部分石洞互连互通，有如地道，神秘莫测，奥妙无穷。山上灌木繁茂，杂草丛生，极易隐蔽潜伏，有利排兵布阵，成为清凌县乃至豆鹤市的天然屏障。响鼓岭上还有过去历朝历代驻军官兵及土匪山贼留下的房屋宿舍，机关暗道，更给高深莫测的响鼓岭增添了几分传奇色彩。

1937年夏季，芭笠山响鼓岭上突然来了一帮绿林好汉，大约20余人，他们都是附近山区的村民，为躲避官府的追捕而被迫上山。刚开始时，鸟枪长矛是他们的主要武器，他们以石洞为据点，凭山势为依托，设岗布哨，安营扎寨，专门打劫土豪，抢掠奸商，令当地的土豪劣绅和过路的富商财主无不闻风丧胆，失魂落魄。山上这帮绿林好汉的大当家叫肖贵元，30出头，两道扫帚眉，一脸络腮胡，长得虎背熊腰，高大威猛，肖贵元力大如牛，武功不凡，翻山越岭，如履平地。肖贵元虽然早已过了成家立业的年龄，但是由于其母挑肥拣瘦，高不成，低不就，导致肖贵元至今仍是光棍一条。

山上的二当家叫欧春和，是肖贵元的大师兄，身材不高却胖得出奇，眼睛不大却转得极快，思维慎密，极富心机，堪称诡计多端，老奸巨滑。欧春和虽然已近不惑之年，但由于长相寒碜，为人刻薄，迄今尚未婚配，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虽然欧春和的人品和长相都有些差劲，但与他一母同胞的妹妹欧春艳却与他有着天壤之别，欧春艳不仅长得俊俏，身材也好，不胖不瘦，不高不矮，丰满而不失苗条，豪爽而不乏温婉，是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漂亮姑娘。欧春艳虽是女流之辈，但却从小习武，练得一身功夫，武艺高强。欧春艳心地善良，生性豪放，不拘小节，喜欢扶危济困，颇有侠女风范，是响鼓岭独一无二的女人。

欧春和虽然对别人苛刻，但对这个唯一的妹妹却非常好，把这个小自己十来岁的妹妹当成心肝宝贝，百依百顺。欧春和曾经打过自己的小算盘，想把欧春艳许配给响鼓岭的大当家肖贵元，一来妹妹有个归宿，二来也算完成了父母的心愿，三来还可以为自己找个好靠山，一举三得，这样的好姻缘何乐而不为。谁知欧春和的如意算盘却落空了，原因是他妹妹欧春艳根本不喜欢强壮如牛、粗枝大叶的肖贵元，她中意的是那种风度翩翩、玉树临风的男子，欧春生无奈只好作罢。肖贵元是清凌县中平镇肖家村人，肖家村距芭笠山响鼓岭仅十几公里路程，芭笠山的支脉卧龙山就在肖家村后，肖贵元从少年时代起，就不时和师兄弟一块到响鼓岭上捕猎飞禽走兽和采摘野果山菜，对响鼓岭上的一草一木、一石一洞早已了如指掌，如数家珍。

肖贵元出生于武术世家，其祖父肖天庆和父亲肖开明均武功高强，身手不凡，都曾开馆授徒，尤其是在清朝末年肖天庆当家时，村民习武成风，趋之若鹜，肖天庆抓住天时地利人和广收门徒，传授武功，弟子上百，蔚为壮观，当时肖家在方园百里曾经名闻遐迩，辉煌一时，算得上是清凌县的名门望族。到了肖开明当家的民国时期，由于各地军阀为了扩充势力，纷纷拥兵自重，独霸一方，争权夺利，互相残杀，导致哀鸿遍野，民不聊生，因为战乱频繁，经济萧条，找肖开明拜师学艺的人逐年减少，肖家出现了“门庭冷落车马稀”的情况，开始走下坡路，步入没落阶段。

到了民国二十六年，肖家村与邻近的广丰村因争夺水源引发纠纷，两村为此告上县里，官府对此不予调查，不分青红皂白，妄加处理，对两个村各打五十大板，各罚500块银元了事。年轻气盛的肖贵元觉得官府处理不公，心里感到憋气，一怒之下不听父亲肖开明的劝阻，率领一帮师兄弟和村民对广丰村的村民大打出手，以泄愤懑，肖贵元他们个个都是训练有素的习武之人，广丰村的村民哪里是肖家村人的对手，被肖贵元他们打得一败涂地，如鸟兽散，同时打伤广丰村多名村民，并抢走广丰村部分鸟枪、长矛等凶器。

暴力流血事件发生后，广丰村受害者家属再次联名将肖家村及肖贵元他们告到县衙，要求官府主持公道，伸张正义，抓捕并严惩肖贵元等害群之马、不法之徒，以平民愤，以彰王法。清凌县县长周怀南通过暗探查实，准备派警察前往肖家村捉拿罪犯，并叫广丰村曾经参与械斗的村民随警察到肖家村现场指认凶手。所幸肖开明有一个徒弟在县警察局当差，得知官府将派人捉拿肖贵元等人的消息后，提前暗中派人赶到肖家村向师父肖开明报信。

肖开明得知消息后，知道大事不妙，在劫难逃，于是赶紧吩咐肖贵元及其一帮弟子早作准备，免遭灭顶之灾。肖贵元知道：因为自己一时鲁莽打了广丰村的人，铸成大错，后悔莫及，他与父亲、参与械斗的师兄弟和村民商量权衡一番后，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于是大家匆匆收拾了一下简单的行囊，带上鸟枪火药、大刀长矛、锅碗瓢盆和米面干粮等物品，一行20多人仓促逃到芭笠山上的响鼓岭安身立命。年迈体衰的肖开明及夫人，怎么也不肯追随儿子上山落草为寇，决定留在村里等候官府消息，听天由命。

广丰村参与械斗的村民领着警察来到肖家村挨家挨户搜查辨认，结果没有发现一个参与械斗的人员，警察扑了个空，带队前来抓人的警察大队长孙玉华恼羞成怒，一气之下把肖贵元的父母亲抓到县里交差，以泄心中不满。官府把肖开明及夫人关入监牢，派人严加审讯和看管，威逼肖开明说出肖贵元等人的下落及藏身之处，肖开明始终咬紧牙关，一言不发，官府无奈，只好把肖开明夫妇打入死牢，只等抓到肖贵元他们后一起治罪惩罚，杀一儆百。

藏身芭笠山响鼓岭的肖贵元，得知年迈的父母双亲因为自己被捕入狱，不觉捶胸顿足，痛彻心肺。心里责怪自己因为鲁莽无知惹下大祸，害得父母双亲锒铛入狱，都是自己犯的错。肖贵元恨不得马上率领手下兄弟杀回县城救出父母双亲，无奈自己一方人手不足，装备太差，如果贸然攻打县城无异飞蛾扑火，以卵击石，不自量力，自取灭亡。

鉴于敌强我弱，双方力量相差悬殊，肖贵元只好强忍悲痛，以待时机成熟救出父母双亲。肖开明本来年事已高，身体欠佳，入狱后受尽各种酷刑，苦不堪言，最终因为无法忍受酷刑的痛苦和不断的折磨咬舌自尽，结束了自己悲壮的一生。官府为了逃避舆论指责，对肖开明的真正死因秘而不宣，只说他是因病不治身亡；肖开明的夫人后来闻知老伴去世的噩耗，也因悲愤过度屈死狱中。无辜的父母双亲都丧身于官府的监狱，而肖贵元却不能看他们最后一眼，尽一丝一毫的孝心，这是何等的痛苦和遗憾，肖贵元从此与官府结下了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也对县长周怀南和警察大队长孙玉华两人恨之入骨，誓死讨还血债。

后来，周怀南通过多种途径打听到：肖贵元他们一行已经在芭笠山响鼓岭占山为王，落草为寇。得到这个消息，周怀南立即派出30多名荷枪实弹的警察由大队长孙玉华带队，前往芭笠山响鼓岭清剿，意欲一鼓作气把肖贵元他们全歼，斩草除根，一劳永逸。肖贵元他们虽然仅有鸟枪火药，大刀长矛，武器处于劣势，但他们仗着地形熟悉的有利条件，在山上与警察巧妙周旋，斗智斗勇，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变被动为主动，以少敌多，以弱胜强，最终把30多名全副武装的警察打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激战中孙玉华的胳膊也被鸟枪铁弹击中负伤，血肉模糊，要不是孙玉华连滚带爬跑得快，差点成了俘虏，险些丢了性命。

肖贵元他们第一次在响鼓岭与警察大队交锋过程中，缴获了十余枝长短枪支和部分弹药，大获全胜，他们的武器装备得到极大改善，弹药得到补充，肖贵元他们如虎添翼，士气大振。此后周怀南贼心不死，又数次派出警察和民团到芭笠山响鼓岭清剿肖贵元他们，由于响鼓岭地形复杂，山势险峻，加上石洞诡异，易守难攻，双方几经开战，虽然互有伤亡，而最终获胜受益的地总是肖贵元他们；吃败仗、受损失的那方都是官府；尽管周怀南穷兵黩武，劳民伤财，但却总是损兵折将，一无所获。

周怀南费尽心机清剿芭笠山响鼓岭几年下来，肖贵元他们不仅没有被消灭，反而越战越能打，越来越强大，已经由当初的20多人发展到现在的50余人，武器装备也越来越精良，已经有了驳壳枪和轻机枪，懂得一些基本的战略战术。肖贵元他们从不搔扰当地平民百姓，专门打劫为富不仁的财主和巧取豪夺的富商，因此在十里八乡声名远播，深入人心，成了清凌县境内一支不容忽视的地方武装，也成了官府的心腹之患。周怀南更是把肖贵元他们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经常为此提心吊胆，坐卧不安；孙玉华对肖贵元更是又恨又怕，时刻小心提防，生怕肖贵元他们有朝一日打进县城要了自己的小命。

二

1939年初秋，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清凌县芭笠山下的七里堡庄发生了一起骇人听闻的血案，七里堡庄的财主孙老冒及其管家谢秃头同时被村里的铁匠林金平杀死。林金平为什么要对孙老冒和谢秃头痛下杀手？他们之间究竟有何深仇大恨？这事说来话长。

七里堡庄是清淩县境内比较大的一个自然村，全村五千余人，村里70%的人都姓孙，还有谢、龙、洪、林等少数杂姓村民，其中姓林的村民人数最少。孙老冒是七里堡庄乃至整个清凌县首屈一指的财主，家里除了拥有良田数百亩，在镇上和县里还有不少房产商铺，附近十里八乡大约30%的农户都租种孙老冒的田地，孙老冒对村民巧取豪夺，敲骨吸髓，靠收租和放高利贷等各种手段盘剥乡民，赚得钵盈瓢满，富得流油。

这个孙老冒虽然产业庞大，腰缠万贯，但却为富不仁，贪得无厌，对租种他田地和借贷的人花样百出，想方设法敲诈他们的血汗，因此附近的佃户和借贷人对孙老冒无不畏之如虎，恨之入骨。孙老冒仗着自己有钱，儿子孙玉华又是县警察局的大队长，更加有恃无恐，为所欲为，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孙老冒不仅贪财，而且好色，虽然是年近六十的人，已经娶了一妻三妾，但仍就色心不死，经常拈花惹草，尤其是见了漂亮的村姑农妇，更是眼冒绿光，哈拉直流，色迷心窍，迈不动步，恨不得马上拥入怀中，据为己有。因此五毒俱全的孙老冒不仅成了七里堡庄一霸，也成了七里堡庄一害，天怒人怨，臭名远扬。

七里堡庄有一个铁匠叫林金平，在村里开了一个铁匠铺，林金平五十岁不到，为人正直，乐善好施，性情刚烈，脾气火爆，眼里容不得沙子，在七里堡庄是一个有口皆碑的好人。由于林金平的手艺高超，货物价格公道，因此远乡近邻都喜欢找他打造犁耙刀剪等农具餐具，生意异常兴隆，家境还算得上殷实，不愁吃，不愁穿，丰衣足食。

林金平一家六口，妻子沈小云，生育了两儿两女，大儿子林大彪，二十五岁，人如其名，生得虎背熊腰，五大三粗，跟着林金平打铁为生，已经给坡罗村沈家的女儿沈红娟下了聘礼，准备年底举行婚礼；二儿子林小彪，二十三岁，读过高小，识文断字，在七里堡庄算得上是文化人，在镇上的私塾教书；大女儿林萍二十岁，天生丽质，十分漂亮，已经嫁人；小女儿林丽年方十八，长得如花似玉，楚楚动人，待嫁闺中，尚未出阁，上门说媒拉纤的差不多踏破了门坎，暂时还没有定亲。

一个雨天的上午，孙老冒和管家谢秃头从林金平的铁匠铺门前路过，当时林金平恰好有事外出，店里只有妻子沈小云和女儿林丽招徕生意。孙老冒见了林丽，好比野猫见了荤腥，顿时停下脚步，一双绿豆眼贼亮发光，目不转睛的盯着林丽，恨不得把眼前这个美如天仙的姑娘搂在怀里，抱到床上……林丽被孙老冒淫邪的目光看得头皮发麻，脸蛋发烧，心里发抖，浑身直起鸡皮疙瘩，赶紧一溜烟躲进里屋。孙老冒见林丽像受惊的仙女一样扭头跑了，眼福未饱，心里好不懊恼，半天才缓过神来，若有所失的咽了一泡口水，这才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的缓步离开。

孙老冒回到家里以后，满脑子都是林丽漂亮可爱的模样，赶不走，抹不去，仿佛像扎了根一样，让孙老冒吃不香，睡不着，日思夜想，坐立不安。孙老冒跟管家谢秃头从小就是邻居加伙伴的关系，俩人从小就一块玩泥巴，一起读私塾，臭味相投，形影不离，经常偷鸡摸狗，为非作歹。长大后两人更是感情深厚，私交甚好，经常狼狈为奸，沆瀣一气。随着孙老冒父母的先后去世，孙老冒费尽心机，将两个哥哥和一个弟弟都排除在权力中心之外，大权独揽，为所欲为，第一件事就是辞退了为孙家勤勤恳恳服务了二十多年的老管家，聘请死心塌地追随他的谢秃头取而代之。谢秃头虽然其貌不扬，但却诡计多端，一肚子鬼主意，专门为孙老冒坑害他人出谋划策，兴风作浪。

谢秃头发现孙老冒自从见过林铁匠的女儿回来后就愁眉苦脸，魂不守舍，狡猾的谢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