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1939年初秋,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清凌县芭笠山下的七里堡庄发生了一起骇人听闻的血案,七里堡庄的财主孙老冒及其管家谢秃头同时被村里的铁匠林金平杀死。林金平为什么要对孙老冒和谢秃头痛下杀手?他们之间究竟有何深仇大恨?这事说来话长。

七里堡庄是清淩县境内比较大的一个自然村,全村五千余人,村里70%的人都姓孙,还有谢、龙、洪、林等少数杂姓村民,其中姓林的村民人数最少。孙老冒是七里堡庄乃至整个清凌县首屈一指的财主,家里除了拥有良田数百亩,在镇上和县里还有不少房产商铺,附近十里八乡大约30%的农户都租种孙老冒的田地,孙老冒对村民巧取豪夺,敲骨吸髓,靠收租和放高利贷等各种手段盘剥乡民,赚得钵盈瓢满,富得流油。

这个孙老冒虽然产业庞大,腰缠万贯,但却为富不仁,贪得无厌,对租种他田地和借贷的人花样百出,想方设法敲诈他们的血汗,因此附近的佃户和借贷人对孙老冒无不畏之如虎,恨之入骨。孙老冒仗着自己有钱,儿子孙玉华又是县警察局的大队长,更加有恃无恐,为所欲为,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孙老冒不仅贪财,而且好色,虽然是年近六十的人,已经娶了一妻三妾,但仍就色心不死,经常拈花惹草,尤其是见了漂亮的村姑农妇,更是眼冒绿光,哈拉直流,色迷心窍,迈不动步,恨不得马上拥入怀中,据为己有。因此五毒俱全的孙老冒不仅成了七里堡庄一霸,也成了七里堡庄一害,天怒人怨,臭名远扬。

七里堡庄有一个铁匠叫林金平,在村里开了一个铁匠铺,林金平五十岁不到,为人正直,乐善好施,性情刚烈,脾气火爆,眼里容不得沙子,在七里堡庄是一个有口皆碑的好人。由于林金平的手艺高超,货物价格公道,因此远乡近邻都喜欢找他打造犁耙刀剪等农具餐具,生意异常兴隆,家境还算得上殷实,不愁吃,不愁穿,丰衣足食。

林金平一家六口,妻子沈小云,生育了两儿两女,大儿子林大彪,二十五岁,人如其名,生得虎背熊腰,五大三粗,跟着林金平打铁为生,已经给坡罗村沈家的女儿沈红娟下了聘礼,准备年底举行婚礼;二儿子林小彪,二十三岁,读过高小,识文断字,在七里堡庄算得上是文化人,在镇上的私塾教书;大女儿林萍二十岁,天生丽质,十分漂亮,已经嫁人;小女儿林丽年方十八,长得如花似玉,楚楚动人,待嫁闺中,尚未出阁,上门说媒拉纤的差不多踏破了门坎,暂时还没有定亲。

一个雨天的上午,孙老冒和管家谢秃头从林金平的铁匠铺门前路过,当时林金平恰好有事外出,店里只有妻子沈小云和女儿林丽招徕生意。孙老冒见了林丽,好比野猫见了荤腥,顿时停下脚步,一双绿豆眼贼亮发光,目不转睛的盯着林丽,恨不得把眼前这个美如天仙的姑娘搂在怀里,抱到床上……林丽被孙老冒淫邪的目光看得头皮发麻,脸蛋发烧,心里发抖,浑身直起鸡皮疙瘩,赶紧一溜烟躲进里屋。孙老冒见林丽像受惊的仙女一样扭头跑了,眼福未饱,心里好不懊恼,半天才缓过神来,若有所失的咽了一泡口水,这才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的缓步离开。

孙老冒回到家里以后,满脑子都是林丽漂亮可爱的模样,赶不走,抹不去,仿佛像扎了根一样,让孙老冒吃不香,睡不着,日思夜想,坐立不安。孙老冒跟管家谢秃头从小就是邻居加伙伴的关系,俩人从小就一块玩泥巴,一起读私塾,臭味相投,形影不离,经常偷鸡摸狗,为非作歹。长大后两人更是感情深厚,私交甚好,经常狼狈为奸,沆瀣一气。随着孙老冒父母的先后去世,孙老冒费尽心机,将两个哥哥和一个弟弟都排除在权力中心之外,大权独揽,为所欲为,第一件事就是辞退了为孙家勤勤恳恳服务了二十多年的老管家,聘请死心塌地追随他的谢秃头取而代之。谢秃头虽然其貌不扬,但却诡计多端,一肚子鬼主意,专门为孙老冒坑害他人出谋划策,兴风作浪。

谢秃头发现孙老冒自从见过林铁匠的女儿回来后就愁眉苦脸,魂不守舍,狡猾的谢秃头看出了孙老冒的心思,满脸堆笑的向孙老冒献媚:“老爷,您是不是看上林铁匠家的丫头片子了,要不我找人给您撮合撮合,成全你的好事。”孙老冒听了谢秃头的话,好比瞌睡捡了个枕头——正中下怀。他眉开眼笑地拍着谢秃头的肩膀说:“老谢,你还真是火眼金睛,什么事都瞒不住你,我的心事全让你给猜中了,这件事那就有劳你去安排了,你如果把这件事给我办成了,老爷我少不了你的好处。”谢秃头听了孙老冒的话,点头哈腰地说:“老爷,您放心,只要是老爷您吩咐的事,我就是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我这就去找媒婆,您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谢秃头说完屁颠屁颠的走了,活像一条讨好主人的哈巴狗。

谢秃头找到村里专门说媒拉纤的龙婶,把孙老冒的想法说了,要求龙婶到林铁匠家去做媒。龙婶听了谢秃头的话,头摇个不停,面露不悦之色说:“谢管家,我实话实说,也不怕你见外,孙财主的孙女都跟林铁匠的女儿年龄差不多,这样的爷孙配也太离谱了吧,我可张不开这个嘴,办不了这件差,你还是叫孙财主另请高明吧,恕我老太婆无能为力。”谢秃头见龙婶不肯应允,担心自己回去在孙老冒面前不好交差,于是鼓起三寸不烂之舌游说龙婶:“龙婶,实话实说,孙财主的年纪是大了点,但他产业无数,富得流油;林铁匠的女儿如果嫁过去,一辈子少不了吃香喝辣,穿金戴银,林铁匠一家也肯定跟着沾光发财;这个媒你龙婶如果做成了,孙财主肯定亏待不了你,给你的谢礼也肯定少不了;龙婶,这事不管成与不成,你就去试一试吧。”

龙婶知道孙老冒并非善类,也清楚谢秃头不是好人,她没有被谢秃头的一番花言巧语所迷惑,还是断然拒绝:“谢管家,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至于孙财主的谢礼,我实在无法消受。我做媒讲究的是男女般配,门当户对,孙财主与林家闺女年龄差距悬殊,这个媒我实在做不来。再说我们这行也有我们这行的规矩,不义之财不取,我绝不会因为贪图孙财主的酬金,违背天理,信口开河、胡说八道,我怕别人戳我脊梁骨,坏了我一辈子的名声。”龙婶的话不软不硬,合情合理,噎得谢秃头张口结舌,无言以对,谢秃头尴尬地干笑了几声,悻悻地走了。

谢秃头垂头丧气的回到孙家,把龙婶拒绝到林铁匠家做媒的事对孙老冒说了,孙老冒听说龙婶竟然不肯成全他,气得吹胡子瞪眼,暴跳如雷:“龙婶她妈拉个巴子,真是狗坐轿子——不识抬举。死了张屠户,不吃带毛猪,没有她姓龙的,我照样娶老婆。”孙老冒骂完,皱着眉头琢磨一阵,突发奇想说:“老谢,你口若悬河,能言善辩,我怎么把你给忘了,我看这个媒就干脆你去做算了,你就是媒人的最佳人选,我把请龙婶的酬金直接给你,肥水不流外人田,你好我也好,两全其美怎么样?”谢秃头听了孙老冒的话,捋了捋秃顶,摸着一张苦瓜脸说:“老爷,你的想法是很好,可我从来没有当过红娘呀,你觉得我去做媒行吗?我怕耽误您的好事呀!”谢秃头对林铁匠一向有几分畏惧,不敢贸然去捋虎须,估计自己去做媒的成功率不大,委婉的推脱。孙老冒亲热地拍拍谢秃头的肩膀,使劲给他打气:“老谢,你伶牙俐齿,口若悬河,平常死的能让你说成活的,白的能让你说成黑的,我估计只要你到林铁匠家做媒,就凭你的三寸不烂之舌,肯定旗开得胜,马到成功,我相信你一定行,这是预付你的酬金。”孙老冒说完,大方的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袁大头,数也不数直接塞到谢秃头手里。谢秃头本来对做媒的事心怀畏惧,没有信心,但见了到手的一大把光洋,顿时见钱眼开,好像打了鸡血一般来了劲头,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念头,顺着孙老冒的心意,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谢秃头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来到林金平的铁匠铺门前,在外面徘徊了半天才怀揣着小心走进家门,谢秃头见了林金平和沈小云,腆着一张老脸,露出一口黄牙,讨好卖乖地干笑着说:“林老板,老板娘,你们家交好运了,恭喜恭喜,祝贺祝贺!”林金平一向知道谢秃头是个头顶生疮,脚底流脓的坏家伙,估计他找上门来准没好事,板着面孔冷冰冰的回答:“谢管家,你见笑了,我们穷人家哪有什么喜事,恐怕你今天是走错门、敬错神了。”谢秃头全然不顾林金平的冷嘲热讽,腆着一张皱巴巴的老脸,皮笑肉不笑地说:“林老板,是这么回事,我们家孙老爷看上你家二闺女了,想娶她做四姨太,你说这是不是天大的喜事。”林金平果然没有猜错,谢秃头确实是夜猫子叫门——没好事。

林金平听了谢秃头的话,顿时火气熏天,勃然大怒,一口唾沫差点吐到了谢秃头的脑门上,毫不客气地骂道:“放你娘的狗屁,孙老冒多大,我闺女多大,你怎么不把你闺女嫁给孙老冒,这个老不死的东西,想祸害我们家闺女,没门。”谁知谢秃头听了林金平的话,不但不恼,反而恬不知耻地说:“林老板,跟你说实话,我做梦都想把闺女嫁给孙老爷,可孙老爷偏偏瞧不上我们家闺女,只能怪我们家闺女福薄,消受不起;孙老爷喜欢你们家闺女,你说这是不是你们林家前世修来的福气。”林金平听了谢秃头的话不由得气冲霄汉,一脸不屑地说:“你说什么鸟话,难道你不要脸,非得拉上别人也跟着你不知羞耻,再在这儿胡言乱语,小心我打断你的狗腿,废了你的命根!”谢秃头被林金平一番义正辞严的话骂得狗血喷头,张口结舌答不上来,只好灰溜溜的走了。

孙老冒见谢秃头灰头土脸的回来了,估计做媒的事没有希望,拉长一张驴脸对谢秃头说:“老谢,你是不是出师不利?林铁匠不肯把闺女嫁给我?”谢秃头苦着一张茄子脸没好气地说:“妈拉个巴子,这个林铁匠真是瞎了狗眼,放着现成的好女婿不要,简直是给脸不要脸,要不我给老爷另外物色一位姑娘吧。”谁知孙老冒却是吃了称砣——铁了心,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非林家姑娘不娶。孙老冒一脸霸气地说:“老谢,实话跟你说,我就喜欢林铁匠的闺女,别人家的丫头我还真看不上。老谢,不管你想什么办法,花多少钱,都要帮我把林铁匠的闺女弄到手,做我的四姨太;只要林铁匠同意把闺女嫁给我,他有什么要求和条件我都可以答应,我保证说话算数。”谢秃头听了孙老冒的话,慢条斯理的分析说:“老爷,我实话跟你说吧,林铁匠虽然不像你富甲一方,腰缠万贯,可他家既不缺粮,也不缺钱,再说林铁匠的脾气秉性你也清楚,像炮筒子一点就着;我估计你想跟他谈条件多半谈不成,因为林铁匠根本不稀罕你的钱;依我看这事不能强求,只能智取……”谢秃头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眨巴着一双老鼠眼,故意欲言又止,吊孙老冒的味口。

孙老冒见谢秃头说到关键处突然停住了,卖起了关子,急不可耐的催促说:“老谢,你有什么好主意,快说出来我听听。”谢秃头搔搔寸草不生的头皮阴笑着说:“老爷,您如果真想娶林铁匠家的闺女,那最好的办法就是先下手为强,把“生米煮成熟饭”,然后就水到渠成,万事大吉了。”谢秃头说到这里,把嘴巴贴近孙老冒的脸,轻轻的耳语了一阵。孙老冒听完谢秃头的话,一下子眉开眼笑:“很好,老谢,还是你这老狐狸鬼主意多,就按你说的办,这事就全权委托你了,以后家里的事你就少操点心,一心一意的给我盯着林铁匠家,事成之后我必有重赏。”谢秃头听了孙老冒的许诺,一脸贪婪的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