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节

的绿色让人心旷神怡,城内佛乐飘散,随处可见诵读经文的佛僧……整齐的街道两旁是雕刻着奇特花纹的房屋,房屋前则陈列着色泽鲜艳的丝、毛、棉、麻织物,镶嵌精细的金银宝石首饰,还有来自遥远西方的玻璃器皿和波斯风格的狮子头图案的陶器……甚至,楼兰国的钱币都是那样种类繁多,有来自大汉的五铢钱,有铸佉卢文的大月氏贵霜王朝的铜币,还有来自外地的海贝、海蚌、珊瑚……还有那美丽的楼兰姑娘,面纱下动人的脸庞若隐若现,含情的眼眸里折射出楼兰神秘的光芒……”

平来的笑意更深了,“你把楼兰说得比真正的楼兰还要美……怎么不说了?”他望向稍稍落后的茜儿,但是随即他明白了,长时间滴水未进,让脸色苍白的茜儿强装出来的乐观无法继续。

“介子,我们得想办法弄到水和食物。”平来叫住走在前面的介子,“我们两个倒是可以挺上一段时间,但是茜儿不行。”

介子停下脚步,转过身,看了看逐渐亮起来的日头,忧虑地说道:“我们离水源恐怕还有一段距离。”

此时,沙漠中的气温骤然升上来,翻腾的热气紧紧地环绕着三个人。

“还好,我这里还有一小袋水。”介子说着,从衣襟内探出一只小小的皮袋来,“这是我从截杀之地逃出来时捡到的,你们先喝吧!”言罢,他把水袋递给了茜儿。

茜儿正要伸手去接那只皮袋,却听平来低声说道:“慢着——”茜儿不解地望着平来,不知他是何意。

倒是介子会意,他大咧咧地拔开皮袋的塞子,往嘴里倒了一口水,然后又把皮袋递给了茜儿,“我们谁也不知这只捡来的皮袋里的水,会有什么危险。”

茜儿接过水袋,喝了一小口,然后便把皮袋递给了平来,道:“你也喝点水吧!”

平来推辞道:“我不渴,还是你多喝些吧!”

“不行,你昨晚受伤了,怎么说也得喝点水!”茜儿强行把皮袋塞进了平来的手中,霸道地说道,其实,她知道平来是想把这仅有的一点水都留给她。

平来见茜儿气鼓鼓的样子,不禁哑然失笑,他只好接过皮袋送至嘴边,想要顺应茜儿的好意去喝口水——

“不要喝!”只见茜儿突然脸色大变,上前一把打掉了平来手中的水袋,然后双手抱头摔倒在地,痛苦地说道:“水里……有毒……”

再看一旁的介子,竟也是颓然倒地,双手抚胸,呼吸困难,艰难地说道:“真的……有毒!”

平来一惊,忙上前将茜儿扶起,焦急地说道:“茜儿,你不是懂些医术吗,快说这种毒怎么解,啊?”

只见茜儿呼吸沉重,全身发紧,她微微地摇头道:“平来……这种毒应该是番木鳖,最后会让人窒息而死……可用甘草、绿豆、防风、铭藤、青黛、生姜各适量水煎服解之……但是这里没有啊……好在我和介子喝的水都很少,也许不会有性命之忧的……不出我所料,那些追杀的人应该快到了吧……”说着,茜儿艰难地抬手指了指平来的身后。

平来眉峰紧蹙,将茜儿慢慢地放到地上,一字一顿地说道:“茜儿,介子,你们等我!”言罢,他手提长刀,猛然转身,目光直逼在沙丘之后现出的十几个头戴皮帽,身穿紧袖长袍的蒙面人。

只见那群蒙面人个个手举环首长刀,蹑手轻步,呈半月形向平来徐徐靠近——想必在截杀之地他们已然见识了平来的威猛,所以此时此刻不由得小心翼翼,没有轻举妄动。

倒是平来,料定那水中之毒是蒙面人所下,所以他不禁气冲两肋血往上涌,提刀直接杀向蒙面人的半月队形,刹时,似火骄阳下,竟是一路杀气卷起的满满尘沙,天地间充满了凄凉萧杀之意。而尘沙中平来矫健的身影则快若离弦之箭,刺碎了面前这轮弯弯半月,然后刀人合一,化作一道长虹,将碎月的光影一一吞噬殆尽。再看此时的烈日,竟也是迸射出夺目的凶光,伴着每一次利刃的光芒恶狠狠地闪动,而每一次闪动都有血珠喷洒,血花飞溅。不出片刻,荒凉的沙地上,全是浓稠之极的血,在白日的强光下,泛着一种异样的色彩,宛若一匹被撕裂的红色布帛,破碎支离,却也是触目惊心。

混战中,虽然十几个蒙面人非死即伤,但是平来右肩的伤口则是再次绽裂,淋淋鲜血染红了他的大半个衣襟,他不顾肩头传来的剧痛,而是用刀尖指向了一个重伤倒地的蒙面人,冷冷问道:“番木鳖的解药,你们可有?”蒙面人艰难地摇摇头,不知道是没有还是没解平来的意思——平来也不多言,手起刀落,结果了那个蒙面人的性命,然后奔向了下一个奄奄一息的蒙面人。

可是,平来几乎问遍了那几个尚有一丝气息的蒙面人,都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他气愤而失望地用刀尖挑落了其中一个蒙面人的面巾,随即他愣住了——面巾下,不是脸阔鼻宽,颧骨高耸的匈奴面目,而是地地道道的中原人士!

平来连忙将十几个蒙面人的面巾一一挑落——他终于明白这些人为何会身着匈奴服饰却蒙面的原因了,因为他们根本不是匈奴人,他们之所以要在沙漠里劫杀和亲使团,其中一个很重要的目的就是要嫁祸给匈奴人,而最希望楼兰与匈奴结怨的就是大汉王朝!这样一来,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大汉的假公主,还有根本不存在的秘方,只是为了迎合大漠里“匈奴人”的一场劫杀,然后让楼兰与匈奴结怨,最终归附大汉。

可是,既然大汉可以用和亲方式来与楼兰交好,又为什么非得再用一次自导自演的劫杀,让自己损兵折将只为嫁祸匈奴?

另,如果半路劫杀嫁祸匈奴的目的已然达到,又为什么还会有人在他们喝的水里下毒,并且还会有蒙面人再次拦截他们意在斩草除根?

平来一时间竟有些茫然,他带着疑惑向茜儿和介子所在地走去——当他看到茜儿和介子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样子,平来不禁悲从心来,再加上刚才搏斗过程中的大量失血,所以,一阵眩晕袭来,他勉强用长刀撑住地面,半跪在地。

“平来……”茜儿微弱地叫着平来。

平来将身体挪到茜儿身边,愧疚地将茜儿拥起,道:“对不起……”

“我不会死的,平来,我会和你到楼兰去……”茜儿的脸上强行挤出一丝笑容,“你知道吗,在你第一次对我笑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了你,但是我知道我们不能相爱,因为我要嫁的是楼兰王……后来,你说你就是楼兰王安归,我虽然有些相信,但还是不敢确认,直到你突然吻了我……那一刻,我真的看到了我的前世,原来我的前世是一只白狐,却爱上了一只苍狼,后来苍狼为了救白狐而被猎人杀死,白狐在阵阵哀鸣中许下承诺,来世一定要遇到苍狼,用自己全部的生命来爱它……月圆之夜你拥有召唤苍狼的能力,我知道你就是上辈子救我的那只苍狼……感谢上苍,让我今生能遇到你……”

“茜儿,你不会死的,我一定要带你回到楼兰!”平来强忍住心中巨大的悲痛,却忍不住眼中滚烫的热泪。

“只怕你们今生今世是回不去了!”平来的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无比阴鸷的声音,随即,平来感觉到自己的脖颈处是冰冷的刀刃——只见介子不知何时已从地上站起,完好地站在平来的身后,手提长刀直指平来脖颈!

“你?”平来一惊,他把茜儿轻轻地放在地上,想转身面对介子。

“不要动,否则别怪我刀下无情。”介子冷冷地威胁道。

平来依然半跪在地上,没有挪动丝毫,只是无比痛惜地说道:“介子,其实我一直怀疑为什么只有你能从那次劫杀之中逃出来,但是我更愿意相信你跟随我数年,情同手足,绝不会背叛我——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平来——楼兰王安归,你还记得你说过的那句话吗,‘血缘上的相吸有时胜过政治上的明断’,你对我一直深信厚待,可我却是易容之后被大汉安排在你身边数年的汉族人傅介子。”介子的眼底亦闪过一丝愧疚,“说实话,我敬佩你的为人,安归,可是我必须要完成主人赋予我的使命!”

“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请你告诉我这个阴谋的来龙去脉,好吗?”安归平静地说道。

“这样说吧,大汉朝廷之内对此次和亲有三种不同建议:其一,便是真和亲真秘方,以真诚之心来与楼兰交好,使之不再归附匈奴;其二,便是假和亲无秘方,半路截杀嫁祸给匈奴,使楼兰与匈奴结怨,大汉坐收渔翁之利;其三,便是趁此和亲之机,将你楼兰王安归诱出楼兰城,在半路截杀的过程中将你除掉,然后在楼兰另立听从大汉的新君。”介子和盘托出。

“以此来看,第三种意见最终占了上风。”安归微微叹道。

“不,大汉天子最终采取的是第二种建议,因为和亲只能交好一个楼兰,而让楼兰和匈奴结怨,互相牵制削弱,才有利于大汉在西域势力的发展。”介子说道。

“那么你是……”安归不解。

“原谅我不能告诉你我真正的主人是谁,他只是将计就计,在劫杀的过程中派他的人来执行第三个方案,然后在楼兰另立对他言听计从的新君,以此来发展自己在大汉王朝的势力。此计策若能实现,我的主人不仅可以权倾朝野,更可以因为控制楼兰要地而富可敌国!”介子似乎有些得意了,因为他也想到了自己来日的飞黄腾达。

“为什么才动手?”安归依然平静地问道。

“劫杀之地你逃了出来,我寻到你本该找机会动手,但是却碰上了狼群,为保命只好与你们一同与狼群鏖战——而那些蒙面人其实一直未曾走远,只是他们想让你葬身狼腹,便也不肯出手来救我。好在,你有召唤苍狼的能力,我们幸免于难。”

“皮袋里的水是有毒不假,可是我早已经吃过解药,只为让你中毒后我再下手,因为你武功高强,我怕不是你的对手,不料茜儿发现的早没让你喝水,没办法我只好也装作中毒,免得你怀疑我。”介子暗叹自己的聪明。

“那你现在不怕打不过我吗?”安归的嘴角浮现出一丝讥讽的笑。

“刚才你和蒙面人的那番打斗,让你消耗了大量体力,况且我也看出你也因失血过多而元气大伤,这样的你,怎能是我的对手呢?”介子不仅哈哈大笑起来。

“那可未必——”话音未落,只见安归一个闪身,让介子架在他脖颈的刀刃落空,随即他飞快地从地上站起,一记横踢直奔介子持刀的手腕——介子倒也灵敏,他旋身后退,避开安归的横扫,然后挥刀上前,直奔安归的面门而来,再看安归脚尖点地,向侧面轻轻一跃,躲过介子刀锋,顺势拔出插在沙地上的长刀,与介子战在了一起。

昔日兄弟反目成仇,情深似海化为刀刀夺命,一瞬间,天地为之变色,如火的骄阳似乎正在急速西沉,只为不愿见到一场疼痛的背叛。

虽然,安归体力不支,但是介子却依然没有在打斗中占到上风,只见介子蓦地长刀一收,跳出安归的凌厉刀风,然后吹了一记响亮的口哨——安归停下攻击,在平复呼吸的间歇,他看到介子身后的沙丘上又出现了数十名蒙面人,不用说,依然是介子那个神秘主人派出的中原武士。

“本来想亲手取你的性命,看来我还不是你的对手,那么就由这些人来吧!”介子闪到一边,让安归与那数十名蒙面人对峙。

有几个蒙面人冲上来,却都被安归砍翻在地。

“来多少,我杀多少!”安归手提长刀,血染衣襟,却是目眦欲裂。

“那么,安归,我只杀这一个怎样?”介子的声音从安归的身后传来,伴着阴险的笑。

安归转过身,却看见介子一手挟着昏迷过去的茜儿,一手把刀架在了茜儿的颈旁。

“不要杀她,介子!”安归愤愤地说道,并且想上前营救茜儿——

“你不要过来!”介子的刀锋在茜儿的玉颈上轻微一划,一道血红的印子便赫然出现在那片雪白上,“我不想杀她,她的死活对于我没有任何意义,但是,安归,你要是想让她活,你必须死!”

“好吧,我若死,请你给她解药,带她离开沙漠,给她自由。”安归一字一顿地说道。

“安归,你放心,我会守信。”介子应道。

就在安归举起手中长刀抹向自己脖颈的时候,茜儿突然清醒了,她大喊一声:“平来,你不能!”

安归停下手中动作,对着茜儿深情一笑,道:“茜儿,好好活下去,总有一天你会见到楼兰的。”

“可是……没有你的楼兰于我就没有了任何意义……平来,你必须活着,我要你带我去楼兰!”说着,茜儿没待介子和安归反应过来,便将自己的脖颈向前一送——介子的刀锋深深地嵌进了茜儿的咽喉,介子一松手,那袭红衣便颓然倒地。

“茜儿——”见此情景,安归扔掉手中长刀,疯狂地冲上前,紧紧地抱住了茜儿,“你为什么要救我?傻姑娘……”安归悲痛欲绝的脸上是纵横的泪水,男儿的伤心之泪。

鲜血自茜儿的项间汩汩流出,安归的大手可提刀斩劲敌,却按不住那小小的伤口。许久许久,茜儿艰难地睁开双眼,看着安归吃力地说道:“这一世……楼兰是梦了……来生……我们还能相遇吗?”

“茜儿……我一定要带你到楼兰去……你记住,来生,无论你在哪里,我一定会寻到你!”安归铮铮誓言,却是泣不成声。

茜儿没再言语,而是微微笑着,在安归的怀中慢慢地闭上了双眼。

“茜儿——”安归不禁仰天长啸。霎时,大漠上空有乌云翻滚,隐起西下的烈阳,狂风大作,卷起平地黄沙,在天昏地暗的间隙,只听得遥远天际传来凄厉悲怆的狼嚎,一声高过一声,由远及近,转瞬便到了跟前——

介子和那群蒙面人被眼前的情景惊骇,不知所措,待到想起要逃命时,却看见在那翻涌的沙尘之中,有无数身形高大的青黑色苍狼,它们的眼底燃烧着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