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节

杀之地的血腥之气吸引来的,恐怕此时的截杀之地已尽剩森森白骨……”平来的语气中颇有无奈。

“而我们又不幸与它们狭路相逢,”茜儿哀哀说道:“看来,楼兰真的是我今生的一个梦了。”

“如果,今晚是月圆之夜,倒也未必。”平来依然语气淡淡,“介子,我们将茜儿护在中间,时刻注意那头狼的动静。”

“好!”介子应道。

于是三人保持高度警惕站在这边的沙丘上与群狼保持对峙。

或许是刚才已经饱餐一顿,这群狼并不忙于进攻,一阵嚎叫过后它们依然静静地蹲伏在那里,甚至那头狼还微微闭上了眼,似乎在假寐。

但是,越是这样,平来三人就越是小心,他们知道若是他们有半点疏忽或是放松警惕,那群狼就会趁机扑过来,将三人分食殆尽——即使,它们并不忙于进攻,但是单凭三人身上单薄的衣裳又怎能捱过这漫漫寒夜?即使侥幸捱过这漫漫寒夜,他们三人在无水无食物的情况下又能走得了多远,而土狼只需一路跟踪他们,便终会等来吃掉他们的机会。

此时,夜色更浓,惨淡的月光下大漠凝霜。

“确实很冷……”茜儿不禁抱住了双臂,微微屈身,纵然身上是华丽汉锦,却也难抵大漠夜间寒冷。

平来和介子无奈地对望了一眼,没有言语,谁的身上也没有多余的衣物可以脱下来给茜儿御寒。

看着茜儿几乎要冻成一团,平来终于开口道:“你若是不忌讳,可以靠过来在我身边取下暖。”说着他把后背向茜儿身边挪了挪。

闻听此言,茜儿不禁羞红了脸,但是刻骨的寒意还是迫使她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背靠在了平来的背上——在感受到一片坚实的同时,亦有一丝淡淡的暖沁入身心,让她的神思瞬间有些恍惚……然,即使这样也根本无法对抗骤降的气温,茜儿在思忖了片刻后说道:“我倒是有一种方式可以让自己暖和起来……也请两位壮士不要见笑,不管我们还有没有明天,今夜我都要为二位献上一支歌舞——这是先帝时期,宫廷乐师李延年所做,正因此曲,其妹被先帝召见而立为李夫人。”

言罢,茜儿走到平来和介子面前,款款说道:“献丑了。”随即,在平来和介子有些愕然的目光中,茜儿一身红装,在清冷的月辉下,开始翩翩起舞,伴着轻盈的步履和翻飞的衣袂,一首低沉婉转、韵味悠长的歌从她的喉中逸出: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

佳人难再得!”

悲凉大气的歌声一唱三叹,在寂寥空旷的大漠里余音袅袅,令人闻之怅然不已——北国苍莽,雪肤冰姿、妆淡情深的佳人今在何方,那种让人魂牵梦萦的美是否一如晶莹素洁的雪般飘落尘世,却终无痕迹?

而那群沙漠土狼也静静地看着茜儿歌舞,没有任何反应。

舞着舞着,月亮突然明媚起来,那阙弯弯似乎也丰盈了许多,而平来的脸上竟有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不经意间,茜儿瞥见了平来的笑颜——深邃的眼眸悄悄泛起多情的雾霭,微微翘起的嘴角勾勒出完美的弧度,平日线条硬朗的一张脸此时竟化为月色下无限温柔的吸引……霎时,茜儿心跳如鼓,无法言说的情愫伴着女儿的娇憨再次羞红了她的面颊。

慌乱间,茜儿忘了歌舞,她只好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讪讪地掩饰自己的尴尬,道:“怎么,月儿要圆了?”

“是啊,月儿要圆了,我们有希望了。”平来不禁面带喜色。

此时,对面沙丘上那只蹲伏着的土狼突然焦躁不安起来,继而它前爪放低,用嘴抵地,发出了一声长嚎,“嗷——”——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群狼听此号令,立即抖擞精神,目露凶光,以闪电般的速度直奔这边沙丘上的三人而来!

见情形不妙,平来和介子忙把茜儿护在中间,舞起手中长刀,直接劈向冲在最前面的那几只狼,刹那间,血光四溅,几只狼被锋利刀刃砍中头颅或脖颈,非死即伤,摔倒在地。但是后面的群狼却并不畏惧,它们依然迎着平来和介子的刀锋扑去,这样一来,纵然平来和介子把长刀舞得上下翻飞,呼呼作响,却依然没有起到击退狼群的效果——但是,狼群也没有在攻击中占到上风,因为它们的对手正是骁勇善战的楼兰勇士!

而那头狼,并未参与到攻击平来和介子的战斗当中去,而是趁着平来和介子与狼群的正面鏖战之机,狼头一转,率领几只狼从沙丘的侧面包抄过去,然后,它张开血盆大口,露出满嘴獠牙,恶狠狠地直奔茜儿而去,它的目的就是要突破三人当中最薄弱的一环!

茜儿一时手足无措,呆立在平来和介子身后,眼睁睁地看着转瞬及至的恶狼即将咬住自己,甚至忘了呼喊救命——千钧一发之际,平来扭转刀锋已然来不及,他便熊腰一扭,愣是把半边臂膀横挡在茜儿身前,而那头狼的血口便狠狠地咬住了平来的右肩——狼牙深深地嵌进了皮肉里,钻心的剧痛几乎使平来手中的长刀脱手。

一旁的介子倒也反应迅捷,他见那头狼咬住平来不放,便趁群狼攻击的间隙,一个转身把刀砍在了那头狼的后腿上,只听得那头狼一声惨叫,松开了咬住平来肩头的巨嘴,颓然倒地,但是它依然趁势在平来肩上咬下一块皮肉来。而那群狼一看头狼受伤,竟纷纷停下进攻,慢慢地退缩到几米之外,静观其变。只见那头狼哀嚎着,艰难地从地上爬起,在几只土狼的护卫下,拖着流血不止的后腿慢慢挪回狼群。但是,群狼依然没有退去的意思。

此时,夜空竟然无比澄净,一轮圆如银盘的皓月正当空。

只见平来不顾鲜血淋漓的半个臂膀,而是突然蹲伏下来,双手着地,仰头向月,以狼的姿态对着月亮发出一声高昂悠长的嚎叫,“嗷——”,未等茜儿和介子反应过来,只见对面的狼群便开始焦躁不安起来,继而如潮水般向后退去。与此同时,遥远天际亦传来一阵阵高昂悠长的狼嚎,似在回应平来的呼唤,少顷,只见平地风卷黄沙,一大片沙尘眨眼间便由远及近——待烟尘散尽,便有数十只身形高大、毛色青黑,气势威猛的苍狼出现在平来三人面前!

茜儿和介子紧张地看着平来,更加不知所措,却见平来站起身,向那群苍狼点头示意,而那群苍狼则是一齐以头抵地,似乎是在还予礼节,继而它们狼头一昂,目露凶光,喉中咕咕作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冲向了那群正在退缩着的沙漠土狼——再看那群土狼顿时仓皇四散,慌乱逃命,气势全无,逃得快的也快不过苍狼,迅速赶上的苍狼巨口一张,瞬间便扼住了土狼之咽喉,只听得格格几声响,是尖牙穿透骨骼的声音,那土狼便顷刻毙命,而逃的慢的土狼则干脆被苍狼分食殆尽,不出片刻便只剩下森森白骨。

血腥之气伴着沙尘在空气中弥漫,眼前这骇人的场景和苍狼之猛捷霸气让茜儿和介子目瞪口呆,无法言语。

倒是平来面色沉静地说道:“你们不必诧异,它们就是传说中的‘荒原苍狼’,我家祖上与之有一段渊源,所以每逢月圆之夜,我便拥有召唤荒原苍狼的能力。而这群荒原苍狼不同于普通的狼群,它们血缘纯正,外形威猛,并且来无踪去无影,从不主动攻击异类和其他狼群,除非是为了保护有恩于它们的人,正所谓不战则已,战则必胜。”

风卷残云的功夫,荒原苍狼便成功解决掉了那群沙漠土狼,随即它们迅速向平来三人汇聚过来,然后一只紧挨一只,头向外背向内,蹲伏成一层又一层的圈子,把三个人围在了中间——它们的目的十分明显,是想为平来三人抵御大漠夜间的寒气。

平来招呼茜儿和介子坐下来,靠在最里面那几只苍狼的背上取暖,介子在犹豫了片刻后,也小心地学着平来,依偎在了苍狼背上,而茜儿则连忙拿出一些药粉来帮平来处理伤口。

“谢谢你救了我。”茜儿望着平来肩膀上那触目惊心的伤口,感激而愧疚地说道。

平来的脸色有些苍白,他微微笑了笑却并不答言,只是静静地看着茜儿用扯下的裙裾帮他包扎好伤口后,轻轻地坐在他身旁,小心翼翼地依靠在了一只苍狼的背上。

“你,不是普通的楼兰侍卫吧?”茜儿小声说道,月色下她微微侧着头,观察着平来。

沉默了片刻,平来终于颔首,道:“是的,茜儿,现在我没必要再瞒你——我就是楼兰之王安归,介子可以证明。”

此言一出,茜儿惊得差点从地上跳起,她把一双杏眼睁得大大的,有些茫然而疑惑地望着平来,“平安归来,平来,安归?”

“正是此意,”平来淡淡说道:“楼兰深受瘟疫‘热窝子病’的困扰,大汉趁机提出与楼兰和亲并送之与根治瘟疫的秘方,条件就是楼兰不再归附于匈奴,而与大汉结好,从而为汉朝军队和商旅提供西行的休憩之所。”

“然,西域三十六国均遭受过此瘟疫之害,特别是匈奴,所以窥视此秘方者大有人在,不得已,为以防万一,我化装成普通的楼兰侍卫随婚使来到大汉,只为沿途保护公主和其随身携带的秘方不遭劫持——谁知却根本不存在什么秘方,唉,楼兰恐怕此次是凶多吉少了!”平来微微叹息,颇有无奈。

“皇帝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既然和亲却又不给秘方……”茜儿摇头表示不解,随即她问道:“你若真是楼兰王安归,我倒有两个问题来问你,其一,你们楼兰既然知道自先帝起大汉便国力强盛,致力于‘大一统’,卫青大将军和霍去病大将军更是三次痛击匈奴,为什么还会在先帝驾崩后叛归匈奴呢?其二,你说你是楼兰王,单凭一个介子怎能证明,况且你与传说中的那个楼兰王一点也不一样啊?”

“审时度势,我懂,只是茜儿你可曾知道,那匈奴族的祖先正是苍狼的后代,而我刚才说过我们的祖上也与苍狼有一段渊源,血缘上的相吸有时胜过政治上的明断,那真的是一种来自内心的呼唤,故大汉视我楼兰为臣子,而匈奴视我楼兰为兄弟……”

“第二个问题,我倒是乐于回答你——相传,凡是被楼兰王吻过的人,便可以在月圆之夜看到自己的前世……”说着,平来突然欺身上前,未待茜儿反应过来,便在她小巧的唇瓣上印下轻轻一吻。

“你!”茜儿顿时羞得满面通红,却又不知说什么才好,她只好慌乱地把头转向一边,紧紧地依偎在一只苍狼的背上,一动也不敢动。

“呵呵——”见到茜儿的窘态,平来忍不住轻笑出声,过了一会,他戏谑地问道:“茜儿,你看见你的前世了吗?”

“……什么也没有看见!”茜儿不敢看平来灼热的眼神,只是含糊其辞地答道。

平来也不追问,只是兀自言道:“大汉和亲并大肆宣扬公主随身携带秘方,实则却是公主假、秘方无,而那些貌似匈奴人的截杀者却个个蒙面……事情恐怕远比想象的复杂。介子,你说呢?”平来把目光转向了身边不远处的介子,却发现介子靠在一只苍狼的背上已然睡得沉沉,并且还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大漠的黎明,褪去黑暗设置的层层叠嶂,把夜色留在了时光的原地。五彩的朝霞曾是一多情女子,内心永远有填不满的缺口,无以诉说,只能隐秘在暗处独自神伤,可是,她偏偏遇上了今日的一束晨光,即便微弱,抑或太过炽热,她都已然呈现出自己生命中所有的绚烂,紧紧追随,不顾一切。此刻的天地,纵然目之所及处没有绿色,却也是温柔壮丽,无比澄净,昨夜的血腥、搏斗、喧嚣都被明媚的晨曦筛成细细的尘埃,悄然落定。

平来被肩头传来的剧痛疼醒,他睁开眼,看见原本靠在苍狼背上睡着的茜儿不知何时已把头偎在了他的肩上,而他亦是平躺在沙地上——那群呵护他们的苍狼已在黎明的前夕悄然离去。微微的霞光轻柔地照着茜儿的脸,呵护出一张如婴儿般恬静纯美的容颜,平来本想挪动一下疼痛的肩膀,却瞥见茜儿在睡梦中露出了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是梦见了她儿时玩耍贪恋的故乡,还是梦见了她如今神思驰往的楼兰?平来那颗被尘世纷扰坚硬起来的心突然被一种异样的温柔所取代,他真的想就这样拥着身边的女子,一生一世。所以,他忍着疼痛不去挪动半分,只为给茜儿一个最舒适的依靠。

一旁的介子也醒了,他看见那群苍狼已然不再便轻松地出了一口气,虽然那群苍狼能听从平来的指令,但是“与狼共睡”的感觉还是很忐忑。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转过身看着平来和茜儿,轻声问道:“你莫不是真的喜欢上了这个假公主?”

平来没有作声。

“没有携带秘方的假公主,对我们楼兰国毫无用处。”介子补充道。

“我知道。”平来淡淡地答道,他的眼神深不可测。

这时,茜儿也醒了,她发现自己和平来的姿势如此暧昧,不由得羞红了脸,忙从地上站起,有些不知所措。

“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出发吧!”平来站起身,假装没有看见茜儿的窘态,淡淡地说道。

经过了一夜的休憩,三个人的体力都恢复了一些,于是趁着天气还不算太热,继续向西行进。

“给我说说楼兰好吗?”茜儿好奇地追问着平来,打破了沉闷的气氛,“我知道楼兰位于蒲昌海也就是盐泽的西北角,《山海经》中认为蒲昌海是黄河的源头,而楼兰所处之地便是众河汇聚之处,西有塔里木河、孔雀河、车尔臣河,东有疏勒河,所以楼兰一定是灵性之地,对吗?”

“你已经知道很多了。”平来微微笑道。

“我还知道楼兰城占地十多万平方米,依山傍水,气势恢宏壮丽,东通敦煌、西北到焉耆、尉犁,西南到若羌、且末,丝绸之路于此分为南北两道……”茜儿有些得意更有些沉醉地滔滔不绝,“楼兰城外有纵横的水渠和千里沃野,一望无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