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柳慧敏打理好万罡教授的早餐,去请他用餐。
进了房间,教授正在卫生间洗嗽,他向她打个手势,示意她坐下来等会儿。
柳慧敏应了声,坐到写字台前。写字台上放着几张便笺,她顺手搓开纸张,见每一张上都有铅笔画着的一些图形,看上去很随意,细看则能看出一点眉目:最上面的一张上,画着一个大脑,在大脑上圈圈点点,从这些圈圈点点上拉出一些粗糙的线条,写着一些英文字母。她匆匆看一眼,揭过去。第二张是第一张图的一个放大了局部,其中有两个部分用密集的线条勾勒成阴影状,旁边有一些类似电磁波的波纹,与阴影部分相交,相交的点上各拉出一条线,线上仍然标示着一些字母和数字。第三张图显得单调,左上角上是一个人的轮廓,右下角也是一个人的轮廓,中间用弯弯扭扭的虚线连接起来,不知道它的作者要表达什么意思。
“晚上没事干,随意涂抹了几笔。”万罡教授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身后,柳慧敏听他的口吻,好像他故意要掩饰点什么似的。
柳慧敏站起身,问了句:“昨晚休息得还好吧?”
“还好。”教授说,“走吧,过去吃饭!”
两人来到餐厅里,各自拿了餐具,到取餐台上取餐,取了餐端到靠窗的一张桌子上,坐下来边吃边聊。
“人类学家是怎么看待爱情的?”柳慧敏想起埃尔曼德昨天说的“郎有情女有意”的话,带着些微的羞赧之色问道。
“这个不能一概而论,”教授咽下一口牛奶,很专业地回答她的问题,“一般人类学家把爱情归入婚姻、家庭、人口、族群和亲属关系等课题中进行研究,很少有专题研究爱情的。哎,你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问题?”
柳慧敏则答非所问:“在恋爱中的男女,西方人和东方人的行为方式截然不同,是吧?”
教授笑笑:“算是吧,比如在爱情或者对性的表达方面,西方人一般比较人直率,东方人一般比较含蓄、矜持。所谓的好事多磨,大概说得就是东方人的求爱过程比较曲折漫长。”
“我认为东方人在婚恋方式上文化因素居多,在享受爱情的同时,也在欣赏美。在这方面,西方的生物性因素,也就是人的本能因素居多,可能更加注重‘性’。不知我说得对也不对?”
教授怔怔地看着柳慧敏,竖起大拇指:“高见,精辟。”
“我这是典型的鲁班门前弄大斧,不自量力,是吧?”
教授直言道:“可我总觉得你想表达另外一些东西。”
柳慧敏微笑着说:“那你就猜上一猜,我想表达什么。”
教授没有立刻接她的茬,望着柳慧敏笑笑。柳慧敏则将吃完了菜的碗盘收拾起来,起身往取餐台送去,走到中途,她回眸一笑,顽皮地说,“猜出来告诉我,猜中了有奖。”
柳慧敏放下碗盘,向教授偏一下头,教授起身跟过去,和她一起出了餐厅。
前面是一个小花园,掩映在绿树鲜花丛中,由碎石子铺就的小路弯弯曲曲,通向各处。两人聊着天,慢悠悠地走进绿树鲜花中,里面有一个莲花形的小池,中间是一朵由花岗石雕成的莲花,层层花瓣中,有根花蕊样的喷头,喷出的水形成一个花苞一样的空心水球,在阳光下,泛着五颜六色的光晕。他俩绕着池边闲聊,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
“我细看过你们的观测记录,雷公的确是突然出现而在中途瞬间消失过几次,是吧?”教授突然问道。
“是呀,”柳敏慧望着他说,“我们的观测影像是很完整的,雷公出现或消失时没有任何位移的轨迹。这有什么说道吗?”
“我觉得我忽略了一个重大的环节。”
柳慧敏不假思索道:“跃迁?”
“对,跃迁,瞬间跃迁到宇宙的任何一个角落里。”
“你是说雷公表现出瞬间跃迁的特性?”柳慧敏说,“它又不是一个电子,它怎么会跃迁?”
“如果有这样一种文明,假设他那个世界的物质运动规律和我们的世界一样,”教授若有所思地说,“他们建立了统一的物理学模型,而且被应用于实践,将微观粒子的特性‘推广’到宏观物体,这样就可以实现宏观物体的跃迁。你说有没有这种可能?”
柳慧敏摇摇头:“没有考虑过,”她望着万罡教授,“你朝这个方向思考了?”
“哪个方向都有可能。”
“你在便笺上画的那些,想说明什么,我一点也看不懂,能不能透露一点?”
“那是另外一个问题,”教授很想就他昨晚碰到的那件事说出来和她聊聊,在心里这么憋着,不是什么滋味。但他记着那个警告,说什么都不敢冒毁灭一座城市的风险图一时之快。于是他说,“想起点什么,随便画画而已。我这人就这样,习惯了。”他用眼色指了指了喷头,“你瞧,这个花苞一样的空心水球,我看着它就想,我们的宇宙是不是就像这个流动的水球一样,是被一张透明的薄膜包裹着的。”
柳慧敏笑笑:“我本来想陪你换换脑子,养好精神去搞你的‘田野调查’,可你这脑袋总也换不过来。好了,不说这些烧脑子的事了,我给你出的谜语,你猜出来没有?”
“猜出来了,”教授像个小孩似的,“但我暂时不说出来。”
“你不说出来就无法得到我的奖赏。”柳慧敏说着,娇嗔地在教授的胸前轻轻地给了一拳。
教授笑笑,又转移了话题:“王欣先生的伤好点了吧?”
“好多了,”柳慧敏收了笑容,一本正经道,“他可能也要被列到追踪蓝鲨的名单中,正在做体格检查呢。”
“我能去看看他吗?”
“别人不行,你应该没有问题。”
“是吗,那我们现在就去。”
“好,”柳慧敏往旁边挪动脚步,拿出手机往出拨。打完电话,她回到教授身旁,“我请示过干事长了,现在可以过去。”
两人来到医院里,见王欣穿着病号服,坐在一块草坪边的椅子上看书。见到他俩,他有点拘谨,赶忙把书放到椅子旁的一个小石圆桌上,伸出双手,和万罡教授和柳慧敏一一握过,问候几句。
“检查过了,恢复得怎么样?”柳慧敏问。
王欣孩子似地点点头:“嗯,一切体能指标都恢复到正常范围内了。”
“那就好。”柳慧敏转向万罡,“万教授来看看你。”
“谢谢万教授。”王欣左顾右盼的,企图找个能坐的东西,“不好意思,也没个坐的地方。”
教授拿目光朝旁边睃巡一遍,说:“这么好的景色,坐着干什么,一快儿走走步,随便聊聊,岂不更好。”
王欣笑笑:“好的,就听教授您的。”
三人漫步在绿树草坪之间的小路上,边走边聊,谈兴正浓。
“你说的那个量子现象,是在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话题扯到蓝鲨事件上,万罡教授问王欣。
王欣回答道:“亮点,也就是雷公出现在我的望远镜里的时候。”
“测量到它的位移轨迹没有?”
“这个真没有注意到。”
“在整个过程中,你——”教授在寻找合适的词,“怎么说呢,有没有看见过什么或者产生过类似幻觉似的东西?”
王欣摇摇头:“没有。”他望着教授,“您是不是新发现了什么?”
“我只是想起太空署观测小组观察到的跃迁现象,有所思虑罢了。”
“哦,我以为教授想另辟蹊径,独立开展调查呢。”
教授犹豫了一下说:“还是服从世联会的安排,先追一追你的蓝鲨再说吧!”
“我能跟教授一起遨游太空,”王欣高兴地说,“真是三生有幸。”
“我也是,能和你在一起共事,非常荣幸。”说着握住王欣的手,“今天就聊到这里吧,如果有什么新的发现、新的想法,我们及时通个消息,好吗?”
王欣晃一晃握在一起的手:“一定,一定向教授请教。”
作别王欣,万罡教授和柳慧敏沿着小路,向医院门口走去。教授问她:“你出的题目有答案了,这会儿说,还是找个合适的时间说?”
“当然是这会儿。”柳慧敏望着教授,情不自禁地挽住教授的胳膊,“你想急死我呀?”
“你想表达的东西就一个字,爱。”教授转头看着她,“你有‘爱’了,不乏东方人的含蓄,又有点儿西方人的率直,是不是?”
柳慧敏嘟一嘟嘴,娇嗔道:“就算是吧。”
万罡教授玩笑道:“那你的奖赏呢?”
柳慧敏左右看看,转过身搂住教授的脖子,给了他一个夸张的吻。
他俩刚返回宾馆,柳慧敏就接到埃尔曼德的电话。埃尔曼德让她告知万罡教授,有一辆太空部队的车马上过来接他。
“这效率还蛮高的嘛,”教授说,“收拾一下,准备离开这里。”说着动身收拾身边的东西。柳慧敏把他到处乱丢乱放的衣物拾掇到一起,一边叠一边往拉杆箱里放。万罡教授见她动作娴熟、利索,便说,“嘿,没想到还是个理家的好手。”
柳慧敏也没客气:“这算什么?等咱们从太空回来,我烧几个家乡的菜,让你开开眼!”
“说你胖你还真就哼上了,”万罡玩笑道,“不过也好,率直,没有弯弯肠子,和这样的女孩过日子,轻松。”
“谁说要和你过日子了,”柳慧敏冲他扮个鬼脸,“你想得倒美!”
万罡停下手里的活,怔怔地望着柳慧敏,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半天说道:“你,你,你,你什么意思?”
柳慧敏低着头微笑着,把叠好的最后一件衣服放进拉杆箱,抬头对教授说,“车到了,别傻站着了,下楼!”
说着话,有人敲门,柳慧敏走过去打开门,正是太空部队派来接他俩的人。
他俩被接到太空部队训练基地接待处,直接送进简约而充满太空气息的接待室里。
这里已经有几位先他俩到来的人,万罡认识其中的几位,一位是库巴维京斯基,另一位是尼尔斯博士,还有一位就是他刚刚见过面的王欣先生。这几位都是专家会议上见过面的。还有几位,他好像在专家会议上见过,但印象不深。万罡教授和他们招招手,算是打过招呼,就在写有他名字的沙发里坐下来,转身瞅一眼柳慧敏。柳慧敏和埃尔曼德说着什么,说了几句,转身走过去,坐在门口的一张椅子上,环视着大家。
太空部队司令孔明辉风风火火踏进接待室的门,径直朝他的坐位上走过去。他环顾四周,抱拳施礼道:“对不起,有点事纠缠了几分钟,让大家久等了。”他坐下来,双手脱下军帽,规规矩矩地放到面前的茶几上,“首先,我代表太空部队司令部欢迎各位专家的到来。我想各位已经知道了,你们来这里不是坐客的,也不是观光旅游的,而是与太空部队官兵一起,奔赴太空执行一项特殊而艰巨的任务。”孔明辉顿了一下,“你们作为本次行动的专家组成员,肩负着光荣的使命,至于具体的使命任务,由于时间的关系,留待升空以后由执行本次任务的指挥官向你们做详细的介绍,我就不在这里介绍了。我这里要说的是,要对第一次执行太空任务的科学家们做一次最基本的太空母航环境训练。”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因为这个话题似乎超出了专家们的预期,他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孔明辉轻轻地咳一声,微笑着说,“请大家放心,执行这次任务的是代号为TK9918号核聚变大推力太空母舰,母舰上有人工重力舱,在匀速航行时,大家完全可以像自己在地面的工作室那样舒适的工作和生活。不过,在升空和高强度加速运行阶段,大家要在抗压舱度过短暂的一段时间,需要进行一些简单的超重训练和抗压气体呼吸训练。另外,为了大家在暂时离开重力舱,适应在非重力舱活动的需要,还要对大家进行必要的失重训练和前庭功能训练。”说到这里,大家又不安起来,显得有点紧张。孔明辉轻松地安慰道,“大家不必担心,说是训练,实际上就是让各位体验一下训练的过程,做一个一般的了解。因为在升空和航行中,有专门的人员为大家提供很专业的服务,即使有轻微的不适,也很快就会过去的。”孔明辉见大家的情绪轻松下来,用手指一指坐在一角的柳慧敏,“这是太空暑的柳慧敏女士,她担任专家组的联络员,大家有什么需要,及时告诉她,由她联系母舰的指挥部,指挥部会尽量满足大家的需要的。我先说这些,看大家有什么说的,尽管说。”
科学家们提了一些问题,孔明辉一一做了解答,就由训练基地负责人把他们带到训练大厅进行训练。
所谓训练,不过是为了顾全科学家们的面子而找的一个说辞罢了,实际用意则是对他们进行一次适应性体格检测。这些科学家都是从全球各国众多的科学家中挑选出来的,除了专业需要,他们的体检档案的各项指标在挑选对象中都是最优秀的。因此在前庭训练和失重训练中表现很好,顺利过关。超重训练都达到5G以上,承受客运空天飞机升天的压力没有问题。
上述训练达标后,最后来到高强度加速训练室,这是模拟太空母舰抗压舱而建的。负责人把他们带到一排透明的模拟抗压舱面前,向他们解释道:“由空天飞机运送到母舰上,就进入这里,”负责人给其中的一个抗压舱做了一个手势,招呼大家到抗压舱前,“这个东西很好用,”他身体力行,给大家做了进舱、出舱的示范后说,“进去后,一切都是自动的,系统会根据压力的大小调整进入人体的抗压气体。大家只要按正常的呼吸就可以了。抗压气体吸入后,会迅速充满全身的每一个细胞中,压力增加时,它会产生反压力,起到抗压作用。初次使用它,会有轻微的不适感,多用几次就很快的适应了。好,大家按自己的编号,进入相应的抗压舱,进行适应性训练。”
科学家们面面相觑,互相点头鼓励一番,进入对应的抗压舱里,抗压舱上端的各项数据显示正常后,负责人启动加压程序,承载抗压舱的旋臂展开,带动抗压舱旋转,渐次加速,当压力值达到规定的标准后,慢慢停下。各位走出抗压舱,说说笑笑,交流各自在抗压舱中的感受。
负责人检测完训练数据,对大家说:“本次训练全部合格,明日上午九点升空,请大家回公寓休息,预祝大家旅途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