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空母舰在预定的时间越过金星轨道，此时的蓝鲨掠过金星不久，正朝水星前进的方向飞奔。科学家按照计划集中到中央临控大厅，对目标进行实时监测，在向船长提供数据的同时，向太空部队司令部和太空署实时传输监测图像和数据。

中央监控大厅四周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浮屏，根据需要随时更新图像、图标、公式、指令和数据。主屏幕分成三个窗口，占满了大厅正前方的一面舱壁。和传统的监测规程一样，主屏的中间部分是目标的图像。这时的蓝鲨占居了窗口的三分之一，清晰的如同看到一个人的睫毛一样看到星体表面的任何一个细微之处。右边窗口示意图上的数据显示，它与太空母舰的距离只有10万千米，在浩瀚的太空中，这个距离已经算是近在咫尺了。

科学家值守在自己的岗位上，看着眼前的浮屏，敲击键盘进行实时分析。只有万罡教授，习惯性地拿着他带来的便笺，在上面构构画画，不时地抬起头，用手掌撑着腮帮子，一副沉思的样子。

王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蓝鲨，始终保持着高度的兴奋。他说过蓝鲨你就是他的爱人，他可以为她去死。看到他那痴迷的样子，谁都不怀疑他会为他的“爱人”毫不犹豫地“殉情”的精神。

舰长始终怀疑目标物是个智慧生命的创造物，他跟参谋长调侃道：“太空母舰逼近目标，‘敌人’近在咫尺，但它却浑然不觉，你说说，哪有这么傻的智慧生命？”

参谋长笑笑：“司令部这样部署，一定有它的依据，我们就当它是智慧生命体，执行司令部的命令就是了。”

“好吧，”舰长盯着屏幕上跳跃的时钟，当四位数字都跳到“0”时，他对参谋长说：“向舰载船下达命令吧！”

参谋长按下一个键，下达命令：“执行本次前出行动的各舰载船的官兵们，舰长命令你们，按照预定行动计划，出发！”

随着这一声令下，十五艘舰载船从母舰的船库中依次飞出，顺着母舰的前进方向加速飞行。从屏幕上看，一艘艘圆锥形的舰载船喷着橘红色的火舌，在黝黑的天幕上冲出一条条耀眼的火龙，与更加耀眼的太阳相映成辉，震憾人心。

“如果愿意，你们可以透过舷窗欣赏一下这难得一见的太空美景，”舰长的目光落在专家席，有点得意地说，“这样的景观在地球上的任何景点上都不可能观赏到。”

万罡教授和他身旁的库巴维京斯基互看一眼，然后向专家们打个手势，大家会意，便陆续飘到就近的舷窗前，借着固定身体的手环站稳身子，把目光投向那一条条绚烂的火龙，在专家们的注视下，火龙开始变换队形，渐行渐远。片刻功夫，变成十五个亮点，犹如镶嵌在星空中的一颗颗耀眼的宝石，直至融化到浩瀚的星海中。

王欣不为所动，他一动不动坐在他的工作台位，痴迷地注视着他的浮屏上的蓝鲨，仿佛那是一个蓝色的精灵，把他的魂勾跑了似的。

王欣丢魂落魄的样子吸引了柳慧敏的眼球，她盯着他看了片刻，轻轻地飘到王欣身旁，看一眼浮屏，揶揄道：“它有那么迷人吗？你看你，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王欣抬起头来，看着柳慧敏。叫了一声“柳姐。”柳慧敏明显地感觉到，他眼里包涵着对蓝鲨的一片深情。“它太美了，你看它蓝幽幽的光滑的皮肤，多美！你看它曼妙的身姿多么符合黄金分割率，浑然天成，真是太美了呀！”

柳慧敏扭头凑近王欣的脸：“着魔了吧你？什么曼妙的身姿呀，我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有多曼妙，别多情了好不好。”

“柳姐，你不能这么说，”王欣傻乎乎地说，“真的不能这么说，再说我可要生气了。”

柳慧敏直起腰：“好，我不说了，你也别走火入魔，好吗？”

两人说着话，专家们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柳慧敏向如痴如醉的王欣摆摆手，向专家区飘过去，坐在万罡教授的身旁，看着教授在便笺上写写画画，也看不出他究竟在画着什么。转身看另一旁的尼尔斯的浮屏。浮屏上是些公式、曲线、图标。尼尔斯给她讲了些电子吸收能量向低能级跃迁，发出光子之类的专业行话，柳慧敏半懂不懂，悻悻然越过万罡教授，坐到库巴的身边。库巴的浮屏上是他将太阳周围的空间抽象成一个个几何图形，给她讲哪儿的空间被扭曲，哪儿平坦，我们的舰载船正在通过哪儿。柳慧敏指着那些几何图形问这问那，蘑菇了一阵子，起身飘到取水机那儿，给专家们每人取了一杯太空饮料，放到专家们面前的杯卡中，然后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戴上束缚带，盯着主屏幕看。

主屏幕的中间窗口仍然是蓝鲨，它是这次行动永远的主角。它在一点点远离金星，太空母舰则向蓝鲨的下一个目标点航行，走的是一条捷径。此时两个物体的直线距离不到五千公里。

左边的窗口中是舰载船的示意图，每一艘船用一个小小的船形图形标示，1、2、3号船与母舰的方向基本一致，预备队排着“一”字形队列，按预定的轨道前去执行布防任务。

舰长下达完任务就回到舰长室，这会儿在写航行日志。他在思考的间隙抬头看一眼屏幕上舰载船的示意图，露出一丝微笑。他越发怀疑目标是个智慧生命的说法，如果司令部给他更多自由裁量的权力，他根本用不着兴师动众地派那么多的舰载船，只需派一艘工程船采集信息和钻孔取样足矣。

写完航行日志，他伸伸胳膊，扭扭腰，迷起眼想一想，来到中央监控大厅，在各岗位之间来回巡视。巡视到专家席，他带着轻松的口吻问专家们：“有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尼尔斯抬头望着舰长说：“对目标表面颜色光谱的精准分析显示，它是由金属锇的粉末凝固而成的。稍有赏识的人都知道，自然状态下不大可能形成如此均匀的粉末状凝固物体。”

“哦，”舰长以调侃的口吻说，“那就是人为的了？”他问库巴，“您呢，博士？”

库吧说：“从它对空间造成的翘曲来看，它的质量很大。不过，如果加上它高速运动的运动质量，还是可以说得过去的。”

“就是重了些呗。”舰长说，“等会儿给它钻个孔取些样品来让你分析，看它是用什么材料制成的。”

舰长拿起万罡教授写写画画的便笺，教授一抬头，那个人突然出现在舰长面前，透明的他，与舰长叠加在一起，但仍然能清楚地辨别出他曾经看到的那个人。教授怔了一下，他站起身，那人一下子不见了。他想向舰长说明情况，但他一想到那人对他的警告，那可是一座城市的代价，他宁可信其有，也万万不敢冒这个险的。

“这都是些什么呀？”舰长看着万罡说。

“我早在专家会议上就明确讲过，”万罡教授严肃地说，“我们的目标不是自然物，现在更加明确，它是人工制造的，或者说是经过人工加工而进行了伪装的。所以取样行动存在巨大的风险，我建议撤销取样计划？”

“这不行，教授，”舰长说，“取不了样品回去，此行就真的变成一趟代价高昂的太空旅行了。”

教授还想说什么，舰长转身看看屏幕，他说：“我完全理解教授的心情。不过您看，1号船已经靠近目标，而目标没有表现出丝毫‘智慧’的迹象。”说罢扭头向指挥位置飘过去。

这时，大厅里响起1号船船长的声音：“1号到达指定位置，请求绕行，请指示。”

舰长回答：“开始绕行！”

中间窗口中的实事图象上，一个亮点开始围绕蓝鲨运行，右边的窗口转换成1号传来的图象。因图像是1号船围绕目的边运行边拍摄的，因此，窗口中的蓝鲨犹如在空中翻滚，大家对它的各个方向都看得清清楚楚。

右边的窗口是1号绕行的示意图，绕行轨迹与沿目标前进的路线叠加，形成一个螺旋形轨道，犹如空中芭蕾，给人一种强烈的艺术感。

“有情况，”1号突然报告，“从目标休跃出一个扁平状的三角形焰色物体，酷似一只胖胖的焰色的梭标。”

舰长：“有没有拍到它的轨迹？”

1 号：“没有，它是突然出现的。这会儿一下子跃进到2号船的位置。”

舰长一惊，这个突如其来的变化，完全出乎他的预料。他稍许犹豫了一下，指令道：“停止信息采集，监视这个东西。”

1号：“是。”

舰长：“既然它像个梭标，在信息交换中，我们就统一称它为太空梭。”

左边的窗口现出2号船，从目标跃出的东西确如报告中所说的，它呈遍平状三角形流线型体态，类似一只胖胖的梭标，在2号船不远的地方伴行着。

1号：“又跃出一个，跃迁到3号船位置。”

窗口中出现3号船，太空梭陪伴在它的身旁。

1号：“又跃出一个，阿，又一个，又是一个……”

舰长看着左边窗口，焰色的太空梭嘣一个，嘣一个，瞬间远离目标，不知去向。

万罡教授对着送话器向舰长喊话：“我建议撤消取样行动，赶快撤离目标。”

舰长这才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他脸色凝重，稍加考虑后，向舰载船下达了新的指令：“1 号，1 号，停止绕行，迅速撤离目标。2号，2号；3 号，3 号，任务撤消，请护卫1号返航，返航！”

监控大厅里的气氛一下子凝固了，他们呆坐在工作台前，望着屏幕凝神，静静地听着舰长的指令和从舰载船传来的声音。

远离母舰的1 号停止了绕行，减速脱离目标。2号、3 号调整航向，向1号靠拢。

和2、3号伴飞的太空梭在同一时间分别从两艘舰载船的船体穿过，2、3号上的官兵还没来得急反应，船体猛烈爆炸，炸飞的碎片在漆黑的太空中像焰火一样四散飞溅，光焰万丈，绚烂夺目。

高速飞行的碎片射向1号，1号的核聚变控制装署被无情地击穿，核燃料在无控制的情况下全部发生聚变反应，1号舰载船犹如一颗引爆的氢弹，发出耀眼的光茫。

三艘舰载船在一眨眼的功夫就这样毁于一旦，突如其来的打击令太空母航上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

舰长刚从惊恐中回过神来，承担布防任务的舰载船编队指挥官的紧急呼叫声在中央监控大厅里响起：“9918，我是预备队，编队附近突然出现不明物体。形状像焰色的梭标，有……”

舰长打断编队指挥官的声音，紧急下达命令：“请迅速调整航向，远离它们！明白了吗，要快，快！！”

“是……”编队指挥官被猛烈的爆炸所代替。

屏幕上，预备队所在的空域，发出一个又一个明亮的爆点，就像在深空绽放的焰火。

大家明白，那是预备队的十二艘船只，眨眼之间已经化作灿烂的火花，永远定格在金星与水星轨道之间的时空中。

舰长愣了一愣，沮丧地脱下军帽，其他官兵跟着舰长脱下军帽，与太空母舰上的所有人一起，低头向为人类安全献身的太空部队官兵默哀。

默哀极其短暂，舰长和官兵们戴上帽子，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舰长把目光投向一直站在他身旁的万罡教授。

“向蓝鲨和太空梭喊话，”万罡对舰长说，“太空梭在一瞬之间可能跃迁到包括母舰所在位置的任何地方，不要抱任何企图抵抗或者逃跑的念想。”

舰长点点头，下达指令道：“启动宇宙广播，广播词如下：我们为和平而来，恳请贵方停止攻击。”

“是。”大厅里响起宏亮的回应声。

随之，载着广播词同时用超强功率的电波、X射线和光量子广播方式以不同的频率和波段向广袤无垠的宇宙间播出。

舰长命令道：“舰载探测仪全天候搜索太空梭!”

“是。”又是一声宏亮的声音。

这时，屏幕上出现了太空部队司令孔明辉的身影，他神色凝重的问：“9918，发生了什么事?”

这声音是孔明辉看到母舰传去的灾难发生时的信息后从地面发出的。因为，载有灾难发生时的电波传到地面，与孔明浑发问的电波传到母舰上，一来一回，有十分钟左右的延时。换句话说，这句问话是在他看到灾难发生5分钟时发出来的。

舰长向孔明辉用极其简短的语言报告了灾难发生的核心内容。他知道，在这瞬息万变的太空中，司令部不可能指挥远离地球上亿千米之外的母舰，而且指令来回需要十分多钟的时间，远水救不了近渴。他只能依靠母舰上的官兵和专家们应对这场突如其来的打击。

大厅里一片寂静，寂静中发出轻微的唏嘘声和低声的抽泣。舰长忍着极度的悲痛，抬手擦去包含在眼眶里的泪花，镇定地盯着屏幕。他在等待监测仪有关太空梭的信息，没有太空梭的信息，他无法指挥后续的行动。

王欣在灾难发生后，挂在脸上的兴奋之色一扫而光。在表面上，他对发生的一切仿佛无动于衷，默默地坐在他的位置上，鼻子一酸，两行清冷的泪水沿着两颊滚落在他发抖的手背上。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映在浮屏上的蓝鲨变得扭曲变形，丑陋不堪。这颗伪装的彗星是他的最爱，也是他的最恨。他对它的感情充满了矛盾，爱恨交加，无以言状。

“捕捉到太空梭的踪影。”大厅里响起低沉而充满了悲伤的声音。

这声音的余音未落，屏幕上出现了一串焰色的亮点。它们像一串晶莹的珠玉，镶嵌在耀眼的太阳一侧的深空中。

舰长转身问专家们：“是我们的太空广播生效了？”

专家们轻轻地摇摇头：“只有天知道。”

舰长向司令部报告了新的发现，等待司令部的指令。

王欣泪眼婆娑，看了眼屏幕上的那串“珠玉”，悄然离开大厅，回到自己的舱室，穿好太空服，打开外舱门，跃入太空，启动姿态调整发动机，朝着蓝鲨方向奔去。

大厅里一片寂静，大家的目光紧紧盯着太空梭，屏幕上的数据显示，10个太空梭组成的纵队，正朝着太阳的方向高速飞行。

“它放过我们的母舰了？”有人说。

“飞蛾扑火？”有人对它赴向太阳的行为百思不得其解。

万罡教授说：“它可能要穿过太阳。”

舰长朝万罡教授看一眼，仿佛在问“你不是在开玩笑吧？”但他马上拐了一个弯，稍稍犹豫了一下，向司令部发出请求：“请求国际太阳观测仪的帮助，密切注视太阳附近的空域，太空梭可能要穿过太阳。”

目前的太阳观测仪正在太阳对面三千五百万千米的轨道上对太阳进行观测，如果太空梭穿过太阳，其动向会被太阳观测仪捕捉到。

十多分钟后，司令部返航的命令传到母舰上，并通报说，太空署已经向太阳观测仪发出了准备调整姿态、对可能出现的异常现象进行精细观测的指令，一旦发现太空梭，将在第一时间通报给太空母舰。

“参谋长，”舰长命令道，“命令全体官兵，做好返航的准备。注意保护专家们，有序撤离！”

“是。”参谋长向各部门下达了返航令，启动了姿态调整程序，全体乘员按规定的顺序开始进入抗重力舱。

柳慧敏照顾专家们撤离监控大厅，突然发现王欣不在大厅里。她四处寻找，不见踪影，急得她晕头转向的时候，透过舷窗，她看见了舱外的王欣，惊叫着把这一情况报告给了舰长。

舰长通过望远镜证实，舱外的那个人就是王欣，他和母舰没有任何物理联系，正在向蓝鲨方向运动。

“派救生舱，把他救回来！”舰长指令参谋长。

但他的话音刚落，蓝鲨突然猛烈地爆炸，刹那间，腾起一团火球，火球在迅速膨胀，明亮的光芒使太阳的光辉黯然失色，母舰上所有直面火球的人，其眼睛在瞬间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