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舱内，充当驾驶员的警官动了动，慢慢地睁开眼，如梦初醒般看了一下四周，见尼尔斯和柳慧敏偏着头熟睡在自己的坐位上，发现轻轻的鼾声。

警官看向窗外，惊奇地发现他和他的飞机置身于崇山峻岭之间。向下望去，是一块相对比较平坦的地方。环顾四周，四面山峦叠障，怪石奇峰五颜六色——赭色和黑色的岩石，峰顶上白雪皑皑。离飞机不远处，则有一个不大的湖泊，映着蓝天白云和山峦的倒映，使人产生一种神圣的宗教感。他把目光转向机舱内，匆匆解开安全带，急忙起身唤醒了尼尔斯和柳慧敏。

柳慧敏揉一揉惺忪的眼睛，环顾四周，不见万罡教授，她解开安全带，在机舱里到处寻找万罡。

“教授呢？”她问警官，警官摇摇头。“教授呢？”她问尼尔斯，尼尔斯耸耸肩，摊开双手做了个“一无所知”的手势。她哽咽着大声喊，“教授，万教授！”

“别喊了，”警官说，“没用的。”

柳慧敏抹了一把眼角的泪珠，盯着警官指责道：“怎么回事，怎么把飞机降落到了这种地方？”

警官偏一下头，以揶揄的口吻道：“我哪有这样的本事，把飞机降落到这么不可思议的地方！”

柳慧敏看着窗外，慢慢地冷静下来，回忆起她“睡”前的情形，知道警官确实没有本事把飞机降落到根本就无法降落固定翼飞机的地方。她瘫坐到座位上，无奈地流眼抹泪。

“别哭了，”尼尔斯走到她身旁，拍拍她的肩，“眼下最重要的，是想办法离开这个地方，然后再找咱们的万教授。”

柳慧敏泪眼婆娑地看着警官：“飞机能起飞吗？”

警官摊开双手，偏了一下头：“飞机的所有仪器都失灵了，即使它完好无损，我也没有本事在这巴掌大的地方起飞呀！我们能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向外求救，明白吗小姐？”

“那你赶快发送求救信号呀！”柳慧敏急切道，“还等什么呢！”

“我说过了，所有仪器都失灵了。”警官弯腰拿起求救烟雾弹亮了亮，“只有用这个试试，碰碰运气了。”然后朝外偏了一下头，示意大家下机。

三人下了飞机，选择了一个视野相对开阔而山体较缓的山峰，向上攀登。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上校指挥他的“鹰隼”编队，按昨晚划分的片区，展开搜索行动。上校布置完任务，他的指挥机沿着安第斯山脉向南飞行了一段时间，调转机头，在一片可疑的区域转了一大圈，再次调整航向，向北飞去。

太空署的同步卫星变轨到南半球同步轨道，对这一区域进行精细扫描。

警官带着尼尔斯和柳慧敏攀爬到目标位置，柳慧敏气喘吁吁，一屁股跌坐到一块岩石上，用手背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尼尔斯喘着粗气，向四周张望。

警官打开烟雾弹，一缕橙黄色的烟雾袅袅升起，随风飘荡。

太空署地球监测室里，观测人员从卫星实时图像中发现了烟雾，他向负责人报告了这一发现，负责人盯着大屏幕，指令观测人员锁定发现的目标，进行技术分析。

“没错，”观测人员分析后向负责人报告，“是烟雾，航空求救烟雾。”

“测定位置，”负责人一边说，一边拿起电话拨通了埃尔曼德，“卫星发现目标，嗯，我看看，”他朝屏幕看了一眼，屏幕上已经标出目标位置，“目标在南纬三十二点五度、西经七十度为中心的范围内。”

“好，”埃尔曼德说，“锁定目标，继续观测。”

埃尔曼德挂了电话，把目标位置电告太空部队司令部，司令部即刻转告阿军方，阿军方指示鹰隼编队向目标位置搜索前进。

上校收到总部传来的目标位置，他把导航仪的坐标调整到司令部给定的经纬度，导航图很快标出目标位置的地理名称和地形地貌以及周围环境的参数。上校长长地出了口气，按下送话键，向各机下达命令：“接总部指令，目标位于阿空加瓜山区，坐标中心南纬三十二点五度，西经七十度，目标位置有求救烟雾。我命令你们，就近搜索的直升机和侦察飞机，立即调转航向，迅速向目标位置集结，展开搜救！”

“是。”耳机里传来响亮的回声。上校指令驾驶员，向阿空加瓜山区加速飞去……

被救人员送下山的时候，太空部队的专家组也降落在靠近目标区域的一个民用机场上。

阿政府派了一架军用飞机送尼尔斯和柳慧敏回中国黄炎，专家组留在这里，协助上校在更大的范围内搜索万罡教授。

尼尔斯和柳慧敏一到达黄炎，就被送到医院接受身体检查。柳慧敏一见埃尔曼德，一下子扑到他的怀里，像个做错事的小女孩一样哭了起来，她抽咽着说：“对不起，我把万教授丢了。”

埃尔曼德搂着她，抚着她的背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你没有任何责任。”埃尔曼德轻轻地推开怀抱中的柳慧敏，语气柔和但态度坚定地说，“你现在的任务是接受身体检查，繁重的工作还在等着你们呢，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

柳慧敏抹把眼泪，抽抽咽咽地进了体检室。

尼尔斯和柳慧敏的身体没有大碍，在医院里休息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就来到太空署一间会议室，由太空署干事长和相关处室的负责人听取他俩的情况介绍。

会议桌一边坐着埃尔曼德和他的相关处室负责人以及一名记录员。他们的对面是尼尔斯和柳慧敏。双方坐定，埃尔曼德扫了一眼在座的各位，缓缓地说：“我先通报一下刚刚收到的一个消息，太空部队的专家和阿方航空部门对出事的那架飞机做了仔细检查 ，经过技术鉴定，飞机的各个系统，包括外表都没有受到任何损伤，测量参数完全在正常值以内。只有记录仪，包括黑匣子中的记录，全部清零，无法还原。下面听听两位亲历者的陈述。”他的目光在尼尔斯和柳慧敏的脸上扫了一下：“你们二位，谁先说？”

尼尔斯和柳慧敏互看一眼，尼尔斯说：“那我先说吧。”接着，他把三天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陈述了一遍。最后他说，“情况就是这样，有不到的地方，请柳女士补充。”

柳慧敏沉默了几秒种，整理了一下情绪，叙述了当时的的情况和自己的感受，与尼尔斯的陈述大同小异。最后她说：“我感觉万教授与雷公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可能有过某种形式的接触，比如心灵感应什么的。”在座的各位眼前一亮，向她投去急切知道下文的目光。

“有什么根据？”埃尔曼德盯住她问。

“我也只是一种直觉，”柳慧敏说，“蓝鲨事件后，万教授经常在便笺上写写画画，包括在追踪蓝鲨的太空母舰上，他也有过这样的行为。不知这些信息对寻找万教授有没有价值。”

埃尔曼德转头问一位处长：“你们整理过万教授的房间了吧，有没有那样的便笺？”

处长说：“有，好像是随意画上去的一些草图。”

埃尔曼德说：“你去把那些便笺全部带到这儿来！”

那处长说声“是”，起身离去。

埃尔曼德看着尼尔斯问道：“你对这一事件有何判断？”

“从专业角度来看，”尼尔斯回答道，“整个过程表现出某种量子效应，比如，它是通过对飞机的摇控‘劫持’飞机的呢，还是对驾驶员的意识施加影响，使驾驶员在不知不觉中按照它的意图把飞机开到它所设定的目的地的，都可从双方的远距作用来解释。特别是飞机被放在一个根本无法降落的地方——我得说明一点，那飞机没有垂直降落功能，而且出事后，所有的雷达和卫星没有发现飞机的任何踪影。因此，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飞机是被瞬间移动到某个地方，劫走万罡教授以后，又瞬间被移动到阿空加瓜山的。这与蓝鲨‘坠落’过程和太空梭的跃迁行为有高度的相关性。”

尼尔斯说到这里，那位处长推门进来，拿着几张便笺，递给埃尔曼德。埃尔曼德看了一眼，递给处长说：“请给尼尔斯博士过目。”

处长接过便笺，走到对面，把它交到尼尔斯手中。尼尔斯接过来，看了一眼，举到柳慧敏面前：“是这些吗？”

柳慧敏瞅一眼：“是的，没错。”

尼尔斯迫不急待地看起来。

在座的各位悄无声息地盯着尼尔斯，仿佛他拿着一个充满了智慧的锦囊，期待着他从锦囊里拿出什么妙计来，而他们面临的所有棘手问题都能迎刃而解似的。

会议室鸦雀无声，人们仿佛能够互相听到对方的心跳声。尼尔斯每次翻动纸张的声音，都能引起各位的高度关注，实在让人饱受煎熬。

十分钟后，尼尔斯结束了他“漫长”的阅读过程，他把便笺拿在手上，抬头对各位说：“根据便笺透出的信息，我只能做出一些推测。”他用目光征询埃尔曼德。埃尔曼德示意他说下去，他说，“柳女士的直觉是对的，万罡教授可能与雷公有过某种形式的接触，至少有过某种形式的‘神交’。”他抖擞了一下手中的便笺，“这几张便笺是在不同的时间画出来的，其中有连贯的东西，也有改来改去的地方。比如，他画了一个人的轮廓，尽管是一个轮廓，但还是能够看得出来，他表现得是同一个人，一个对他来说意义非凡的人。”他把便笺推到对面，“你们看看，图上重点落在‘大脑’、某种波纹这两样东西上，而教授的注意力集中到‘大脑’的视觉皮层和听觉皮层，你们看看，是不是呀？”

各位传看着便笺，尼尔斯端起水杯喝口水，接着说：“这有两种可能，第一，他接触到的这个‘人’，我们假设就是雷公，不知什么原因，瞬间跃迁到万教授所在的位置，比如宾馆里，太空母舰上或者别的什么地方，与万教授直接接触过。”

各位面面相觑，表现出某种程度的惊讶。

“第二种可能是，雷公与教授的意识建立了某种‘远距作用’关系，雷公的形象、语言远距离‘传输’到万教授的脑子里，分别作用在视觉皮层和听觉皮层，其效果如同直接看到了雷公的形象，听到了雷公的话。这跟通过眼球与视网膜传到视觉皮层和通过耳膜传到听觉皮层的效果是一样的，只不过‘传输’的路径不同而已。”

“那你倾向于哪一种？”埃尔曼德问道。

尼尔斯略加思考道：“两种可能都有，如果非得选择一种，我觉得第二种的可能性较大。”

埃尔曼德沉思了片刻，不相信似地说：“万教授是个有高度责任心的人，如果他真的与雷公有过接触，哪怕是你说的那种作用到大脑皮层的接触，他也会告诉我们的。那他为什么隐瞒不说呢？”

尼尔斯：“这也有两种可能 ，其一，他不能确定它的真实性，比如，如果是自己的幻觉呢？其二，双方可能有约定，比如，他不能透露他们接触过的信息，否则他自己或者人类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慧敏怎么看？”埃尔曼德问柳慧敏。

“我想起来了，”柳慧敏说，“有一次他似乎隐晦地提起过，因为隐晦，当时没有引起我的注意。经尼尔斯博士这么一说，我才意识到，教授肯定有什么难言之隐，所以用便笺而不是电脑画出这些隐晦的简图，用意可能就是引起别人的注意而又不失信于对方。”

“嗯，有道理。”埃尔曼德说，“这也就可以解释万教授为什么被雷公‘劫持’了——假设他是被雷公劫持的——因为他窥探到了雷公的某些秘密。”

柳慧敏神经质地从椅子上蹦了一下，有点烦躁地捏巴着手指头。埃尔曼德朝她眯了一下眼，示意她保持理性，不要感情用事。柳慧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很快回复冷静，平静地说：“如果真是这样，教授性命危矣！”

会议室再次陷入可怕的寂静中。如果真如尼尔斯分析得那样，万罡教授知道了他不应该知道的秘密，被杀人灭口就是理所当然的了。

“我看未必，”埃尔曼德说，“如果他们想除掉万教授，随便使点手段就可以做到，根本用不着费这么大的劲，用劫机这样的方式。”他盯着柳慧敏和尼尔斯，“你俩毫发无损，说明这个雷公也并非穷凶极恶的嘛！”

“那么他们劫持万教授的目的是什么？”尼尔斯说，“教授还在不在地球上？”

这里没有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各位互相看一眼，都三缄其口，默不作声。埃尔曼德和他的两位处室负责人耳语了几句，转头对各位说：“今天就谈到这里吧。尼尔斯博士和慧敏回去休息，养好精神，大量艰苦的工作还在等着我们呢！”他一边收拾笔记本什么的，一边站起身，向柳慧敏打了个跟他一块儿走的手势，就和各位一起走出会议室。

柳慧敏紧走几步跟上埃尔曼德，埃尔曼德边走边对她说：“我理解你对教授的感情，但越是这种时候，越要保持冷静，千万不可感情用事，记住了吗？”

“记住了，干事长。”柳慧敏正经道，“我会正确处理好这件事的，请你放心。”

埃尔曼德停下脚步，柳慧敏自然也停了下来，两人面对面站在走廊里，埃尔曼德说：“我去世联会，你去秘书处再清点一下万教授留下的物品，看还有没有更有价值的东西。”

柳慧敏认真道：“好的，干事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