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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1)

今天是进香拜佛的日子,大太太要去静莲寺。大太太弱不禁风,洪恩玉让孙管家和佣人七姑娘陪同前往,大太太吃斋念佛,多日不见阳光,脸色苍白,人像从坟窝里爬出来一样。

七姑娘搀扶着大太太谨慎小心,慌怕一不留神跌倒,孙管家只是象征地扶着,眼睛直瞟七姑娘,七姑娘装作看不见。

大太太的心病是怨恨洪恩玉,洪恩玉对她早已失去了兴趣,有一种不负责任的心态,你死就快死,活着就老实的活着,反正有你没你洪家是一个样。大太太这么推测洪恩玉的心态,不管洪恩玉如何冷淡大太太,大太太从不敢在洪恩玉面前责怪,甚至也不敢说一句闲话,指桑骂槐的勇气更没有。她自知理亏,大女儿被林先生拐跑了,这是洪家的耻辱,也是大太太的罪过,大太太知道这一点,仿佛她在自虐自己的生命,又十分留恋这个世界。日日夜夜为自己莫知所往的命运担忧,也许是大太太心存几分幻想,幻想是靠着回忆滋生的甜蜜,强烈地欲望如秋天的枯枝败叶,等也腐烂,不等也凋零,这是不可抗拒的力量。

当然,年轻的时候大太太也是十分风光、威严,她的话没有洪恩玉不听的,那时她青春貌美,犹如含苞欲放的花蕾,孕育着巨大的幸福,无穷的魅力,幸福与骄傲充斥着每一根神经。今非昔比,时过境迁,非凡的容颜如今霜打了一样凄惨,这样回想追恋。不觉冷泪儿爬满两腮。随着岁月的流逝,大太太越来越相信,失去的所有不会再拥有,前面的日子充满了死亡的恐惧,尽管吃斋念佛,即使遁入空门也无法超脱。仿佛踽踽独行在旷野上,难以找个知心人吐露心中郁闷。大太太的白发被风吹乱,并在脑后飘扬,她已经没有气力伸出手梳理头发,有心思唤七姑娘帮个忙,无奈七姑娘总是扭着半个脸。大太太迟疑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颤巍巍地说,给我整好头发。

七姑娘说,风大,整也白整,不如到了寺院再弄。七姑娘说的心不在焉,七姑娘心里烦,每次进香总是要驾着大太太,稍有不顺心,大太太就骂,老了老了像个懒皮,人到了这种地步应该知道自己可怜。再装大尾巴鸡,没人看上你身上那几根毛。七姑娘想。

大太太像团棉花,二姨太像个炮仗。大太太阴柔、缠绵、凄婉、自怨自艾。二姨太刚烈、泼辣,心性孤傲,凡事不肯屈服。两房太太也有共同之处,曾经合起手来欺负三姨太。

七姑娘知道,别看三姨太受了好多冤枉气。一旦三姨太在洪家说了算,那才是真正的三姨太。真人不露真相,露相就把人吓傻了。所以七姑娘对三姨太格外小心,殷勤,尤其对四少爷和少奶奶的关怀简直无微不至。七姑娘看得远,想得周到。

孙管家就挺佩服佣人--七姑娘,除了对七姑娘感激,孙管家其貌不扬,还觊觎七姑娘的身子,动不动就跟七姑娘套近乎。当年孙管家是个要饭花子,由于饥饿晕倒在路边无人管,为洪家赶集采买的七姑娘发现了,赏给孙管家一点儿吃的,并且介绍给洪恩玉在洪家做了长工,洪老爷送给他一身衣裳。大太太说,人配衣裳马配鞍,孙管家穿上这身衣裳像个管家。洪恩玉见他聪明有心计,后来真的让他当了管家,一来他孤单一人无家无业,不会对我构成威胁,将来经受住考验给他娶个女人,但是老爷忽略了一点,一直没给他配备中意的女人,孙管家想女人想得厉害,夜里总失眠,一想到女人,犹如浑身发热,刺痒的心烦意乱。

每次陪大太太进香回来,大太太总说你的赏钱给了孙管家。七姑娘不用追着要,孙管家自动送过来。最近不知咋的,大太太也不提赏钱,孙管家也不说大太太给了没给?七姑娘不愿进孙管家的房间,这次下决心要找他问个明白。

七姑娘去了,孙管家趁机抱着七姑娘乱摸起来。七姑娘任凭他摸,摸着没啥感觉。但是孙管家心惊肉跳,得寸进尺。到了一定的火候孙管家伸手扒衣裤,七姑娘便给了孙管家一巴掌,推开他说我不是二姨太,老娘这身子是干净的,不是你随便想吃就能吃上的。孙管家说别装了,你这身子要干净,那世上就没有干净的地方了,你让四少爷随便干不让我亲一回?

孙管家一改往日的悲戚,可怜的腔调,两眼直勾勾盯着七姑娘,七姑娘说让你亲一回也行,你得跟四少爷说去,四少爷同意我不反对。我这身子是四少爷的了。你想吃,你也不尿泡尿照照,你是啥德行?人模狗样的还花心。

操,你呀也就说说得了,解解眼馋。四少爷还能相中你?最大程度不过是玩玩,我可是打算跟你一辈子过日子,让你享福、穿绸缎。孙管家瞟看七姑娘说。他一门心思,蓄谋已久要七姑娘嫁给他,七姑娘压根就没这个意识。

七姑娘说,你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胆子越来越大,你给二老爷戴了绿帽子,早晚我要揭穿你。

孙管家说,你是天鹅?呸,你连个野鸡都算不上。

七姑娘说,孙子!我就是窑姐也不让你操!

这话让孙管家震惊,他终于套出了七姑娘的实话,孙管家脸一阵红一阵白的,愕然地瞅着七姑娘,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两腿发软,一只手捂住了胸口,一双老鼠眼充满了恐惧。七姑娘也恐慌起来,从未见过孙管家这副神情,片刻的沉寂令她忐忑不安,七姑娘说你咋啦,干啥这样盯着我?

孙管家恼羞成怒,说着双手掐住了七姑娘,然后把七姑娘抱在炕上,两个人挣扎着打起来,孙管家一边制服七姑娘一边说,我让你揭穿我,今天我先把你操了,看你还说不说?

七姑娘像个泥鳅,孙管家压住了她,她一滚就抽出了身子,用脚一蹬他,一时手脚乱舞,头发散乱了,脸也憋红了。孙管家还要抓她却被七姑娘踹在鼻子上,鼻子喷了血,孙管家双手捂住了脸,七姑娘趁机跳下炕欲跑,孙管家伸出手抓住了七姑娘,别跑,七姑娘说你再闹我可喊人了,你要干啥。孙管家说不出话,鼻血扑扑地往外喷血,只好双腿一弯跪下了,别——别跟洪恩玉说,谁也别说,我求求你了七姑娘?

七姑娘恼恨、羞涩、惋惜地望着孙管家那副苍白的面孔,痉挛的脸,直愣愣地站在那,她含着泪水,沉默了良久,七姑娘说我不会说的,你起来吧。孙管家说你不答应我不起来。七姑娘说你改了毛病我谁也不说。

孙管家爬了起来,七姑娘转身到外屋打来一盆水让孙管家洗脸。

七姑娘说,你跟二姨太咋折腾我不管。我装看不见,可是你就是不能跟我动花花肠子。我是属于四少爷一家的佣人,做了那种事儿被洪家赶出门,你我连个家都没有,一个人不能太贪心,吃着盆里占着碗里,早晚要吃出事来的。终归你一个下人跟二姨太偷情不会长久,长了人们总能发现,你呀小心点吧!

孙管家一边洗脸一边点头啥腰,抬头擦脸时,七姑娘已经走了。他镇静了一下,心想,这回算知道七姑娘是咋想的了。只要她不去乱说,没人知道他跟二姨太的事。不过,要想堵住七姑娘的嘴总得想个法儿。

人是缺啥想得到啥。孙管家知道七姑娘幻想成为洪家人,从而改变做佣人的地位。如果真的随了心愿又如何。还不是独守空房日月叹息,真是穷有穷愁、富有富忧,大太太在洪家生活的并不幸福,吃的穿的应有尽有,就是心里憋闷,跟个活死人有啥区别。如今洪家大院笼罩着灾难的阴影和种种不祥的预兆。难怪洪恩玉怪少奶奶,随之而来的种种是非,造成洪恩玉喜怒无常,歇斯底里,就是三姨太能忍。看来我这个有其名无其实的管家也给他管不了多久了。

孙管家走出屋门。七姑娘迎面而来。七姑娘说四少爷说了,让你知道知道。

七姑娘挺忙,说完就走了。七姑娘除了陪着大太太就是三姨太,要不就和少奶奶议论服饰,陪着聊天做针线活儿。

孙管家望着七姑娘离去的背影,心里十分感叹,又十分困惑,这个七姑娘鬼精灵一般,尽可乱摸逗嘴,一动真的她就翻脸,孙管家对七姑娘是琢磨不透的。心想,难道她没有女人的那份要求?没有正常的情欲?

孙管家知道四少爷要他做准备出门的内容,无非又陪着他上县上省告状和金家打官司。每次出发,金家一辆车,金家老爷金少增带着他的二儿子,有意培养他的见识。洪家洪恩玉成了甩手掌柜的,对这种打不出一二的官司不闻不问。完全由四少爷一个人支撑,自个倒成了四少爷的参谋,一路上喝茶吃点心,两家都争着拿钱,夜宿客栈仍然你争我抢,一团和气,真正到了大堂上两家人才针锋相对,各执一词,互不相让,寸土必争。四少爷证据不足,金家稳操胜券,金家在大堂上拿出了洪家的地契。

第一次开庭,洪家四少爷十分被动,县太爷一拍惊堂木,立马要判决,四少爷急中生智,突然晕倒浑身痉挛,管家来抱四少爷,县官只好说退堂,听候再审!

四少爷为了挽回这场要失败的官司,为了赢得时间才装病的,夜里行贿有关人员找到县太爷的家,不惜重金收买县太爷。半夜时分四少爷才回到客栈,孙管家焦急万分。咋样,办妥了吗?四少爷躺下后说,等着吧!

回家的路上没有见到金老爷,金老爷县里有人不会坐以待毙,结果金老爷棋高一着,判决之时四少爷满以为胸有成竹,谁知道还是判给了金家。如有不服可以上诉,县长来了个一推六二五。

官司打到了天津卫,这回大老爷和三老爷也回到了盐河镇,诚心诚意地拿了钱交给四少爷。洪恩玉听大老爷说官司有把握,钱也花了,礼也送了,上边托了人,光等着看下判决书了。

最后大老爷和三老爷还得走,让洪恩玉听消息,时常指点一下四少爷,人多主意多力量也大。我们不能不走,外面还有生意。洪恩玉说既然有把握了那就走吧,于是大老爷和三老爷起了个大早就走了。

大老爷跟三老爷走的当天晚上,一直在外读书的三小姐洪海梅回来了,她和金家三少爷是同学,两个青年超脱了两家的恩怨。经常幽会,出入镇子上看戏,更可气的是洪海梅劝四少爷不要打官司了,为了那点地不值得两家生分了。

四少爷挺生气,后经孙管家提醒,才知三小姐海梅跟金家三少爷相好,出出进进的像对夫妻。洪恩玉说,女大外向,看着不行给她找个主算了,卖点钱,省得她惹是生非,给洪家人丢脸。

四少爷说,不用了,我去找她。

新的希望给洪恩玉带来了一种新的感觉,听说官司能赢,洪恩玉知道大老爷和三老爷都下了力量,那十亩地不久便能归还洪家,应该说洪恩玉的心情是愉快的,虽然他说不管,但他时刻关注着这场官司。闲来无事除了打牌玩赌也常去看大太太。

那天,洪恩玉一进屋,就发现大太太用一种怪异的目光瞅着他,洪恩玉也愣怔了,彼此仿佛回到的青年时代,想到了炕上生死较量的情景,好梦依旧,幻想如云。最激动的是大太太,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激励着她,她觉得洪恩玉慈善多了,说话也和气。那时候她多么感激洪恩玉的疯狂,浑身有使不完劲儿,精力过盛让她幸福的泪流满面,他们滚在一个被窝里通宵说话,第二天仍不觉得困,年轻的时光啊,谁也留不住呀,眨眼之间都老了,心有余而力不足了,仿佛雨中的黄叶树,灯前的白头人,孤独,败落,大煞风景。

大太太努努嘴想挽留洪恩玉多坐一会儿,洪恩玉一挥手示意大太太不要说话,洪恩玉担心大太太的话会弄烦他的心情。近日来他轮番三个房里坐坐,说明心情很好,就是大太太唠叨,人是老了,浑身肉皮松弛,引不起兴趣,更主要的是她心眼小,废话太多。不如二姨太的性子急,但懂得讨男人欢心,炕上的事也有独特的表现。最近二姨太跟孙管家来往频繁,两个人眉来眼去得很有那种劲儿,只是洪恩玉苦苦抓不住二姨太的把柄,但心里不安,一个人咬牙切齿,半夜里时常从梦中惊醒。二姨太见洪恩玉一身汗,担心地问,你咋啦?

洪恩玉说,真怪,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你嫁给了金家老爷。

二姨太一推洪恩玉,嗔怪地,你呀脏心烂肺的瞎琢磨啥?我咋会嫁给金老爷呢。二姨太审视着洪恩玉,用手摸着他的胸口,利用女人的柔情安慰着洪恩玉。洪恩玉一直心有余悸,便苦笑着说,你不会背叛我吧?

二姨太说,我能背叛你吗?你又听见啥风言风语的了?

洪恩玉说,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一句话,适可而止,凡事不能做的太过,图一时的欢乐,往往终身懊悔。人一旦到了懊悔的地步,说啥都晚了。二姨太说,我从嫁到洪家没有后悔过,但是我恨你,你自己说,自从你娶了三姨太,你上我这房里来过几趟,我这不是守活寡吗?你三妻四妾的搂着,不许我抱一个?洪恩玉说,都这么大岁数了,多一回少一回的是咋的?照顾你一次我还得吃补药。二姨太说,感情你是水里的王八旱不着,我跟大太太成了旱地上的鱼儿,没水能活吗?你少睡三姨太几回,别用药。唉,我说这些干啥,谁不喜欢干年轻的,年轻得多嫩处。我可告诉你,别再不拿我当回事儿,逼急了我啥也不怕。

二姨太这话是影射和暗示洪恩玉,二姨太当然知道,不管洪恩玉如何吃补药已经不能满是她的要求,前半夜洪恩玉抚摸着二姨太的肚子,心里弥漫着一种悲哀的情绪,不管用啥法儿他也是穷于应付,力不从心。二姨太像个闹春的描,不满意洪恩玉,心里苦,一股酸泪弹了出来,长叹一声斜视着洪恩玉,幽怨横生。二姨太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到后来洪恩玉干脆不去大太太和二姨太的屋子,像躲瘟疫一样四处逃避着她们。

洪恩玉偏爱三姨太那是自有道理,三姨太就像一根鲜葱,又白又嫩,浑身酥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