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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节

赶紧将信封递过去。老头儿一看信皮“哈哈哈哈”放声大笑起来。这一笑弄得姑娘莫名其妙,两只手不由自主地扯起了自己的长发辫。

老头儿看他一笑把姑娘弄臊了,就赶忙解释说:“姑娘,这32001是我们一个钻井队的番号,就和解放军XXXX部队一样,不能按照位数读,应该是三二零零幺。今天我正好给这个队送材料,来,坐上,我带你去吧!”玉兰听到这里,又羞愧又高兴。羞愧的是闹了大笑话,高兴的是竟然这样巧,正好有车把自己送到马勇身边去,这是不是就是老人们常说的缘分呢?她来不及过多思考,就提起背包和网兜,大方地坐进了驾驶楼子。

老头儿也跨进驾驶室,侧身伸过右手把姑娘这边的车门推了推,确定关到了家;直起腰左手顺势一拉,关好自己这边的车门。身体向后一挺,右脚使劲一蹬,“呼隆隆——”车子启动了,一溜烟奔东南方向疾驶而去。

车子拐过一道山弯,开始爬坡了,速度明显减了下来。老头儿一边使劲轰油门,一边稳稳地把着方向盘,脑袋稍稍一偏,用余光扫一眼姑娘,开口问道:“姑娘,你到32001去找谁啊?”

玉兰有点不好意思地低声回答:“马——勇”。

老头儿一听找马勇,情不自禁地再次侧过头瞅了姑娘一眼。

老头儿太熟悉马勇了。他俩是一个班的战友,一块服役,一块转业到油田。马勇也有驾驶证,本来可以当司机,可是在分配工作时,马勇在劳资科软磨硬泡,一定要上井队。他在复转兵入厂集训时,曾在大会上发言说:“钻井队是油田的龙头,地下有没有油最终要靠钻头说话,能不能多出油,最终也要看钻头转得快不快。”他还说:“当石油工人不到井队当钻工,就不算真正的石油工人。”就这样他放弃了做油田最吃香的汽车驾驶员的机会,上井队当了一名钻工。他被分到32001队钻井三班,头一年就熟悉了场地、外钳、内钳、井架等各个岗位的操作要领,第二年就当了副司钻,跟罗强成了好搭档。现在是钻井三班的司钻。年年被评为指挥部和总部的先进生产者、技术能手,只是为解决婚姻问题吃尽了苦头。一块转业的战友,许多人比他条件差得多,都因为在二线工作,绝大多数在油田成了家,享受双职工待遇。可他至今还过着单身生活,连个农村姑娘都找不到。

“哎!”老头儿情不自禁地叹息了一声问:“马勇是你什么人?”

玉兰羞赧地小声回答:“怎么说呢?是在油田工作的我们一个老乡给我介绍的对象,通了两年信,还没见过面呐。这次,就是来看看。”

老头儿有点着急了,问:“姑娘,你来队上马勇知道吗?”

姑娘不知道老头儿和马勇的战友情结,心直口快地说:“我多次写信告许马勇要到石油上看看,可马勇总以各种理由推辞,好像不高兴我来。这次是我偷偷来的,我要给他来个突然袭击。”

老头儿听明白了,也真急了。他马上联想到,马勇与前十个姑娘谈对象的情形,毁就毁在姑娘到现场一看,心就凉了大半截。这次恐怕又要重蹈覆辙了,他能不急嘛。他不无埋怨地说:“姑娘,你咋不早说呢?钻井队六个人住一顶帐篷,你今晚住哪达去吗?你要早点说,我安排你住在招待所里,再把马勇接下来你们谈多好,现在再跑十多公里就到队上了,你说咋办哩?”他似乎在问姑娘,又像是在问自己,还像是在问马勇。

白玉兰的兴头一下被老头儿的埋怨和为难情绪扫了去。这不怪她呀!她脑子里的钻井队是石油大工厂里的一个车间,有大厂房,有大烟囱,有大机器,工人倒班住楼房,洗澡有澡堂,吃饭有食堂,活动有操场,娱乐有剧场,中央直属工厂嘛,就一个人哪儿挤不下,大活人还能叫尿憋死?想到这,她偷偷抿嘴笑了。刚刚扫去的兴头又恢复了。漫不经心地来了一句:“没处住,我就睡在马勇的铺上,让他在大伯的驾驶楼里过夜,也好给你做个伴。”

老头儿听她还在开玩笑,心里想,你甭高兴得太早,再过几分钟让你哭都来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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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从山沟里绕过这个山嘴,玉兰突然看到一部高大的铁架子直插云霄,顶端有一面红旗迎风招展,半腰里有一道围栏圈着,有两个人影在上面晃动,靠近底部有一个高高的台子,台子上机器轰鸣,人头攒动。铁架顶部许多根钢索吊着一个菱形的大荷包,荷包下面晃悠着两个人一样大的大钳子,就像巨人的两只手臂一般,紧紧卡着一根插入地下的圆铁管上。玉兰正看得发呆,突然台阶上大机器后面喷出了一团团浓浓的黑烟,随之机器声调突变,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叫声,菱形大荷包开始缓缓上行,荷包下面两只巨臂拔出了一根长长的圆管,泥糊糊顺着圆管表面往下淌。一个人站在泥管子近前,头戴钢盔,像电影里看到国民党中央军戴过的那样,两只手还拿着两根棍子忙活着……

车子停下来了。往车前一看,那么多铁管子一排一排、一层一层、整整齐齐码放在场地上。

“到啦,请你下车吧,我给你找马勇。”老头儿说完,打开车门下了驾驶室。

白玉兰说什么也不相信,这就是中央直属的石油大工厂呀!她的屁股象粘在了副驾驶坐垫上一样动弹不得,高倍近视镜下面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外面。

老头儿军人出身,眼睛好使,他走出驾驶室,一眼就看到了正在井架30余米高的二层平台上的马勇,就用双手圈成喇叭状,扯开嗓门大吼:“马勇——,你看谁来啦!”

马勇本来是司钻,应当在钻台上操作钻机,因为快到下午四点交班的时候了,他把岗位交给副司钻,自己上天车检查了保养情况,然后下到二层台帮井架工拉了第一柱钻铤。听到井场有人喊,虽然机器声太大,听不清,但也知道是喊自己,就向井架工示意“辛苦一下,注意安全”,然后从梯子上一步一步走下来。快下到10米高的钻台时,他认出了是老战友牟成林,便向钻台上协助工作的值班干部、副队长王同庆耳语了几句,迅速下到井场上。

牟成林疾步走上前去,俩人不约而同的拽下手套,像久别重逢的亲人一样紧紧握在了一起。没等马勇开口,就向驾驶室努了一下嘴:“瞧,我把谁给你送来了?”

马勇向驾驶室一瞅,“唰——”一股激流冲向了脑门,“你,你……”,他想说,“你是从哪儿接上她的,怎么不给我事先打个招呼?”可是嘴巴张着居然说不出口。牟成林赶紧解释说:“太巧了,我接到调度命令,要给你们队送泥浆材料,装好车,正给车加水,就碰到她叫我大伯,打听三万两千零一钻井队在哪儿,是找你的,说要给你一个突然袭击。依我看,这会儿是你要给她一个突然袭击了。你快到倒车镜里照一照,你这副德行,把人家姑娘不吓哭才怪呢!”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马勇也就顾不了许多了,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拉开姑娘这边的驾驶室门:“玉兰,你来啦,下车吧!”

玉兰十分惊愕:他是谁?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面前这个人个头倒不低,身体也很魁伟,只是浑身上下都是油污和泥巴,除了牙齿和眼球,什么都不见本色。这模样别说只见过他的照片的玉兰姑娘,就是生他养他、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亲娘也不可能认得出。

马勇见姑娘一副惊疑不定的神态,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就赶紧解释说:“玉兰,我是马勇,我们石油工人上班干活都这样,下班一洗就好啦。快下车吧!”

真的是马勇?是她日思夜念、朝思暮想的人?原来他们在这样艰苦的环境里,干着这样人鬼难辨的活。天哪!这可叫我如何是好啊?想到这儿,她的眼泪从镜片后边汩汩的流向腮边。马勇想扶她从驾驶室下来,可身上、手上全是泥污,没有办法动手。

老头儿想过来扶她,在马勇面前又觉得十分难为情。

正在这时,指导员金克木身着工装到井场来了。他是下一班上岗值班的干部,看到送来了泥浆材料,就招呼当天上大班的二班工人抓紧卸车。

他走到车跟前,发现司机小牟和三班司钻马勇正望着驾驶室里坐着的姑娘犯怵,凭多年的经验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就赶忙向前紧走几步,像早已知道这回事似的,以命令的口气说:“小牟,你和马勇还不赶快把客人领到我的帐篷里去,擦擦脸,喝点水再说。等一会二班来卸车,泥浆材料到处是灰,还不把客人呛着了啊!你们先去,我看着交完班,马上就回来给你们安排吃住。”

金指导员是油田有名的学徒干部、学徒党员,招工前就是生产大队的团支部书记。他是五八年川中石油会战时从农村招工的,当时只有初中文化,年龄不满十七岁。到石油单位后,既虚心好学又吃苦耐劳,脏活累活抢着干,特别是对钻井工艺、机械设备、操作规程、地质构造、岗位职责等等有一股“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劲头,不仅岗位工作特别出色,而且出黑板报,办宣传栏,组织文体活动,很快成为井队各项工作的骨干。所以,学徒期没有满,就入了党,提了干,成了钻井队的副政治指导员,两年后升为政治指导员。同样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别人爱听,再难缠的事他一出面往往就顺利解决了。在32001钻井队领导班子中,年龄最小,干龄最长,最有群众基础。

白玉兰从未听说过他,但就前面几句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话,在她听来却倍感亲切。就立即摘下眼镜,用手帕擦了擦泪水,再麻利地将眼镜戴好,顺势将背包、提兜交给马勇,一扭身从驾驶室跳下来,然后用手拍打一下衣裤上灰尘,头随意一摆,两条又粗又长的大辫子听话地到了身后,便跟着马勇和老头儿,向生活区走去。

金指导的帐篷既是寝室又是办公室,万不得已时就当临时招待所用。野外单位就这个条件,没有办法,多配一顶帐篷,搬家时就得多一份辎重,运力有限啊!

生活区离生产区直线距离大约二百米。为了不占生产队的耕地,在一个比较平缓的向阳的小山坡上,用推土机推出了一块五六亩大小的平台,三十二顶半旧半新的军用帆布帐篷,整整齐齐围成一个长方形的四合院。四合院中间是篮球场,东西两边各矗立着一个工人们自己焊制的篮球架。篮球架子刷了一层天蓝色的调和漆,看上去很像那么一回事。靠山一边的主位正中间三顶比较新一点的帐篷,是所谓的队部,也就是指导员、队长、副队长的宿舍兼办公室。队长的帐篷顶上架了一只高音喇叭,用来播放新闻、通知会议、处理其它应急事务用。队部门口栽着八块黑板,一字排开:党支部一块,工团组织一块,四个钻井班各一块,地质泥浆班一块,炊事及行政班(包括钻台大班、机房大班、成本员、材料员、卫生员)一块。板报图案各有特色,内容各不相同。离井场比较近的东南角也有三顶帐篷,当中一顶上边架着高高的电台天线,这是工程技术员的宿舍兼办公室,左边一顶是地质技术员的,右边一顶是泥浆大班的。离伙房、茶炉比较近的西北角再有三顶帐篷,司务长宿舍兼办公室一顶,炊事班长及卫生员合用宿舍一顶,医务室一顶。队部对面还有三顶帐篷,材料员、成本员、钻台和机房大班各一。其余按顺时针方向:钻井一班、二班、三班、四班、地质班、泥浆班、炊事班顺序排列,每六人一顶宿舍。每顶帐篷门脸上固定位置都挂着一块红底黄字的小牌,标明单位名称,跨进四合院举目四望,井然有序。

玉兰到底是读过十多年书的人,她看到在这样偏僻荒凉的黄土坡里,一处临时搭建的帐篷院落居然如此规整洁净,如此充满生机活力,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呀。想到这里,她的心境比刚才好了许多,就在老头儿的陪伴下,进了金指导的帐篷。马勇径自回到自己的宿舍,脱了工装,擦洗了油污,穿上专为找对象特意缝制的灰涤卡中山装、凡尔丁筒裤,也回到指导员的帐篷里。玉兰也已经在老头儿的热情关照下擦洗了脸,不好意思地坐在金指导的折叠椅上。老头儿常跑井队,和井队上的职工都比较熟悉,也比较随意,进了金指导的帐篷就像进了自己家一样。他掀开三屉桌下面的一个木箱盖,从里面取出三只茶杯,先用凉水一一清洗了,再用开水逐个烫一烫,然后拉开靠床头那边的抽屉,取出一个大信封,用鼻子一闻:“哎,挺香,还是好茶叶!”边说边在三个杯子口上抖一抖,将茶叶信封放回原位,关好抽屉。提起热水瓶逐一向茶杯里倒上水,将最先倒好的一只水杯,双手端到姑娘跟前。姑娘赶紧站起身,谦让着:“大伯,你喝,我自己来。”刚说到这里,马勇走了进来,“嘿嘿”笑着:“好你个牟老头儿,你竟然占我们玉兰的便宜,让人家把你叫大伯。”

牟成林做了个鬼脸:“是姑娘自己乐意叫的。一路上我光担心你怎么下台,连姑娘姓甚名谁都没来得及问呢!”

这里,玉兰也有点奇怪了。她心想:“看上去他都五十大几的人了,叫个大伯有啥不行的。”

看到玉兰一脸狐疑,马勇突然察觉自己冒冒失失说差了嘴,心里“扑通扑通”打起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