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书库>京门会战>第 7 章节

第 7 章节

来,“还八字不见一撇呢,居然来了句‘我们玉兰’。”想到这,自己先闹了个大红脸。

到底是军人出身,马勇很快调整好自己的心态,自我解嘲地说:“他和我在一个部队当兵,是同年入伍同年转业的同班战友,论实足年龄他比我还小一个月哩。我是52年6月13,他是52年7月14.就是他这个秃顶蒙骗了好多人。人们都叫他‘老头儿’,牟成林这个大名怕是知道的人不多呀。”说到这“嘿嘿”笑了几声。

玉兰听到这里,也不由自主地“咯咯咯,咯咯咯”地笑出了声,娇滴滴地说:“老师傅,人家叫了你一路大伯,你也不解释一下,好意思哩!”

玉兰把站在面前的两个年轻人一比,才发现经过简单梳洗打扮,换了新衣新裤,足登油光铮亮三接头黑皮鞋的马勇,是那样的英俊、潇洒、魁伟,比自己心目中梦寐以求的白马王子还强过很多,更是心花怒放起来。她习惯地用手扶扶眼镜,站起身来,给马勇、牟成林各端去一杯茶,递到手里:“你俩辛苦一天了,也该喝点水了,别尽顾张罗我。”说到这,又情不自禁地“咯咯”笑了两声,似乎把刚才在井场看到的情景忘得一干二净了。

玉兰的心情一好,马勇立即受到了感染,话也变得多起来。你一言我一语,从一路的风尘遭遇,到家乡的人情事故扯了个遍。牟成林在这种场合明显成了多余的角色,他想到过要离开,为马勇他俩提供畅谈心事的机会,但他又下不了离开的决心,因为玉兰和马勇拉了这么长时间,正题却一句都没有涉及到。他觉得两个人都似乎在有意无意地回避这个话题,所以他决定暂时不离开:万一自己一离开,两个人蹦起来,连个解劝的人都没有,事情不就弄糟了。再说,已经快到开饭时间了,吃了再说。一般给井队送料,赶上饭就得吃,不然辛辛苦苦赶回去,职工食堂过了饭点,那可就得饿一宿了,自讨苦吃的傻事可不能干。

金指导从井场回来,一进帐篷就来了个开门见山:“姑娘,你看我们马勇怎么样?这样的小伙子打起灯笼也不好找啊!论身材,要个头有个头,要长相有长相,要力气有力气。轮干工作,我可不是当着他的面瞎白话,我们队上真没有几个比得过他的。论技术,他是炮兵出身,和这位小牟师傅一样有汽车驾驶本,现在是三班司钻。司钻是什么?司钻是这个班十多名新老工人的师傅、班长,是我们井队‘井架上的四条大腿’之一,工作骨干。论条件,复转军人,共产党员,中央直属的特大型石油企业二级工,每月六七十元钱,旱涝保收。治病公费医疗,实报实销,将来退休了国家养老,什么也不用自己发愁。现在国家比较穷,毛主席反复讲,抓革命促生产,可除了我们石油工人谁听啦?他们天天嘴上喊抓革命促生产,实际是只抓‘革命’,不管生产;嘴上喊‘斗批改’,实际是只搞斗批,不搞改革;嘴上喊‘要斗私批修’,狠斗‘私’字一闪念,可像我们的马勇这样的一心为祖国,一心为党和人民的利益奋斗的好同志,却连对象都找不下,你说公平不公平?马勇从部队刚转业的时候,油田刚刚开始组织会战,发展很快,接了一批新东风240卡车,劳动人事部门要抽他下去开车,他毅然留在一线井队,没有到二线去。后来机关接了几辆生产指挥车,又抽他到小车队给领导开车,他仍然没有去。他想的是,当石油工人就要当铁人王进喜那样的工人,当《创业》电影中周挺杉那样的工人。”金指导越说越激动,说着说着眼睛里竟迸发出闪闪的泪花。

他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稍微停顿了几分钟,声音变得很平静、很亲和地说:“你看我这人,说着说着就犯起了爱激动的毛病。姑娘,我还没有问你叫啥名字呐?”他没有等姑娘回答,就接着说:“我听马勇说过,叫白玉兰,这个名字起得太好啦!不知你们汉中有没有白玉兰花,我们老家公园里、滨河路边、机关学校、老百姓的院落里,到处都是玉兰花。每年春节刚过,就开花了,光溜溜的树干上一片叶子都没有,枝头却开放出雪白雪白的,真像是白玉一样的花,可惜就是地下没有油。”说到这,他停顿了片刻,又接着说:“你们想想看,为什么石油都出在沙漠、荒原、湿地、滩涂这些荒凉的地底下?玉门、克拉玛依、柴达木、大庆、辽河、大港、东营,哪有一个好地方?相比之下,我们这里算是最好的,冬天没有大庆冷,夏天没有克拉玛依热,风沙没有玉门大,潮湿没有环渤海几个油田厉害,我们应该知足了。”

金克木突发这篇漫无边际的宏论,其用意在于先发制人,在白玉兰刚刚接触石油钻井这个行当时,就让她在思想上留下较深刻的第一印象。

白玉兰毕竟是“老三届”的高中毕业生,称得上是知识女性,金指导的这番宏论显然收到了效果。她全神贯注地听着,生怕漏掉一个字。

“你看我光顾了说话,还没有给姑娘安排食宿呢!”金指导看到白玉兰比刚到队上时,情绪平静,神态专注,知道他的策略有了作用,就有意岔开话题。“我看这样吧,你就住到我这儿”。说完,他站起身,拉开东边一间挂着的墙帘,靠里边墙角支了一张行军床,床上整整齐齐叠放着一床公用被,一条兰州毛纺厂产的甲等毛毯,床单、枕巾都洗得干干净净,上边都印着“庆华钻指——公用”几个红字。靠窗户摆着一张小巧的三屉桌,一把折叠椅,三屉桌上放着一个搪瓷茶盘,茶盘里放着一个5磅热水瓶,两只口杯,一个茶叶筒。原来军用帐篷里边都是小三间,指导员把自己的这顶,用一块旧苫布做成了隔断,形成了一个隐秘的小套间。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指导员的帐篷只有两间呢!

“怎么样,这你还满意吧?说实话,这是我预备着指挥部领导临时来队时住的,眼下就让给你吧,谁叫你是我们的尊贵客人哪!马勇呢,就住在我的这张铺上,呆会你把你的铺盖搬来,把我的铺盖搬到你的床上去。不过我得说好,你住在这里一定要把玉兰接待好,打个水、端个饭主动点,可不许欺负我们玉兰。玉兰,如果他有不轨行为,欺负你了,你大胆告许我,我可对他不客气。”

一席话,说得玉兰、马勇既感激又难为情,眼圈不约而同地红起来,就连旁边的牟老头也鼻子一酸一酸的,只得装作咳嗽吐痰,走出帐篷狠狠拧了两把鼻涕。

吃饭哪”,金指导又开口安排了,“今晚按队上规矩是臊子面,不知姑娘你吃惯吃不惯,如果吃不惯,你放心说,到这儿就等于到家啦,想吃米饭、馒头,我去安排。”姑娘赶紧说:“吃得惯,吃得惯。我是在农村长大的,不挑食的,什么都能吃。”

金指导说:“那就好。马勇呢你早点去,找好碗筷,再找一个菜盆,开饭时端回来,和小牟师傅一块吃。班里的工作我在交班会上已经向副司钻交待过了,让他多操点心。我现在该回井场值班去了,你们好好聊一聊,早点休息。”说完站起身,顺手从门边提上铝盔和手套,大步流星上井场去了。

-------------------------------------------------------------------------------------------------

-------------------------------------------------------------------------------------------------

马勇下意识看了一下表,离开饭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就接着指导员的话题又天南地北信口开河地聊起来。

“可惜我们指导员没有当兵,他要在部队当个营教导员、团政治委员什么的,一点都不会比别人差,要在地方上当个公社、县上的头头脑脑也绝对是焦裕禄式的好干部。”接着,马勇带着十分崇敬的口吻如数家珍般说起他们指导员的特长和往事。

“他不仅能说,而且能干。开会,别的干部讲话,大家都嫌长,他讲话大家都嫌短,觉得没有听过瘾。上井值班,说是干部,但比钻工干得活还多。他好像什么活都会,力气活、技术活没有难住他的时候。柴油机有了故障,他和大班司机一块修,修不好不下班,其它井队一台新柴油机一般运转六七千小时就要送厂大修,我们队三台柴油机,有一台还是大修过的,现在已经运转了一万两千多小时,还很正常。全队十二台主要设备,台台保持红旗设备状态,被石油工业部命名为‘红旗设备队’。高压管线刺了他亲自戴上面罩焊,鱼鳞纹焊缝比六七级老焊工焊得还规整。井场里这些托架都是他带上大班司钻一块焊制的,材料配件按新旧分类摆放在里面,打完井搬家安装,吊车一吊就拉走了,给我们钻工班省了多少事。每口新井开钻,组织快速钻井,他搬个钻头往钻台上一戳,坐在上边,钻工累了替钻工,司钻累了替司钻,操作比谁都平稳。每逢节假日,他就到伙房,围裙一系,亲自操刀拿勺,做出几个川菜来,没有不抢着吃的,就是调出五分钱一碗的汤,也绝对比正宗厨师的还可口。特别是金指导关心人,让大老爷们儿感激涕零的动人故事,谁都可以随口讲出几个来。就拿上一口井刚刚发生的一件事来讲,我们班机房司助童安的爱人柳絮,从四川广安来队探亲。有一天晚上,雷雨大作,山洪暴发,柳絮突然大失血,卫生员初步诊断为宫外孕,注射了仙鹤草素一点作用都不起,井队简易的医务室不要说急救这样的病人,可以说连见都没有见过,就赶快叫醒零点刚下班休息的金指导。金指导二话没说,一骨碌爬起来,把第二天倒大班的全体工人和部分行政班的同志紧急集合起来,找来队上备用的野外急救担架,铺好被褥,亲自把柳絮抱到上面,苫好雨布,冒着大雨向地方六二六医院送。井场正好在一条涧沟对过的山峁上,上医院要经过一上一下足有十华里的黄土涧沟。下坡时金指导抬在最难控制的后面,上坡时他又坚持抬在脚不易把住地面的前边。别的人肩膀支撑不住了互相换一换,可谁要提出换换他,他就闷雷般的一句‘什么时候了,还这样啰嗦’,坚持了一个多小时,硬是把柳絮抬进了医院。急诊大夫一查,血压几乎为零了,需要马上输血,可是医院没有现成的血浆,金指导在水槽上把泥水一洗,胳膊一伸,对医生说,‘我是O型血,先抽我的’。在他的带动下,石油工人的四千多毫升鲜血流进了柳絮的血管里。等病人转危为安之后,参与抢救的医生对柳絮说,‘多亏了你爱人啊,迟到几分钟你就完了,迟输几分钟血你也就完了。’这位医生把金指导当成了柳絮的爱人。柳絮牢牢攥紧医生微微发热的手,用极度微弱的声音对医生讲,‘他不是我的爱人,他是我爱人单位的领导,他和你们都是我柳絮的救命恩人哪!你不知道,那沟里坡有多陡,水有多急,路有多滑,他们可以说是爬着把我抬来的啊!”

讲完了这个最新最新的故事,马勇接着说:“跟这样的领导干,谁还能不卖力气哪!谁还舍得调走哪!用鞭子抽也赶不走啊!”牟老头插话说:“是啊,别说你们,就是我们运输队的司机一听说给32001队送料,到32001队值班,都争着抢着找调度员求情,挤破头要来的。”

玉兰坐在旁边,一边缓缓地抿着茶水,一边专注地听着,偶尔也走一走神,想想自己的终身大事。

开饭了,马勇完全按照指导员的吩咐,服侍玉兰和小牟吃了面,将洗好的餐具送回伙房,返回时从茶炉提来一桶热水。小牟起身告别,要回基地复命去。马勇交待玉兰:抓紧时间洗洗头、擦擦澡、烫烫脚,消除一下旅途疲劳。自己去参加队上每天18:30的雷打不动的例行生产碰头会。

参加这个会的除井场上班的有关人员外,还有队干部、各路大班、各班正副司钻和司机,实际上是队上的“精英会”。据说从组建这个队开始,已经调整过五届领导班子了,这个碰头会从未中断过。按照惯例,在这个会上,领导要总结当天工作,分析技术措施,强调安全防范,布置后面三个班的生产进度和设备保养、辅助工作任务。要求将有关精神传达到全体职工,会后各班要立即分头开会组织传达。如果没有精神可传达,接到司钻(即班长)通知,方可自由活动。所以在各路骨干开生产碰头会时,全体职工都必须呆在各自的宿舍里待命,不得随意离开。这恐怕也是产业工人高度组织纪律性的一种体现。

当晚的会开到19:15就散了,没有可传达的精神。各班职工得到班长“自由活动”的通知后,便三五成群走出帐篷,有的去河边小道上散步,有的去半山腰的野杏林爬山,有的拿上小马扎,到有半导体收音机的同志那里围坐成圆圈,等着收听20:00播放的“各地人民广播电台新闻联播节目”。打扑克的,四五个人围在一起,“拱猪”、“打百分”、“升级”、“五十一点半”或者“双扣”,还有下象棋、围棋、跳棋、军棋以及打克朗棋的,也都结伴活动去了。金指导的想法是,年轻人精力旺盛,不能让他闲着,闲生是非,无事生非,得让他们有事做。

马勇兴趣比较广泛,什么行当都能玩两下子,但不贪玩。作为一班之长,把这段时间看作是开展谈心活动、解决思想问题的最佳时间,所以常常根据本班工人的情绪变化,有针对性地、主动参加近期情绪有微妙波动的同志乐意参加的活动,在娱乐中摸清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