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宿舍里,夏光正狼吞虎咽着。

“刚吃饭?”

“饿死了。”夏光边吃边答。

“我被子呢?”

“对不起,我昨晚冷就拿了盖了。”

“我是问它现在哪里?”

“我一回来也没见着,后来问小瑾。她说今天阳光好就抱出去晒了。还帮我把脏衣服洗了,你说说这丫头!在老家也是,有一次我老婆回娘家,她每天来帮我洗衣服。”夏光说话时依然不忘往嘴里塞食物。

“她帮我的脏衣服也一并洗了……”方启平说到顿这停住,半晌又问:“她人呢?”

“回二爷爷家吃饭去了,再帮我拿条厚被子过来。”

午后,风儿悄然而至,旋了几旋,就将阳光蛮恨地藏匿起来,风舞着枯叶纷纷而落,在地上打着漩涡后继续向前飞。卷起的灰层让行人不得不眯起眼。要变天了啊!这是老人们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看门的阿婆见状大叫着天要下雨了,秦澍瑾闻言,拖沓着还未来得及穿上脚的鞋子急急往上面跑,被子和衣服还在外面晒着呢。先收好被子,接着再奔上去收衣服,上地面的台阶上终年都积着水,因为工人们用水都在室外,端上端下时总不免翻洒下来。

沿着台阶走到一半时,脚上的鞋子不防滑踩到水后,惯性地滑倒在台阶的转角处,顿时一阵钻心的疼痛冲上大脑,随即裤子就被鲜血染红。

“哎呀”一声,她大叫起来。看门阿婆见状上前将她扶起来,她顾不得疼痛急急地要阿婆去车间叫大家收衣服。

车间里,夏光和方启平正在一条未成形的西裤上研究着什么,

“要下雨了,快去收衣服。”阿婆在门口叫开了。

阿婆见夏光依旧坐着不动,就问,“你外面没有晾晒的衣服吗?”

“有,不过小瑾可能帮我收了。”

“她刚才急着收衣服摔了一跤,腿上都是血。”阿婆急急说道。

夏光闻言一惊,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这时,方启平将他按住。

“就按照我们商量的试试,我去看看。”他突然想起秦澍瑾也帮他洗了衣服。快到上面的台阶时,见她一手扶着墙,一手用手绢捂着摔伤处一瘸一拐地艰难挪步,赶忙加快步子迎上去。

“怎么摔得这么厉害?”

秦澍瑾痛得咧着嘴巴不停地唏嘘,好不容易喘了口气,急急道。

“快去把你的衣服收进来。”

方启平望着她摇摇头,都这个时候了,还关心晾晒的衣服被淋湿。

他架着她,借力让她那条受伤的腿少用力,叮嘱她小心点。她在他的帮助下,终于一拐拐地回到男宿舍,受伤的地方恰恰是左腿的膝盖处。在坐下的刹那,膝关节弯曲时发出剧烈的疼痛,胜过初始水泥撞击的疼痛,松开的手绢已被血染红,痛得她嗷嗷直叫。

鲜红鲜红的血大片大片往下流,他在她面前蹲下,望着触目惊心,没了皮肤保护翻出来的肉肉,心像是被什么狠狠地鞭抽着。

“去医院包扎一下吧。”他抬眸捉住她痛苦的眼神,认真而焦急。

秦澍瑾一听去医院,神色惊恐地使劲摇头。

“你怕医生?”

她又点点头。

“可现在血流不止,再说万一摔坏骨头……”

她还是一个劲地摇头。

他也不在说话,真是个倔丫头。宁愿痛也不愿见医生。但愿……无奈地直起身,在床头摸索着。须臾,从包里掏出棉花和纱布,继续蹲下来。先把棉花浸湿,把伤口外围的污渍擦干净,再用干棉花把血迹擦了擦。然后就用纱布把伤口包好。

“谢谢!”她默默地望着他细心轻柔地做完这一切,由衷道。

“不!说谢谢的人是我!”方启平蹲在原地凝眸,平静的表情将立体的五官衬得意外俊美,陶醉得秦澍瑾居然忘了伤口的疼痛。

是夜,夏光借了一辆自行车把秦澍瑾推到二爷爷家。

又一个不眠之夜的工作,卸下一夜的疲惫回到宿舍。躺在白天被阳光温暖过的被子里,阳光留下的味道让方启平沉醉。那种久违的温馨就这么悄然而至,想着把阳光带来的人因此受了伤,心空里的阳光骤然匿身,但愿她的腿早点好起来。

他贪婪享受着阳光的味道,满足地追着梦,沉沉睡去。

起初的几日,秦澍瑾感觉真是度秒如年,立也不是,走也不是。坐下困难,躺着也难受。因为都关乎关节的伸展。如今不仅伸展不自如,还时常伴着刺痛。大家每次问好伤情后,就打趣她一瘸一拐的样子。

腿受伤后,秦澍瑾就更想搬到这里来住了,怎奈这里宿舍小床铺少。

每每去二爷爷家吃饭,总觉得二奶奶看她的目光不像二爷爷那么慈祥,似乎有种不满和不快,是不是自己过于敏感了?她怀着十万分的小心,生怕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平时也不跟叔叔姑姑们一起吃饭,留给她什么她就吃什么。

就是因为没有交饭钱,白吃吗?看来是这样的,她得尽快赚钱,有了钱就可以独立了。从老家上来时,她只从家里带了土产和大米给二爷爷。那种寄人篱下的感觉与日俱增,尤其腿伤后,走路不方便就更不想回二爷爷家。

这种痛苦又无聊的日子,将每一分每一秒的时光堆砌成了一段酸甜苦辣难解的历史小插曲,多年后,便是一段难以磨灭的记忆。一周的时间晃荡一圈便无踪影,和秦立雄去深圳采购布料的方启平回来了。

方启平见她走路还是一拐一拐地,在深圳的这些日子里,只要夜深人静就把思想腾出来,想象她的腿恢复到什么程度了。如今再见她时,发觉走起路来比之前顺利些了。就上前低头耳语道:

“瘸丫头!恢复得还不错嘛!”

居然一回来就叫她“瘸丫头”?秦澍瑾有点恼怒,推开挡在前面的高大身影头也不抬地一瘸一拐地把他甩在身后。

方启平若有所思地望着她的背影,不禁嘀咕:又是一个倔丫头!

“什么又是一个?”她突然驻足不前了,扭眸问。

他只是给了她一个浅笑,摇了摇头。因为此一刻,他的脑海里出现了另一个女人的身影。那个倔强的让他汗颜心悸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