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噩梦……睡吧……”芊芊低语，她细心地扶兰心躺下并为兰心盖上了被。

兰心很快便沉沉睡去。

“她死了，对你岂不是更好，你可以光明正大地当上袁夫人了！”一个淡黑色的人形出现在芊芊身边，语气冰冷无情。

“趁我元神不在，你又来捣乱！”芊芊眉心紧皱，道：“菁菁，你只管好生修炼，肯定会修成正果的！”

“哼，你以为我愿意掺和你在人间的是非，你不动恶念我又怎会来到这里——白天在望月轩，你虽然忍了，但你敢说你内心深处不想成为袁子谦唯一的女人？”黑色人形诘问道。

芊芊似被说中了心事，竟一时无语。

“要怪只怪我们是两个灵魂一个躯体，只因你比我多修行了五百年就霸着躯体不放，害的我四处游荡去寻找适合自己的躯壳——那日你不辞而别，分明是想独占这个肉身！”黑色人形怒道：“不过，芊芊，人算不如天算，只要你心性稍有变化，我便会寻到你！”

“这副躯壳被善念驱使总比被恶念驱使强吧！”芊芊反驳道。

“如果你的善念一直占上风倒好，就怕到时我会不请自来！”黑色人形得意地笑着，旋即消失不见。

芊芊心头一颤，是啊，对人世间的未来她能把握多少?而菁菁，将是芊芊今生今世的噩梦。

五百年前，那也是一个明丽的春日。修行五百年的狐精芊芊因到洞外觅食而被一猎人所伤，芊芊拼命逃回石洞却也奄奄一息。那不是一个普通的猎人，他的怀中揣有辟邪的灵符，任何妖魔鬼怪见到他都会退避三舍，而他用的弓箭也是涂满了剧毒——那只箭几乎贯穿了芊芊小小的身体，黑色的血液不断从芊芊的身体里流出，沾满了它白色的皮毛。躺在寂静冷清的石洞内，芊芊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一点点地流失，五百年的修行五百年的虔诚都会随着自己的死去而灰飞烟灭，芊芊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

“看看洞外那些桃花吧，再感受一下春日的气息”，芊芊暗想“葬在桃树下，有美丽的桃花为伴，死后也不会寂寞。”于是，她咬着牙，忍着剧痛，耗尽全身力气，一点一点地挪出了石洞。

当温暖的阳光柔柔地抚上芊芊的身体时，芊芊终于支撑不住昏死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待芊芊从混沌中醒来时，看到的是满天的星光。芊芊轻巧地从地上爬起，奇怪的是身上已没有了疼痛的感觉，试着走了几步，竟是一种轻飘飘的感觉，而地上还分明躺着一只僵硬的小白狐。

“我这是死了啊，灵魂出窍了！”芊芊悟到。

“白狐，你命不该绝呀！”身后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芊芊循声望去，但见一位身着青袍白发苍苍的道人站在不远处静静地望着它。借着星辉，芊芊看到这个仙风道骨的老人满脸的仁慈与怜悯，仿佛天下苍生的悲苦都系在他的心间。

“可是，我已经死了呀！”芊芊看着地上那具自己的尸体，无奈而伤感地叹道。

“幸运的是，你遇上了我——我最不愿见到的就是一个善良的生命在我眼前逝去。”老人道。

“即使……它是一只小狐狸吗？”芊芊不安地问道。

“当然！”老人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我可以救你，不过——”

“只要能让我活过来继续修炼，什么我都答应！”芊芊急忙表白自己的心迹。

“是这样的，”老人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刚刚在人间收服了一只作孽的小黑狐——它曾附身于妺喜、妲己、褒姒等女人的身上，引起了诸多灾难。本想处死它，却碍于它也是一条生命，迟迟不忍下手。今天遇见你，我倒有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不如把你的灵魂寄予在它的身体内，用你的善念去遏制它的恶念，直到它彻底改变心性，修成正果。”

“可是，我该怎样做才能遏制它的恶念呢？”芊芊不解。

“你只需潜心修炼，不动恶念，自然会遏制住它，待你修满一千年飞升成仙后，它也修够了五百年，到那时你可以还它这副躯壳而拥有自己的仙身。”老人解释道。

“那黑狐呢？”芊芊问道。

“如果它心性已变善，只需再修五百年自然会成仙——但是，若它依然恶念难除，只怕灵魂难回肉身，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除非……”老人似有几分担忧。

“除非什么?”芊芊不解。

“除非你心中动了恶念！”老人望定芊芊的眼睛，“你要向贫道保证不卷入人世间的是非，只有如此才会不动恶念，你敢保证吗？”

“我保证！”芊芊不假思索，开口承诺。那时的它怎会想到五百年后的际遇，这是不是悲剧的开始？

“记住，善念在心，你为白狐，恶念在心，你为黑狐——如果你动恶念，引出黑狐作孽，你将死无葬身之地！”说罢，老人一手收起芊芊的魂魄，一手摊开掌心——掌心里是一只被幻化成桃核大小的黑狐，老人口中念念有词，将两掌轻轻并拢……片刻后，老人将手中的狐轻放于地上——

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狐狸出现在老人面前。

“老仙人，能告诉我你的名号吗，日后我一定报答！”芊芊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开口问道。

“贫道，轩辕真人。”老人答道，随即一抹青光闪过，老人消失不见。

“记住你的承诺，白狐！”老人临走时的嘱托似乎又在芊芊耳边响起。

可是，已入人间的芊芊、已入袁府的芊芊，是否能履行自己的承诺呢？

（八）行行重行行 与君生别离

寒雪梅中尽，春风柳上归。

春风拂面，夹带着清新、淡雅的泥土气息，暖暖的轻轻的绵绵的，宛若母亲的手，它唤醒了阳光明媚，柳绿鹅黄，鸟语花香。

坐在望月轩门前小花园的石凳上，芊芊轻托香腮，秀目微翕，沐浴在春日的暖辉里。这如诗如画的风光让她有几分沉醉几分惬意，却也有几分慵懒几分疲惫：一连几日，她的元神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飞身赶往千里之外的袁军驻扎地，在那里为袁子谦翩翩起舞，而在天亮之前又必须赶回袁府。那个被芊芊深爱的男人，在战场上是何等的叱咤风云英姿焕发，可他却在芊芊陪伴的夜里如此的侠骨柔肠情深意绵。傻傻的他竟一直以为自己是在梦里，梦里哪会有与芊芊如此真切的轻哝软语耳鬓厮磨？思及此，一抹红霞飞上了芊芊的脸庞，一朵朵温情羞涩的莲花在她的心湖悄然绽放。

“芊芊妹妹——”一声娇柔的呼唤在芊芊耳边响起。

芊芊抬起双眸，看见凌若和晨晓已然站在身前。

凌若是兰襦袄白长裙，少了几分妖娆多了几分清爽，晨晓则是一袭浅绿衣裙，宽袖坦胸，娇媚中透出几分轻盈。

芊芊忙起身，唤秀儿上茶，然后向凌若和晨晓抱歉地一笑：“昨夜睡得晚些，刚刚坐在这儿差点睡着了，连二位姐姐什么时候来的都不知道，芊芊赔罪了！”

凌若和晨晓笑盈盈地在芊芊身旁的石凳上坐下，望着芊芊，细细打量。

“芊芊妹妹，神仙妹妹，别老是那么客气嘛，”凌若揶揄地说道：“咱们不早就是一家人了吗？”

芊芊脸色一红，她听得出凌若话中的意思，只是事实并非凌若所想的那样，“姐姐在取笑妹妹了！”芊芊答道。

见了芊芊的窘态，晨晓嫣然一笑，拉芊芊坐下，轻声细语道：“芊芊妹妹哪能像我们这样轻率——我知道妹妹在等什么，你一定在等袁将军的明媒正娶，是吧！”

芊芊不禁一惊，说心里话她并没有去等袁子谦的什么明媒正娶，可她却深知世间女子大多都以此来衡量男人是否真心爱自己。没有婚姻的爱恋宛若水中的船只，风平浪静时倒也你侬我侬，但若风恶浪险时，谁又能确保这一叶孤舟不会被风浪吞没呢？感情是虚无缥缈的，可以感天动地也可以灰飞烟灭，但婚姻却是实实在在的，即使你不再爱我，我却依然是世人眼中那个最应该守在你身边的女人，因为我是明媒正娶的，因为我是光明正大的，因为我是那个可以在阳光下与你牵手而不会被世人唾骂的女人。所以，我会永远高昂我高傲的头颅，鄙夷地看着你爱的或爱你的那些女人们，纵然他她们美丽动人柔情似水，纵然她们令你刻骨铭心海誓山盟，你们都无法在朋友的宴席、家族的聚会上，堂而皇之地演绎成一对神仙眷侣。所以，我可以哭我可以笑，我可以喊我可以闹，我可以博得很多人的同情和眼泪，只为能借助世俗的力量唤回你迷失的心。不要说我是泼妇是无赖，我也曾经莲步轻移美丽婉约，我也曾经温柔体贴清纯可人，只是我无法对抗岁月蹉跎无法拒绝繁文缛节，于是你的爱改变了风向，于是我变得竭斯底里不可理喻。在她们面前我是强势的正义的，我可以整日吹着战斗的号角而不知疲倦，可是我的心在你面前却是如此的不堪一击，它早已被你撕扯的破碎支离鲜血淋漓！即使，你不再对我微笑，即使，你给我的只是背影，可我依然会用这颗破碎的心，去破碎的忆你，去破碎的爱你，直到成尘，直到入土。

见芊芊沉默不语，凌若神情无比黯然的哀叹道：“妹妹，我和晨晓输就输在这里，我们比兰心年轻美丽又怎样，袁将军想都没想过给我们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

“倒是你，还有机会——如果袁将军能明媒正娶地娶你，也好帮我们撑撑腰，灭一灭兰心的傲气！”晨晓适时地怂恿道。

芊芊不禁苦笑，兰心对自己本来就不够友善，现在又来了两个貌似关心自己实则是挑拨她和兰心之间关系的人，看来自己在袁府的日子真的是不好过。而凌若和晨晓恐怕是想坐收渔翁之利吧，凭芊芊的玲珑，怎会不知晓她俩的心思？

可是，在芊芊心底，隐隐地竟有了几丝对明媒正娶的向往和渴望。

“哎呀，别说这个让人伤神的话题了，明天是三月初三，我们一起去城外放纸鸢好不好？”凌若兴奋地说道。

“好呀，”晨晓附和，“芊芊，你也要来呀！”

三月初三！芊芊不由得神色大变，入世这么些日子，整日沉浸在与袁子谦的情感纠葛中，竟忘了明日就是三月初三，就是她该撇下世俗飞升成仙的日子！难怪近日总是梦见佛前的莲花，而体内总有丹气上升的感觉。

这一天，终于来到了。

她可以告诉兰心、凌若和晨晓，自己因找到了失散的亲人而离开，想必她们在依依惜别的表象下有太多高兴的理由，不思也罢。可是，她又如何面对那个夜夜希望在“梦中”与她相会的袁子谦呢？她又如何清除自己心中那些翻腾的爱恋呢？

“谢谢二位姐姐！你们去玩吧，我近日身体稍有不适，不能陪伴二位姐姐了。”好半天，芊芊才回答凌若和晨晓的话。

“好吧，不难为你。”凌若和晨晓起身告辞。

芊芊送走了凌若和晨晓，转回身，细细地看着望月轩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它们凝结了袁子谦对芊芊深深的爱意，也记载了芊芊在人世间的喜怒哀乐，它们怎舍得芊芊离开，它们怎愿意劳燕分飞？只是，芊芊又怎能忘了对轩辕真人的承诺—— 一心修炼 飞升成仙！况且，黑狐菁菁的灵魂在急等芊芊的离去，到时，只要不作恶，菁菁就可以灵肉合一潜心修炼。

芊芊决定离开。

今夜，她将会为袁子谦最后一次起舞，或许有泪，但她依然会让自己的舞姿美到极致，美到心痛，只为，他带给她的这段人间传奇，虽短，但刻骨铭心永世难忘。

我要让你记住我，在你生命的这一刻，用你的泪你的心，你的深情你的绝望，任世间沧海桑田的变化，任人神前生今世的转换，什么都不能抹去我留在你心底的深刻的烙印。请记住我淡扫蛾眉，只为君来蹙；请记住我轻启朱唇，只为君来笑；请记住我一曲新词，只为君来赋；请记住我万般相思，只为君来探。从此，我不允许你再爱上任何女子，不允许你像爱我那样去爱她，你的脸你的眼，你的心你的身，你的怀抱你的轻吻，你的愤怒你的深情，都被我的气息紧紧包围，这将是那些觊觎你的爱的女子的致命毒药！可是，你也一定要爱上别的女子，在我走后，她可以抚慰你的寂寞分享你的忧愁，早晨为你添衣，夜晚为你铺床，她要牵着你的手去郊外踏青，她要带着你的爱去生儿育女，有她在，你的夜晚不再孤独，有她在，你的人生不再漫长……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

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

（九）欲与君相知 长命无绝衰

当沉沉的夜色笼罩大地的时候，芊芊的元神再次离开躯壳赶往千里之外的袁军驻扎地。每一次元神出窍，芊芊的法力都会稍有折损，好在第二天她能安心静养及时恢复。之所以要元神出窍，这恐怕是芊芊的无奈—— 一是因为夜行千里，肉身无法拥有这样的神速；二是因为袁府人多眼杂，夜里留一副躯壳躺在床上歇息，可以避免引起人们的怀疑，包括秀儿，也不能让她看出破绽。正是因为如此，才会在芊芊元神出窍的第一夜，黑狐菁菁的灵魂进入了躯壳，还差点杀死兰心。为防止菁菁再次出现，芊芊必须时刻做到善念在心，悲天悯人。

一路上，芊芊的心在纠结：她多么想即刻见到袁子谦，同他相守相伴以抚慰他连日征战的辛苦，可是，她又多么害怕见到袁子谦，因为相见也是别离的开始。

吾本是 狐仙女

衷肠未诉泪如雨

夜夜来此为君舞

只缘与君心相许

吾本是 狐仙女

梦里与君做伴侣

一片芳心请记取

勿忘狐仙几多苦

终于，远远地望见了袁军驻扎地的灯火，其间人影晃动，似乎还有很多人尚未歇息——这同往日大不同，不祥的感觉伴着剧烈的心痛向芊芊袭来，芊芊知道袁子谦出事了。

芊芊隐了元神，悄悄来到了袁子谦的帐前，但见帐内，竟有许多将士围在里面，而他们的脸上都写满了焦灼和不安。芊芊小心地绕过他们，来到最里面袁子谦的床前：袁子谦，这个平日里英姿飒爽的男人，此刻正静静地躺在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