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风流之立春》
——上部
楔子
五女不是女人。
五女的爹和娘日夜鏖战,象爆米花的炒锅一样,两年一胎,连起来迸了四朵金花,就是没有个带把儿的传宗接代。后来五女爹再猴急地往五女娘身上爬的时候,她就用鄙夷的眼神看他,讥笑着说,你种的是南瓜怎么会长出西葫芦。一听这话,五女爹那男人的自尊顷刻间就荡然无存。之后好长时间,五女爹老是感觉下体软绵绵的,用不上劲。可是五女娘总还是盼望有个儿子,于是她偷偷跑到观音庙烧了一把全股香,回来时路过土地庙,五女娘本来想土地是不管生儿育女的事,可是她要饶过去的时候,忽然听见土地庙里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心里就又想,观音老母在土地老爷这里串门也是可能,就慌忙进去,扑通下跪,三拜九叩,嘴里念念有词,不外是大神保佑,赵家能香火继续,我给你贡牛贡马,感恩不尽。
说来也巧,那天旮旯村坡上的光棍狗拽尿急,正行走到土地庙门口,想背对了庙撒尿,可好看见五女娘打坡下走来,就忙躲到土地庙门后,拉开裤腰带,急急射到门轴上。裤子还提在手上的时候,看见五女娘进来了,狗拽吓的大气也不敢喘一个,心想等她走了再出来。可是巧在五女娘在叩头的时候就爬的太深,以至露出火红的棉裤腰,狗拽顺了那红裤腰往上看,就似乎看见了五女娘那肉乎乎的奶子在前胸颤抖着,两手一松,裤子就耷拉在了跨下。他急切地扑向五女娘,把五女娘扳倒在了身子底下,枯树皮一样的大手在五女娘的身上急切游走,匆忙中撕烂了五女娘的红棉裤裤腰。五女娘像是突然懵了一样,失去了知觉。
风平浪静之后,五女娘拍了拍身上的土,目送狗拽匆忙离去,以至狗拽的头碰到了土地庙的门眉的时候,她甚至还笑出了声。三十几岁的女人,她还是头一次知道,男人和男人不一样,那一时自己不但没有丝毫羞愧和慌张,倒觉得血象是加热了一样,绕了全身汩汩涌动。
不久五女娘就感觉身子不对劲,一会想酸,一会想辣,浑身没什么精神,知道是有喜了,一半高兴一半害怕,不知道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事后好长时间,五女娘仍旧多次去土地庙烧香,可是再没见到尿急的狗拽。好几次她在村外的田间小路上和狗拽碰面,狗拽都是远远瞧见她就急匆匆躲进了庄稼地不见了,五女娘就感觉心里空落落的,有些失魂落魄。好在她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了,狗拽才慢慢在她脑海里淡化,可她总是能在晚上熟睡的时候梦见他,地方总是在土地庙,还是那样匆忙,那样叫人胡思乱想。
立秋后第三天,五女娘还想去地里上工,吃了饭洗锅刷碗忙了半天,急切中出门的时候没迈过门坎,摔了一跤,肚子就疼起来,她大呼小叫了半天,可是巷里没人听见,没办法,她就忍了痛苦慢慢爬进了家。
等五女爹下工进家,嚷嚷了快吃饭的时候,忽然听见里屋有猫叫的声音,忙放了农具跳将进去,就看见五女娘已经躺在炕上,怀里抱了一个孩子。他二话不说,急忙扒开孩子的小腿,细看时果然有个小壶嘴,便裂嘴大笑,后又用厚褥子把孩子细细裹起来,笨手笨脚忙去热水烧炕,不亦乐乎。
给孩子起名字的时候,夫妻俩大吵了一架。五女娘说生个带把的不容易,得亏了自己求神拜佛,就叫天赐。五女爹一听火冒三丈,说,我赵家的根我说了算,孩子不能叫那么响的名字,那样在鬼神那里容易挂号,这是我们的第五个孩子,就叫个五女吧,凶鬼恶煞还以为是女孩子,好养活。
小胳膊拧不过大腿,五女娘知道自己在家里的地位太低贱,没有发言权,就不再反驳了。过了满月,她也就五女五女地叫。
四十天的时候,五女娘抱了五女去给观音老母烧香叩头,把他点在了神前,算是老母的干儿子了。回来又在土地庙烧香,别人不明白,只有五女娘清楚,所以烧的香比观音老母的还多。
五女和四个姐姐不一样,见风就长。三岁的时候拉出来的屎象大人拉的,好大的一泡。日子穷可是五女没感觉,每天嚷嚷了就是要吃,黑的白的不论。五女爹熬不过,就偷偷钻进生产队的地里,用绳子把裤角口扎起来,碰见什么就往里塞什么,回家脱了裤子,或玉米,或红薯,豆子花生苜蓿不论,孩子不叫不哭他就心安。看看两条腿磨得如同发酵的面团一样肿胀,五女爹不但没有丝毫难受的感觉,反而好像功臣一般,自觉浑身越发有劲了。
七岁进学校,五女上完了一节课还要回去吃几口奶。那时候五女娘的乳头已经干瘪,可是五女像是抽大烟的上了瘾一样,干咂也要咂一会。老师不见五女上课,就罚站,有时候中午放学留下他,五女娘就找到学校老师,说孩子学习好坏不要紧,顿顿吃饭要回来,可不能饿坏了宝贝儿子。老师就不再留他,所以他学习也没什么压力,一大半学习时间都在村心的石桥下面度过。
三年级的时候,有一次老师布置学生写作文,题目是《我的理想》,课堂上老师开导了半天,可五女就写了一句话,我的理想是开拖拉机,而且拖拉机三个字还有两个是拼音字母代替。那时候农村拖拉机还很少,大部分地方是几个村才有一台。写完一句,就再没下文。眼看快到吃饭时间了,老师看看还有他一个没完,再看看他的作文,生气了,说,你个笨蛋,还想开拖拉机,没有了知识,拖拉机在你这里就是一堆废铁!
后来五女把这话给娘学了,五女娘就找到学校,说老师讥笑五女,伤了五女的自尊,和老师好好吵了一架。打此以后,再没有哪个老师敢管五女。每年升级考试都是老师送及格的,终于熬到了小学毕业,就打死五女也不再去学校了。
眼看看五女还不满二十岁,五女的四姐还没有婆家的时候,五女的爹有些心急了,他说“有儿没有孙,不算有了根”,怕五女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断了老赵家的后,就张罗着想给五女把婚事办了。
农村男孩子找对象,家底可是主要的。谁都知道老赵家家底殷实,在蒲柳村是数一数二人家,找媳妇就像是罐罐里头抓豆豆,一抓一大把。河埝下的李有才凭了自己是村里的民兵连长,找了村主任张武治,一次就办好了这事。
后来五女娘叫算命先生到家看命的时候,她才大吃一惊,知道了儿子的婚事不是那么顺利。果不其然,五女和李有才的女儿贵珍结婚后的第七天,两个人就打在了一起。
那天大姐的孩子云娃来五女家看新舅妈,五女就拿出了鸡蛋给孩子煮了吃,谁知道贵珍看见了,心里不喜欢,嫌五女败家,就嘟囔开了。五女看了看黑粗壮实的贵珍,多说了一句话,象我这家业,啥媳妇娶不下,叫你管我的闲事!一拳下去,把贵珍的鼻血打出来了。贵珍哭闹了一会,洗了洗脸,就卷了包袱回娘家了。
年轻人气盛,一个不回,一个不叫,五女的第一个媳妇过了七天就匆忙结束了。
五女爹也是不饶人的,不会低三下四,可是看见儿子打光棍,心里就异常的难受。夜夜如此,他就知道自己有了心病,于是狠了狠心,粜了一千斤的玉米,又拿出了一张存折,这样,五女的第二个媳妇马平平也就进了家。
五女娶了马平平以后的好几个晚上,五女爹就好像年轻了许多,和五女娘在一起的时候,就开始考虑自己四女的婚事了。
起先的时候,五女的四姐青棒和社西村一个杀猪的叫秦发家的儿子定了婚,可是后来五女爹听说那孩子不地道,不但不求上进还常常偷别人家的东西,就想退了这亲事。可是马平平不高兴,她算来算去,觉得那是一门好亲戚,男方家底很好不用说,隔三差五还会送几斤猪杂碎来开荤,就支持四姐嫁给发家的儿子。老公公和儿媳妇吵翻了天,谁也不服输,最后谁见了谁都不说话,好像不是一家人。吵闹归吵闹,但五女爹没闲着,托人又给青棒找了个婆家,是下山底村的丑娃。因为怕有意外,也没多搞什么形式,快刀斩乱麻,把婚事定在了腊月二十一。五女爹仰仗了自己有点基业,青棒的婚事也没给儿媳妇马平平说。四姐青棒结婚那天,马平平也就没去送她,一大早就哭哭啼啼去了娘家。
眼看要过年了,马平平娘家不见有人来请,就劝女儿自己回来。人常说,小夫妻没有隔夜的仇,何况也就是和老公公闹了点意见呢?话是这么说的,可是马平平在五女家门口转了半天,就是抬不起脚步跨进那大门。中间五女爹出来上厕所的时候看见了她,就又提了裤子转了回去,回去的时候还把梢门关的山响。马平平看五女爹那样子就有点进退两难,一气之下就转身回去了娘家,好好哭了一场,哭完了就骂人,先是骂五女爹是老不死的,仗了自己那点家业目中无人;接着就骂五女,说五女没良心,忘记了多日的热炕头。骂归骂,赵家没有人来叫自己,自己也就没脸进去,五女的第二个媳妇马平平就这样把自己闪成了小寡妇。
这一次,五女的婚事不像以前的两个那么顺利,眼看到了第三年的惊蛰,五女还是一个人单干,可是上门提亲的人却越来越少,而且渐渐有人斗胆给五女介绍二婚头的,有的甚至还带着个孩子。五女爹看看手头日渐紧张,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他叫五女骑了自行车一家一家跑,把大棒、小棒、三棒和青棒四个姐姐一起请到了家里来。
看看几个姑娘都到了,五女爹对了五女的娘说,孩子们都来了,今天吃烙馍吧。五女娘听见五女爹那么说,就有点心疼太费油,用眼剜了一下五女爹,但想了想单干的五女,她终是狠了狠心,走去和面烙馍。完了,五女爹把五女叫进来,对了四个姑娘说,你们看看,咱们家就这么一根独苗,说什么也不能在五女这里断了香火,现在你们都有家了,日子也一天好过一天了,我想你们姊妹几个每个人帮衬上一千块钱,给你兄弟娶上个媳妇,也了了我的心事。
大棒结婚早,就嫁给了本村的拴柱,已经有一个男孩子了,虽然务农,但家境还好,听了娘的话没有吱声,算是默许;小棒大学毕业后在市电视台做记者,女婿马武科是乡里的书记,这点钱她不在乎,就忙答应,答应了后她甚至还做起了其它几个姐妹的思想工作;三棒虽说是本村学校的教师,但是是民办的,一个月才不到四百块钱的工资,女婿麦岁没什么本事,长的五大三粗,就是搂不回来钱,全家就指靠三棒一人,生活也是非常紧巴,可三棒也知道娘的艰辛,就忙点头答应;只有青棒一听爹要钱,眼睛立马就红了起来,结婚后丑娃几乎是把家做了旅店,三天五天也不照面,混在了赌场,她到娘家哭哭啼啼闹了好几次,那时候五女爹才知道自己在青棒的婚事上打错了算盘,不但把四姑娘推进了火炕,还因此叫五女打了两年多的光棍。小棒看了看青棒,知道她不宽裕,就说要不自己先垫上,等妹妹有了再还她。青棒一听二姐帮衬自己,才止住了哭,算是答应。这样,五女爹就感觉把心放到了肚子里,招待她们吃了饭,也不再留她们了,要她们快点回去准备。五女娘送走了几个孩子,用手掰了一块馍,把烙馍鏊上的油细细擦了一遍塞进了嘴里。
眼看看就快到端午节了,五女的亲事才定了,说的是本村一个姑娘叫单爱云。爱云长的白皙却矮壮,不太可五女爹的意,五女娘就说,若要富,家里娶个胖媳妇,女人娶对了发家的,不要那尖嘴猴腮的瘦女人,一看就是薄命,再说,爱云爹死的早,就有个孤寡老娘和一个小兄弟,娶进门了没什么后台,起不了大风浪,好指派。五女爹也就没再说什么,看了看五女,五女说我听我娘的。看看五女没了意见,五女爹就一锤定音,把五女的婚事定了,好日子选在了阴历五月初八。
过了端午,就是浓浓的夏天味道了,太阳暖烘烘的,人的脸就像是有小火在烤。五女已经没有了第一次结婚时的急切心情,娘用沾了吐沫的梳子给他梳理头发的时候,他连镜子也懒得照。迎亲的时候,五女的表现也是懒洋洋的,没有什么精神,就是感觉天气有点热,西装里的白衬衫也叫汗浸透了。只是晚上送走了亲戚朋友,五女才好像忽然明白过来,趁娘还在厢房收拾碗筷的时候,他就急切地拉灭了电灯,把爱云裹在身下。
爱云是极有生殖力的女人,和男人一碰就怀孕。
当五女对爱云的身体还显陌生的时候,她已经挺大了肚子,临近生产了。
一
这个冬天有些干燥漫长,呼呼啦啦的大风几乎没有中断地刮了一冬, 一直到第二年正月初八的早上,老天似乎突然苏醒,先是阴暗了整个天空,接着一阵狂卷风过后,鹅毛雪片飘洒而下,到吃午饭的时候,整个河东大地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了。
在农村里,以往的年总是要过到正月十五才算过的彻底了,有些大户人家,甚至还把浓浓的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