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节

个病人,姐夫住在靠里面的病床上,床头挂了输液的瓶子。可能是多日的劳累过度,大姐正坐在窗边打盹。先是靠门的病人家属看见三棒和麦岁进来了,就喊,拴柱,拴柱,有人来看你了。

拴柱和大棒一起醒来,三棒就叫,姐姐,姐夫。大棒忙站起来接了麦岁手上的东西,招呼他们坐下。拴柱想坐起来,麦岁就忙用手按住了他,说,不要起来了,你还是好好歇着。

拴柱起不来,就又躺下,唉声叹气,埋怨自己命不好。麦岁和三棒就劝解了一回,完了叫姐夫好好休息,拴柱也不多说话,闭了眼,也不知道是睡了没。

麦岁和三棒就问大棒,姐夫得的是什么病?

大棒转过头看了看闭眼的拴柱,又对了麦岁和三棒摇了摇手,故意大声说,医生检查了,也没什么大病,说再观察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大棒这么一摇手,三棒就明白了,大姐不敢说,那姐夫就不是小病,也就不敢再多问,俩人就把话题扯到了大棒的孩子云娃身上。

大棒就告诉三棒,云娃过了破五就去了忻州铸造厂上班去了,说是一个月可以挣三千多块钱,就是累了点,一天只休息六个小时,怕孩子受不了,自己也心疼。

三棒听了,觉得这个外甥能干还知道疼人,眼圈便红红的,她就劝姐姐,过几天给孩子打个电话,要是真受不了了就回来。随后又问姐姐,看病的钱够不?要是不够,我买猪的事就先放一放,完了再说。

大棒说够了,够了,你不是老师嘛,你买猪做啥?你哪有时间喂猪?

三棒看了看麦岁,又转过来对大棒说,我教学那点工资,家里实在不够花销,麦岁又挣不了钱,今年我不打算叫他出去打工了,想养猪,这样好歹保本点。

大棒一听,也没多想就劝三棒,那可是活口,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还不赔完了?

二人说着,麦岁觉得脸上有点挂不住,就想出去转转,正要起身,病房的门开了,小棒提着东西进来。

麦岁眼尖,忙招呼,二姐,你怎么有时间来了?

二姐是第二次来了,很熟练把东西放在了床头的柜子上,问麦岁,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麦岁还没答话,小棒又转过来问大姐,姐夫的化验单出来没?

大棒看了看躺着的拴柱,又摇了摇手,说,出来了,没事,过几天我们就回去。

小棒从挎包里拿出两百元,塞到大棒手上,我这几天采访任务重,没时间多过来,姐夫想吃什么了就买,不要舍不得花钱。说完了要走,大棒推不掉,就把钱收了,和三棒麦岁一起出来送小棒。

出门不远,小棒就着急问,姐夫到底是啥病?

话还没问完,大棒眼泪就下来了,三棒就劝,姐姐你不要哭,是病总可以治的,多花了钱还可以挣回来,现在云娃也大了,想开点。

小棒是急性子,感觉事情大,就追问,到底是啥病?

大棒这才说,化验单早出来了,我没敢告诉你姐夫知道,是胃癌,医生说到了晚期,花多少钱估计也就是保个三月五日的。我就不知道该咋办了,是看还是不看呢。

小棒说,我看你摇手就料到不是好病,那没办法,但还是要看,咱怎么能看着活活的人等死,钱你不要发愁,不够了我再拿。我单位忙先走了。

小棒走了,三棒就感觉姐姐的天好像忽然坍塌了,连自己都晕眩起来。不知道说什么好,过了一会,问大棒,这几天你也累了,要不我和麦岁招呼姐夫几天,你休息休息再换我们。

大棒说,你们回去吧,家里还有孩子,再说后天就是元宵节了,你们也准备准备,这事先不要告诉爹娘,免得他们操心。

三棒说知道,那我们就不进去了,有时间我们再来。

往年的元宵节蒲柳村村里都要闹红火,今年因节前下了大雪,村里刚刚组织起来的红火队就又解散了。只有几个老头和老太太没事的时候自娱自乐唱家戏,可唱来唱去,不外是老掉牙的几出戏文。年轻人不喜欢,还打击,给他们编了个顺口溜,说是“教不完的子,骂不完的殿,起不完的解,舍不完的饭,头花乱,帽翅散,相公姑娘没法看。”(注:前四句是镶嵌了四回戏的名字,分别是《教子》《骂殿》《起解》《舍饭》)

十五这天,柿子红的太阳出来了,除了背阴地方,积雪也都消开了,满地的泥泞。原本要在舞台上演的家戏因为没有人看,也换到了大嘴他妈的家里。因为看的人少,所以演戏的几个老人就都没有了热情,原打算唱三出的戏,只演了一场就有个演老生的演员要回家,一个人泄气,其他的就都打了退堂鼓,各自回去了,几个看客也都稀落而回,留下大嘴妈和一个老头在收拾摊子。

五女原来是想今年好好过个元宵节,一来这是自己和爱云结婚以来第一个元宵节;二来,爱云怀上了孩子,算是家里的喜欢事,大事。可是因为大姐夫的事,父母的心情看上去不是很好,再加上自己过了年做啥都没定下来,也就没有了心思。可是爱云看不出来这些,在十三的时候就催促五女去庙会上买了元宵和酒菜,晚上还指派他把自己娘家送来的红灯挂在了梢门口。

本来明天是过节,可晚上两个人还是吵了几句嘴,爱云说,最近你妈的脸色是越来越难看了,整天耷拉着,好像我欠她几百吊钱。

五女就解释,说,妈不是给你脸色看,主要是大姐夫的病给折腾的。

爱云说,都是出嫁的女儿了,操那闲心干啥。

两人说着说着就转到了婆婆是个偏心眼上去了。爱云说,我看你妈一门心思都在女儿身上,就没顾过我们。

五女知道自己小时候是怎么过来的,就回爱云,你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爱云还要强辩,五女想想结婚后爱云对自己的管教,再加上现在胆子大的开始数落父母了,心下就翻了脸,骂爱云,你说你妈的腿,再说一句,你再说一句我把你腿打断。

爱云没见过五女这么大的火气,还真就吓了,没敢再吱声。随后两个人背对背睡了,谁也不说话。好长时间,爱云还听见五女翻来覆去的叹息声,心想明天过节的,我这是多的什么话啊!不由自己后悔的不行,也是一夜难眠。

也不知道爱云到底睡觉了没,十五这天,她一大早就起来和面包饺子,五女娘听见灶房有声音,心想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赶忙起来,一看,果然是从西边出来了,爱云两手插在面盆里,忙的不亦乐乎。五女娘没受过这么高的待遇,不会吃现成饭,忙也挽了袖子,淘菜剁馅去了。

一切准备停当,五女娘端了吃食去献娘爷,在娘爷桌前插了香,叩了头,又端回来,算是敬了老祖宗。

爱云趁婆婆去献爷的时候,忙逃空来到自己房间,看看五女还在睡觉,就轻拉了拉他的被子叫,五女,哎,吃饭了。

五女没动,她就把被子狠狠往下拉,没想到五女突然跃了起来就想打她,她赶紧闪开了,有些委屈地说,人家叫你吃饭,你咋不知道好歹。

五女火气好像还是没消,骂她,叫球呢叫,要不是你怀了孩子,我叫你吃一顿好打。

爱云自从进了赵家的门,还没受过这次的委屈,也就呜呜哭了起来。

五女娘刚刚放下献爷回来的吃食,就听见爱云的哭,也不知道青红皂白,进来就隔了被子打五女,你个不要脸的,什么时候都是吵,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丢人。你以后也不要说孝敬我的话了,你不叫我气死就是最大的孝顺。

一来爱云没有还口,二来娘来了,好歹也是个收场,再说了,元宵节也是个大节日,五女就慢吞吞起来穿衣服,随了爱云一起去吃饭。

今天的饭因为小两口的吵闹,再加上五女爹妈的心思老在挂念大棒女婿拴柱的事,都吃得有点没味道。一家四口各有各的心事,都是默不作声,沉闷中吃完了饭,五女就一人出门溜达去了。

中午爱云做了好多菜,没有等到五女回来。到外面找了一大圈,还是没有,回来了告诉了五女娘,五女娘没见过媳妇这样的勤快可意,高兴地屁颠屁颠的,忘记了哪个是自己的亲生,口口声声骂五女是挨千刀的,而且做主说,不要等他了,我们吃,叫他以后还那样不知亲蛮深浅。听婆婆这样一说,爱云就感觉受了鼓舞,一口一个爹一口一个娘地叫着,还一个劲给二老添饭,两个老人不由就多吃了一勺半碗。爱云到今天也才好像明白了怎么和老人相处,心说老人也好团(河东方言,哄)的嘛,多叫一句爸妈他就忘记了谁是自己亲生的了,自己也就浑身是劲,忙着刷锅洗碗去了。五女娘看着媳妇洗碗,喜欢得两手一直在前襟上搓,找不到个放的地方,看准了时机,从爱云手里接了刚刚洗完的碗放回灶房去了。五女爹也象是喝了一大勺子蜂蜜,感觉肚子滋润了,蹲在院角抽水烟去了。

洗了碗,爱云的心还是不瓷实,想出去再找找五女,待要出门,看见二姐小棒挎个小黑包包进来了,后面还跟了一个男人,爱云忙朝里大呼小叫,妈,我二姐来了。

五女娘应声从里屋出来,就忙给小棒找坐的,爱云也去端水泡茶。

小棒坐下指了指身边的男人对娘说,这是我们栏目的司机小刘,今天早上我们去拍摄大禹县里闹红火的节目,可是今年天气不好,去的不多,也没什么收获。

小刘就对五女娘点头哈腰,表示恭敬。五女娘就对了小刘笑笑,问,你们吃了没?我给你们拾掇点吃的。

小刘忙摇手,说,伯母不麻烦了,我们在大禹县城饭店吃了。

小棒没见五女在家,就问娘,五女哪去了?

爱云接了话,说,大过节的,出去玩了,你找他有事?要不我去找他回来?

小棒说,算了,就招呼娘,你坐了,今天我接到武科的电话,他说是想叫五女过了十五到他那里去一躺,我问他,他可是没说是什么事。

五女娘一听也奇怪,还待要问的时候,爱云就插话了,说,上次我叫五女去找过姐夫,想叫姐夫给他找个事,怕是这事有眉目了吧!

五女娘这才恍然大悟,哦,我说嘛,看我这女婿也是有良心的,总是惦记着自己的兄弟。

五女娘还要唠叨,小棒就站起来了,说,我们还有事,今天没拍成,晚上的节目还没安排,回去还得赶快向领导请示。

五女娘本来想和女儿多待会,说上几句知心话,可又还希望女儿忙忙碌碌,那样心底就感觉很踏实,谁叫女儿是吃公家饭的呢!

爱云急忙从里屋取了两包元宵,硬要塞到小棒的手里,说是过节了,你也不一定顾上买,回去煮了和姐夫孩子一起吃。

小棒哪里希罕这东西,可又推托不掉,就装做拉了脸,说,拿什么嘛,你放下,晚上和爸妈一起吃,我哪里有时间回去啊,拿了也吃不上。

这样爱云才不推托,把元宵放下,和娘一起送小棒出门,看着她上了车,一溜烟的去了。

小棒走后,爱云就在心里暗暗高兴,盼不得五女早点回来。谁知道到吃晚饭的时候也没见五女回来,一直到了晚上十一点的时候,五女才大摇大摆进了家,爱云心里有气,可是有昨天晚上的前科,就没敢使脸色,也没敢问他去哪里了,倒是忙问,晚上还吃不?中午做的好多菜还给你留着,或者要不要做你喜欢吃的面?

五女不理会,脱了衣服就睡觉,用被子蒙了头。爱云没敢拉被子,在被子外说,给你说个高兴的事吧,你出来。

五女在被子里说,烦我是想找死啊?

爱云知道五女还在生气,可想想今天和公婆在一起,好像学会了怎么处事一样,于是就还是忍住了,仍然死皮赖脸说,今天二姐来了,说叫你过了十五去姐夫那里走一趟。

五女一听,心里也猜到了八九不离十,很高兴,可是没表现出来,只哼了一声。爱云看看没话,也就脱了衣服,轻轻揭开五女的被子,钻了进去。

开始五女还抹不下脸,假装转过身去不理爱云,可不一会,二人就由“非”字型变成了“臼”字型,被子里传出支支吾吾的声音。

一过了正月十五元宵节,农村的年味马上就荡然无存。打工的自不必说,远处的干脆就是在外地过的节;留在村里的,就考虑怎么一心侍弄好庄稼,怎么再做点小买卖,贴补家用。虽然雪后的路还是很泥泞,可庄稼人多数还是闲不住,开始跑到田间地头转悠了。

因为学校后天就要开学,三棒就对麦岁说,我们一起再去医院看看姐夫吧!

姐妹情谊好,多去几次是应该的,可是麦岁觉得自己和拴柱是连襟,虽然没有生分,可毕竟不是亲兄弟,跑多了别人笑话,就说,过完了年,我该到地里去看看了,也好安排下一步打算,要不你一个去看看吧。

三棒就没再说啥,从抽屉里拿了点钱,推出车子就要出门,临走又吩咐麦岁,中午我要是回来迟了,你就把锅里的菜热热先吃点。

麦岁笑了笑,说,你走吧,我又不是孩子,再说了,就是饿上一半天也不怕啥的。

三棒走了,麦岁倒感觉其实是没什么事的,地里还湿,进不去,他就屋前屋后地转,完了,拿出了年前就搁置起来的已经生锈的锄镰镢斧,想一件一件在磨石上磨光,准备下一次使用。

忽然听见有摩托车的声音停住在自己家门口,麦岁就感觉心里悄悄的(方言,疑惑),忙放下手里的活计,开门出去。

门开了一看,原来是自己的连襟丑娃来了,他刚刚扎住了摩托车,抬头一看,三姐夫已经出来了,丑娃就和麦岁开玩笑,说,姐夫你会神机妙算嘛,大老远的就知道是我来了,还专门出来迎接?

麦岁是老实人,就说,我以为是你三姐回来了,不知道是你。来,来,进屋吧。就拉了丑娃往家里让。

丑娃从车把上解下了一包点心,跟在麦岁后,边走边问,姐夫,我三姐去哪里了?还叫你那么操心?

麦岁回答说,什么操心啊,她今天说想和我一起去看看大姐夫的病,我有点忙,没去,她就一个人去了,刚刚听见摩托车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