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过完元宵节,做惯了庄稼活的拴柱在医院里就有点受不了了,他担心地里的小麦是不是该春浇了,或者地里的杂草也露了头了吧,就挣扎了要回去。大棒知道他的病,就苦苦劝他,多住几天吧,家里也没什么活计,就算有,那也是能缓缓的事,我们不急。

拴柱看大棒坚持不要自己回去,就盯住大棒的眼睛问,我这到底是啥病吗?也不见化验单,每天就是输液,我看我好好的人也要输死到这里。

大棒就骗他,医生说了,你的胃不太好,炎症太重,既然来了就多住几天,养好了再回去,做啥都不迟。

拴柱虽然不知道自己具体是什么病,但是从大棒躲躲闪闪的神态里还是看出了自己得的不是好看的病,就说,大棒啊,你啥都不要说了,我想好了,我们今天就回家。

大棒一听有点急了,说,你怎么这么固执,就不知道对自己好点,这次说啥也应该听医生的,再耐几天吧。说着,大棒不由自主眼圈就红了,泪珠在眼眶里转着,叫她忍住了,算是没流出来。

拴柱叹了口气,说,大棒啊,我得的不是好病,我自己知道,要不医生也不给我说啊!就是你,也还瞒着我,那就一定是麻缠病,我们不是有钱的大款,没有那白扔的钱。

大棒一听控制不住自己,就哭了,哽咽着说,你想的是什么啊,真的没什么大病,再说了,钱都是人挣的,没有人要钱做什么。说完了,大棒就后悔,怎么就说出了没有人的话,这不等于是把拴柱的病告诉他了啊。

拴柱还是不听,就是一句一个要回去,而且自己挣扎着下床开始收拾东西。

大棒就夺,可是不听话的眼泪一直滴,她怕拴柱看见,就转过了身。

拴柱说,咱们攒那点钱不容易,可不能撂人还撂钱,听我的,回去。

其实大棒心里也很矛盾,医生说这样的病最多也就半年的时间,谁都知道,总理的癌症都没治好,自己的拴柱一个凡人,能有什么奇迹出现。再说了,儿子云娃也大了,用不了几年就要娶媳妇,现在一个媳妇花的钱在前几年一家子挣一辈子也是挣不回来的,如果病没看了,还把家折腾空,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嘛。

想归想,可自己陪伴了二十年的人了,怎么能眼睁睁看他就那么等死。现在拴柱坚持回去,算是帮助大棒做了决定,这样大棒才心安了一点。

看看拴柱这样坚持着要回去,实在没有办法了,大棒也就没再拦着,夫妻两个就默默地一起收拾东西,完了,大棒去结账,拿回了一沓收据。

原来说好的,大棒担心拴柱的病,要雇个出租车回去,可等到了大街上,拴柱却转了主意,坚持要走回去,他说住了这么长时间的医院,身子都快散架了,走走也是个锻炼。大棒看了看拴柱,想想没有多远的路,也就没有再坚持,心说已经这样了,他想怎样就依他吧,二人就提了看病的用品往家挪。

出了城,沿路上都是已经返青的麦田,远远望去,好像是一条铺天盖地的绿毯子,微风轻拂,在阳光的照射下,似乎是金光闪闪,给人无限美妙的梦!拴柱虽然是气喘吁吁,可是他的心情似乎很是兴奋,时不时用手抓一下麦苗,象孩子一样。大棒怕他才出医院,累出了毛病,还是劝他休息了几回。

一路走走停停,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太阳落山了。大棒把家里的积尘扫了扫,铺了被子,劝拴柱躺下休息。可是拴柱一心想了他那几亩麦子,坚持去地里看看。大棒说明天再去都不行,也就没多劝,随他去了。

拴柱走后,大棒忽然是后怕的感觉,她知道,不一定什么时候,自己亲爱的人就会离她而去,心里不由再次颤抖着,象是有刀扎了一下。她甚至想到了拴柱去世后,这个家自己可还撑持得起来不?还有谁是自己的靠山呢?突然,大棒想起了云娃,因为拴柱的病,自己好长时间也没和孩子联系了,就忙找出孩子留的电话号码,跑到供销社去,想给孩子打个电话。

电话通了,接电话的是一个男人,说话鼻音很重,说半天了对方都听不明白,最后大棒一再重复了云娃的名字,人家才哦哦的答应,不多一会,大棒就听见电话那头问,喂,是谁?

大棒一听孩子的声音就有点激动,几乎想哭出来,说,云娃嘛?我是你妈。

对面孩子好像很冷静,问,妈,家里有啥事吗?

大棒怕孩子难受,忙说,没有没有,就是我想你了,来打个电话。你在那里受得了不?

没事。

受不了了就回来,可别硬顶。

我说了没事的,妈,我爸的病怎么样了?

还是那样,今天他坚持要回来,我们现在都到家了。

不是说好了多住些时候吗,怎么回来了?

你爸舍不得花钱啊,我也说不过他。

那以后准备咋办吗?

谁知道啊,现在就是听他的了。

怎么可以这样,估计我爸知道了自己得的是啥病了。

可能是,算了,我再劝他吧,你没事就好,家里你放心,有妈我撑持着。

电话那头好长时间就没说话,完了,听见云娃说,那挂了啊,妈。大棒估计孩子是哭了,听那声音涩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