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早春里往往夹杂了冬天的味道,人们在期待着暖融融的春光,可不定怎么就是一个天寒地冻,雪压冰封。大家又似乎忍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打击,抱怨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今年的春天来得迟,以至到了惊蛰,忽然在晚上刮了一夜的风,第二天早上居然飘飘洒洒下了一场雪,虽然还没落地就化了,可是寒意陡增,人们大都躲在家里不想出门。

丑娃站在河东广场已经快一天了。这里是所有外来人员找混吃混喝的地方,就是围坐在一起,等活做,但大都是短工,或者一晌,或者一半个小时,多者不过三天五天,但都是当天做活当天开钱,没有拖欠。这里的常住户看他们做活有时候有,有时候没,就把找这样的活叫钓鱼,再有能人就把河东广场那块地方叫钓鱼台。

其实辰辰三岁那天,丑娃早就预料到那样的结局。丑娃花钱大手大脚惯了,经常借别人的钱,可是老还不了,一段时间以来几乎没人敢借他钱了,可是你说他吧,赚钱没什么门道,可是骗钱是一套又一套的。其实辰辰的生日正经过,他从麦岁那里拿的两千块钱也就够了,可他要那么老实他就不是丑娃了,晚上他想了想,正好借这个机会,可以多借点钱,也好叫自己多花几天。于是,他张三李四王二麻子,一个一个见,见了就说借钱,大家怕了啊,说不借,他就说,我也不多借,就两千,孩子生日那天,那礼房里的钱还不够你的啊?别人一听,也是,七大姑八大姨的怎么也有两千块钱的礼了,心说这可不怕他还不了,就给了。谁知道真到了那一天,大家才知道,丑娃玩了一个各个击破的计策,把他们都耍了,一下子就借了快八千了。

说白了,丑娃也是顾了初一不顾十五的人,那天一早,看看手上的钱赌博输的差不多完了,对了来人没办法交代,就拿了剩下的钱就跑了,心说躲上几天,完了再回去,和以前一样,我欠你们的钱,又不欠你们的命,你们谁还要我的骨头?可这次不一样了,躲过第三天,到晚上他偷偷跑回去的时候,碰见了四眼媳妇,就知道了家里发生的一切,青棒喝药了还在医院住着,他就怕了,没顾上到家看看,就马不停蹄,返回河东来了。

说是有钱,其实他赌博的就还剩有一百多块钱了,他知道这次可不同以前,三五天就可以回去,自己已经闯了大祸,青棒要死了,怕是一辈子都不敢回去了,所以,他想细水长流,白天吃饭就买几个饼子,晚上到火车站混住一下。谁知道第一个晚上就有了麻烦,他要进火车站的时候,乘警问他要票,他说去北京,还没买,先休息会。人家就说,不行,这里是凭票候车的。丑娃心说有买票的钱我就住宾馆去了,谁还受这罪。最后终于还是离开了火车站,一路游走,找不下个休息睡觉的地方。后来实在没办法了,看见有个白天卖饼子的炉子在外面,火虽然封了,可是围了炉子烤上一会还是温暖了点,就是一面热一面冷,他也顾不上许多,不一会也进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丑娃还是被冻起来了,就忙找了家早点摊子,要了碗脑豆腐和两根油条,吃了点才感觉身子有点温度。吃完了没有目的地,仍然转悠,好像要绘出这里的地图一样,把河东城转了个遍。最后实在没有了可去的地方,就圪蹴在了市新华书店门口,看两条游狗嬉戏。那条肥胖的黑色长毛狗将鼻子在一条象是牧羊犬的狗的屁股后嗅了嗅,那牧羊犬似乎受到了鼓励,也掉了头,与长毛狗交颈亲昵。不一会,长毛狗前爪搭上了牧羊犬的后背,将自己的身体屈成了一张弓样,急切的在牧羊犬的尾部探索着。丑娃想看的仔细些,可是不能,那长毛狗已经从牧羊犬的身上溜了下来,但是屁股和屁股连着了一条线,紧紧缝合在一起。过路的妇女都颇觉害羞,扭了脸在装做看远处的不知道什么地方,卖雪糕的老头子看不下去,拿了一根棍子朝两条狗的尾部打去,两条狗虽受惊落荒而逃,但尾巴依然紧连一起。

不见了两条狗,丑娃感觉好无趣。他看看身上钱越来越少了,还是没有个来钱的门路,就心急,到吃中午饭的时候,他就没去吃,可是已经感觉闹心地饿了。忽然,他看见前面书店门口围了好多人,他就挤了进去看,一看时,原来是有个人,左脸上有个半指长的刀疤,右手拿了一张百元大钞,折起来,又捏住两头,左手拿了两支铅笔,一个红的,一个蓝的,把钱套住一个,说着,红的,蓝的,红的,蓝的,就往其中一个上一套,说,看准的快押钱,押十块赔二十,押一百赔两百,眼疾手快的上啊!

其实这些人就是人们常说的走江湖的,不论什么方式,那完全是骗钱。你看准的在红色铅笔上,可是他放开了却就在蓝色的上,说白了,那是技巧,把钱拉开的过程先放钱的哪个头,就在他想要的那根铅笔上,外人是没有赢的可能的。

刀疤脸说完了,就有人押了十块钱,说在红色上的,刀疤脸问,还有人押不?没有就开了。一开,果然,刀疤脸就从口袋里取了二十块钱给了那个人。

丑娃一看,这是什么啊,那么简单,谁看不出来?刀疤脸第二次表演的时候,他就豪不犹豫地拿了十块钱,押了上去。

刀疤脸问丑娃,在哪个铅笔上?

丑娃说,看准了,是蓝色的。就把钱押在了蓝色上。

刀疤脸打开钞票,丑娃一看,偏偏就在红色上,他就一把抓了丑娃的钱,塞到了自己口袋。

丑娃不服气,心说我看的准准的啊?怎么就变了?可他没想那是骗局,还是以为自己没看准,就等刀疤脸的第二注。完了,他右手按住刀疤脸的手,说,是蓝色,你不要动了手脚,我下一百块。说着,用左手从口袋了拿出了那张一百元押了上去。

刀疤脸用脚踩住了丑娃的钱,面向看客,说,大家看好了,是蓝色我给年轻人二百,是红色我就笑纳这一百块了。说完,缓慢打开,怎么就又是红色了,丑娃一看知道又输了,就弯了腰要去抢自己那一百元,谁知道钱还没到手,就有旁边两个人一人一只胳膊,把他死死攥住,说,自古愿赌服输,你想干啥?

丑娃不知道人家是一伙的,还叫,他骗人,刚刚明明是蓝色的,怎么打开就成了红色。

攥他的一个人指着刀疤脸就问另一个,你看见了他是骗人吗?

另一个说,笑话,你们谁看见了?说着转向了其他看热闹的人。

别人一看就知道人家是一伙的,怕话多惹事,忙都走了。

刀疤脸就站起来,变了色,上去抽了丑娃几个耳光,骂道,你个贱比,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后面两个也是对他一顿拳打脚踢,完了,各自散去。丑娃才好像忽然明白过来,知道自己受骗了,用手一摸,鼻血已经留到了嘴角。

到这时候丑娃才知道江湖险恶,不是他生活的农村那么简单。摸摸口袋,连上毛票也不到十块钱了,才狠狠心,到钓鱼台找碗饭吃。

谁知道下苦饭也不是那么好吃的,整整一天,他也没有找下可做的活,来的要么是刮仿瓷的,要么是油漆家具的,要么是修补平房漏雨的,反正大都是技术活,他做不了,要么就是装卸肥料,一代两毛钱,可那是重体力活,一次就是几十吨的做,他没那耐力,也做不了。直到天快黑了,才有个开黑色轿车的老板下车来说找个看工地的,管吃住,六百块钱一个月。别的钓鱼的一听,就说,老板是什么人啊,现在社会六百块钱从哪找人嘛!就都跑了。只有丑娃留下了,盯住来人的下巴,问,六百五可以不?

老板说,以前的都是六百。因为那个人家里有事回去了,要不的话还轮不上你的。

丑娃感觉自己的肚子不争气,开始咕噜咕噜叫了,就点了点头,上了老板的车。

算起来,这是丑娃有生以来坐的最豪华的车,而且是一个大老板给自己开,但他却叫不上车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