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不到一百米的距离,龚白雪突然怔怔地停在那里,这条路龚白雪再熟悉不过了,谢一凡以前开的书屋就在这里,可是映入她眼帘已不是从前的样子,醒目的招牌上赫然地书写五个大字‘苔上雪书吧’。虽然书店的名字做了更改,其他的布局依然是从前的老样子,还是那么的古色古香。
看到书屋又开张营业,千转百回的滋味一齐涌上心头,龚白雪又是欣喜又是悲伤,不听话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最终还是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白雪,进去看一看吧。”杨公页回过身来,看着龚白雪的模样,原本还是一脸的灿烂,瞬间凝滞下来。为了打破这难言的局面,杨公页迅速地调整自己的情绪,用极其平稳的声调对着龚白雪说。
“好的。”
龚白雪知道自己情绪有些失控,用手背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换上难以言喻的笑容点了点头,随着杨公页走进了苔上雪书吧。
走进书屋,一股淡淡的墨香充斥着久违的鼻腔,书屋的格局没变,只是在醒目的位置上,一摞崭新的书籍吸引了龚白雪的视线,书的封面上标题‘苔上雪’作者杨公页龚白雪,让龚白雪不禁露出了几分欣喜。
“小说完稿啦?”龚白雪冲着杨公页问,一脸的诧异。
“不仅已经完稿,而且在大理人民出版社出版了。”杨公页也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狂喜。
“你不应该署我的名字,我其实什么也没做。”龚白雪认真地说。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没有你就没有这部小说,我只不过执笔而已。”听龚白雪这样说,杨公页似乎有些着急。
“我说的是真心话,你不应该这样署名的。”龚白雪也似乎着急地解释。
“好啦!其实,我们所要表达的就是要告诫读者,贫富这种事,可遇不可求,即便是险中求得富贵也不长久,而且要为你的冒险付出代价。这个就够了,你就不要这署名这件事情上纠结啦!”杨公页微笑着说。
“说不过你,我可真服了你!”龚白雪娇嗔地瞪了杨公页一眼。
“这就对了嘛!好,还有事情没有完成,跟我走。”杨公页说完,从书架上取下一本《苔上雪》,拉着龚白雪走出了书屋,刚走出书屋,近邻的服装店的女老板顾秋玲正好从服装店里走出来,一眼就看见杨公页拉着龚白雪的手。
“你们小两口,这是准备去哪里?”听顾秋玲这么说,龚白雪迅速地从杨公页的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满脸的绯红。
“嫂……嫂子,你弄误会了。”龚白雪结结巴巴地解释。
“啥误会呀?”顾秋玲笑吟吟地望着龚白雪反问道。
“嫂子,真不是你想像那个样子。”龚白雪还在那执意要解释。
“白雪呀!嫂子就是一个口直心快的人,嫂子有几句心里话想对你说,你也不要往心里去。”顾秋玲叹了一口气。
“怎么会呢?嫂子的为人我还是知道的。”龚白雪有些尴尬地对着顾秋玲笑了笑。
“白雪呀!我知道你跟一凡打小就青梅竹马,有着很深厚的感情,一凡呢,想让你过上好的生活,这个本身也无可厚非,唯一错的是一凡太争强好胜,这才导致走错了路。如今,一凡走了,他在天堂里也希望你找个好人嫁了吧,我理解你一凡的感情,可是你必须要面对现实,一凡走了,你的生活还要继续不是?”顾秋玲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说得龚白雪陷入了沉思,顾秋玲又继续说。
“初时见到小杨,我以为一凡没有死,天下哪有这般一模一样的人?后来才知道他是大理派过来采风的作家。小杨人不错,听别人说小杨的文章写得不错,很有一凡的味道。白雪呀!这说明什么?说明上天待你不薄呀!一凡走了,上天又给你送来了小杨,小杨为了你,专门盘下这家书屋,说明他想做你心中的一凡,听嫂子一句劝,缘分这东西稍纵即逝,不要等失去了才知道可惜。”顾秋玲说到最后,竟然叹了一口气,似乎在哀叹这世事无常。
“谢谢嫂子,我不会放弃的,也不会让你失望的。”杨公页也没想到顾秋玲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深深地冲着顾秋玲鞠了一躬,然后拉着龚白雪的手,一直向紫霞山脉的后山腰走去。龚白雪也没想到杨公页这么大胆,一边走着一边想挣脱杨公页的手,挣脱了几次均为成功,索性也就放弃了。看着他们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顾秋玲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谢一凡的墓碑前,龚白雪和杨公页肃然地站在那里,他们的手依然紧紧地攥在一起。
“一凡兄,好久没来看你。”杨公页首先打破了沉寂。
“一凡兄,《苔上雪》这部小说,我们已经完稿了,虽然没有征得你的同意写这部小说,我想你一定也不会反对。”杨公页说到这里稍稍停顿了一下。
“这部小说,基本是以你为原型,就是告诉世人,在这利欲熏心的俗世里,要想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是没有捷径的,只有靠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这样的日子才会活得踏实,活得心安理得,一凡兄,我说的对吗?”一阵山风吹过,吹得树叶‘沙沙’作响,仿佛是谢一凡在回应杨公页的话语。树叶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刺得眼睛有阵阵酸痛。
杨公页轻轻叹了一口气,松开了龚白雪的手,转眼看了龚白雪凄然的泪眼,取出那一本《苔上雪》一页一页把它撕碎。
“你是剑川公认的才子,我把我写的这部书烧给你,帮我把把关,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托梦告诉我,这是第一版,希望第二版能够更加完善,也更希望更多的人从中受益,别再走你的老路。”说完从口袋里取出打火机,把撕碎的书页点燃,带着一股青烟袅袅升起,火焰纸页间跳跃,已经燃尽的纸灰随着山风四处飘扬。
“一凡,还有一件事情想跟你说,我知道白雪是一个好姑娘。”待书页燃尽,杨公页继续说,当说到龚白雪的名字的时候,龚白雪紧张地把目光投向了杨公页。
杨公页看了一眼龚白雪,蓦然拉住龚白雪的手,指尖稍稍用力捏了几下,微微冲着龚白雪宽慰地笑了笑。
“我知道你和白雪青梅竹马,又同窗了那么多年,你们之间的感情日月可鉴,如今你走了,留下孤苦伶仃的白雪,我想也不是你所愿,听白雪说过,你在临自杀前,曾经告诉白雪,让她找一个人嫁了,你也希望你走后,让白雪自己选择自己的后半生,这样你才能走得心安理得。”杨公页的心安理得四个字刚落音,龚白雪已经在身旁泣不成声。
“一凡,你知道吗?如今的白雪深深地活在自责里面,她认为你的死,跟她有着直接或者间接的关系,她认为是自己在不当的时候提出嫁给你,是间接让你下定决心铤而走险,走上了贩卖毒品的这条路。你走的这两年里,白雪一天也不曾安生过,一凡,在这样下去,白雪就完了。”
“求求你,你不要说了……”龚白雪跌坐在谢一凡的墓碑前。
“不,我一定要说,否则的话,永远没有办法打开你的心结。”杨公页没有顾及龚白雪的心情,继续说。
“一凡,我相信白雪这个样子,也是你不愿意看到的,对吗?其实,当初即便是她不提出要跟你结婚,你也会铤而走险的,对吗?你的自尊心一直在作祟,是你的自尊心毁了你。”杨公页一鼓作气,把心中想说的都说了出来。
一声凄厉的声音从龚白雪的嘴中喷发出来,久久在满山中回荡,然后,只有风在耳边吹过的声音,龚白雪瘫软地倒在地上……
看着龚白雪一声竭斯底里的怒吼,杨公页长叹了一声,他知道这是龚白雪的心结,如果不打开她这个心结,也许这辈子她会一直活在痛苦的回忆中。良久,杨公页走近龚白雪的身边,俯身把龚白雪扶了起来。
“一凡,如果你放心的话,我愿意照顾白雪的后半生。”杨公页的话像一记响雷在龚白雪的耳边回响,她惊恐地望着杨公页。杨公页冲着龚白雪摆了一下手,示意龚白雪不要阻止他的话题。
“虽然我跟白雪相处时间不是很长,但是,我清楚地知道她想要什么样的生活,你就放心吧,我一定会照顾好她的。”杨公页吁了一口气,终于把心中想要说的话,全部说了出来。
斑驳的阳光顺着树隙间照射谢一凡的墓碑的相片上,龚白雪和杨公页看见谢一凡在向他们微笑,那微笑中似乎有深深的祝福……
顺着山间的小道,杨公页和龚白雪向紫霞山峰爬行,越走越觉得寒气逼人,终于他们走到了有雪的地方,放眼向山峰望去,漫山遍野的皑皑白雪笼罩了整个世界。龚白雪嫣然一笑,带着杨公页继续向前走。在一出突兀的石块前,龚白雪停了下来,蹲下身子,用手扒开了一处白雪,青如粉黛的苔癣从厚厚的雪层下冒了出来,在白雪的辉映下青翠欲滴。
“苔,是一种青色的盛放。雪,是一种平静的枯萎。当盛放与枯萎交错,这俗世间功名利禄,声色犬马的爱恨憎欲,隔着长长的时光望去,竟是如此的平淡和合。所有轰轰烈烈,难以割舍的,到最后都必将归于安宁。”杨公页走近龚白雪的身旁,嘴里叨叨地念着龚白雪与谢一凡当年的对白。
龚白雪回首望了杨公页一眼,眼角有了笑意。自从杨公页在谢一凡的墓前,那些当头的棒喝,令龚白雪顿然醒悟过来,自从谢一凡走后,她一直深深地活在自责当中,就是杨公页的一番话语,击醒她这个梦中人,她不能活在过去,因为生活还要继续。
蓦然,杨公页跪在龚白雪的身旁,缓缓地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红色的盒子。
“白雪,嫁给我吧!”杨公页深情地对着龚白雪说,杨公页的话让龚白雪太意外了,她怎么也没想到在这个场景,杨公页竟然向自己求爱,一时间竟然呆呆地说不出话来。
“白雪,我知道你喜欢这苔上雪,我愿意做你身下的苔癣,永远地托起你,今生今世都不分离。你愿意吗?”杨公页依然还是深情款款的说,眼睛里满满都是虔诚和期待。
望着杨公页的样子,龚白雪眼框里盛满了泪水,这是幸福的泪水,嘴角微微颤抖,泪水终是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在泪水中龚白雪还是微微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