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1)

邓家庄牧羊

书接上回。却说孙恩把安敬思带回家中,洗米落锅,过不多久,饭已烧熟。“孩子,老汉我姓孙名恩,近日在李家做粗工,每日管一顿中饭,早饭和晚饭都在家里吃。我看你饿得发慌,特意多煮了一些饭,大概有二斤米左右,你吃饱为止,留一点给我就是。菜不大好,孩子,你将就吃吧!”“大伯,您煮多少米?”“孩子,两斤米不算少吧!足够你我一顿!”“大伯,两斤米够不上我一个人吃半餐。”“哦,你那么能吃,那先吃了再讲,吃吃吃!”老孙满满打上一碗饭,递过一双筷子,小敬思连忙把饭接了过来,狼吞虎咽,有如风卷残云一般。一转眼,一碗饭就见底了,吃了一碗又一碗,吃得锅底儿朝天。孙恩在一旁直摇头:“孩子,吃饱没有?”“大伯,说来也难为情,两斤米饭够不上我半肚。”“真的吗?那么你要吃饱需多少斤米?”“大伯,可怜我从来没有吃饱过,到底需要多少斤米,我也讲不上一个数字,如果现在再煮一锅饭的话,应该可以吃完。”“啊!这么能吃,我可不信,我再煮一锅饭给你吃吃看。”工夫不大,孙恩又煮了一锅饭,谁知一转眼又被小敬思吃了个锅朝天,加上五斤青菜,一大盘豆腐干,吃得精光。真把孙恩看呆了,只见小敬思拍拍肚皮,笑眯眯地说:“大伯,吃饱了!”“孩子,你是真能吃!我这把年纪也没有见过,像十来岁的孩子那么能吃。哦,对了,你今年多大了?叫何名姓,住哪个村?为何流浪成叫化子?可否对我说说?”小敬思一听这话,被触着痛处了:“大伯,您问起我嘛,小的好苦啊……”“孩子不哭,说来给我听听看。”安敬思流着眼泪把自己的身世向孙恩一一讲来。孙恩听后,叹了一声:“唉……孩子啊!世间命苦的也不在少数,但是像你这样的经历不多啊!你外婆夏氏心肠真毒,害得你生在窑洞流浪江湖,我想你现在摸门求讨也不行,你今年十一岁了,应该要寻些事做做。”“大伯,话虽是这样,您叫我干什么呢?”“孩子,有一件事情,不知你肯不肯干?”“大伯,什么事情?我适合幺?”“合适,保证合适,前面村里有户大财主,广有田地,人姓邱,前日托话叫我寻个牧童来放牛。如果你肯到邱家放牛,吃饭总是不用愁的了。”“大伯,放牛我确实合适的,不过您得向邱员外讲明,我饭量大。”“放心放心,只要你把牛放好,财主人家吃是不成问题的。”当时孙恩就到邱家去了,时过不久转回来,进门就讲:“孩子,那邱员外已答应了,一年工钱二十両银子,另加衣裳两套、鞋子两双,饭量大没关系,但要保证每日放牛,倘若同意,我马上送你到邱家去。”“难得大伯对我的帮忙,小的我没齿难忘。”列位会问,安敬思那么能吃,这邱员外合算幺?原来这位邱员外是牛贩子,家中养了很多牛,一般牧童一人只能看一两头牛,而安敬思能放几十头牛,能吃算什么,比起来还合算得多。从此安敬思就住在了邱家,孙恩时常也会来邱员外家看看小敬思。就这样,安敬思每天起早摸黑放牛,也不怕累,只要能吃饱。这叫作:

可叹大将未出仕,犹如赤金埋沙泥。

光阴荏苒,转眼之间,安敬思在邱家放牛已经过了三个年头了,今年十四岁,长成一位英挺少年,天生的那是力大无穷啊!两臂一晃,万钧之力。这三年内,邱员外的贩牛生意也相当顺利。这不新近又买了一黑一花两头大公牛,这两头牛是两个地方买来的,刚来的几天,俩牛走到一起就顶撞,谁也不让谁。这一天,敬思在山坡上放牛,两头牛又是顶撞不休,这边,黑牛顶着花牛的牛角,顶得那花牛,啪!啪!啪!直往后摆;那边,花牛嘴里头,哞!哞!直叫,又把黑牛顶了回去,好比冤家生死相搏,犹如结下了不解之仇。这可惊动了小敬思,连忙过来,双手抓住两头牛的角,说一声:“你给我开开!”轻轻分开两牛,谁知刚分开,一扭头,“哞……”的一声,两头牛又顶在一起。这可把敬思的气激上来了,就见他双脚站稳,一亮胸脯儿,两只手抓住了两头牛的犄角,略施点力,往旁边一翻,只听腾腾的两声响,两头牛横撞出去,牛头碰在巖石上,顿时血流直下,当场死了。哎呀!不好,我根本没有用力呀!怎么会一碰就死了呢?这可咋办呢!邱员外面前如何交代呢?他知道此事必定会追究,急忙跑到孙恩家,向孙恩讲了原因经过。孙恩闻听后,大吃一惊,晓得此事会有麻烦了,就说:“好孩子,你是个牧童,应该把牛看好,相反地你却把俩牛碰死了,财主的心都是黑的,看来老邱不肯罢休的,定要寻你索赔。”“大伯,那我应该如何是好呢?”“我劝你暂不要心急,如今是木已成舟。待我前去讲讲情面,好言好语向他求求情,赔不赔凭老邱的良心了。”当时孙恩领着安敬思来到了邱家说明来意,正如孙恩所说,邱员外这人为人固执,视钱财为性命,定要安敬思赔银子六十両。可怜安敬思这三年的工钱全部赔光,而且又被邱员外辞退了。小敬思这三年里,起早摸黑就只赚个吃,积蓄分文没有了。

单说孙恩将安敬思带回了家中,这孙恩也确是有些儿眼光,他看准了安敬思将来一定是个有用之材,因此心心念念要帮帮这孩子,可那安敬思的饭量也实在惊人,老孙恩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后来孙恩打听得知,铁笼山下邓家庄的一位老侯爷家要个牧羊童。就这样,孙恩把安敬思介绍到这位侯爷家放羊了。书中交代,这位侯爷姓邓名忠,字德信,乃关西渭州人氏,夫人戴氏,膝下无儿无女。邓忠⑴以前也在朝中为官,官拜徐州府总兵。还有个亲兄弟,名叫邓奎⑵,字德服。兄弟俩当年跟随右金吾卫大将军红袍大帅康承训⑶,一起征讨庞勋⑷。这邓忠身跨白玉嘶风马,善用一口七十五斤重的锯齿飞镰银背大砍刀,人称“银刀大将”;那邓奎胯下玉面紫骅骝,善使一口七十三斤重的象鼻子古月紫金刀,绰号“赛天王”。兄弟俩凭着一手临淮刀法,立下了战功。得胜回朝,邓忠被朝廷封爵为彭城侯,鎭守徐州,安抚战后民生;兄弟邓奎被封爵为石城侯,随后被派到石岭关做了总兵。后来邓忠不满朝中奸臣当道,故此隐退回家,过着自由自在的田园生活,平生就喜欢养牧。在这儿咱顺便简单表一下这“临淮刀法”的来历,这“临淮刀法”乃本书五路名刀之一,最早出自于三国蜀汉名将南郑侯魏延魏文长。当年的魏延胯下金睛红鬃兽,掌中一口三停金背刀,在斜谷口,跟曹魏名将庞德庞令明对过花刀,一场恶斗杀得日月无光,后来凭着这路刀法,威震汉中。再后来魏延全家被杀后,这“南郑刀谱”被他的一个亲信带走了,这个亲信悄悄逃到了曹魏的凉州。就这样,在这位亲信家族中代代相传。再后来到了中唐安史之乱时,这刀谱被中唐名将临淮郡王李光弼所得,这位临淮郡王将南郑刀的精要之处与自己家的刀法相融合,自成了一路,后来就被称为“临淮刀法”了。邓家兄弟俩早年就在临淮郡王李光弼的孙子泾州节度使李承勋帐下効力,这李承勋可是爱才之人,见两人对边防大小事务,常有独到的见解,而且对自己家传刀法的悟性非同一般,就索性将家传的“临淮刀法”传授给了兄弟俩。后来兄弟俩因办事勤勉,作战勇猛,被征调在右金吾卫大将军红袍大帅康承训的麾下。再后来就跟随红袍大帅康承训,一起征讨大彭国⑸,立下了战功。

却说安敬思自从到了邓府,每日早出晚归,在对面的铁笼山上放羊,甚是勤奋。邓侯爷夫妇俩膝下没有儿女,见他忠厚老实,做事认真,二老很是喜欢。只要有空,邓忠就教安敬思识字念书,还想等他再大上一二岁后,便开始传授他武艺。就这样,一转眼三个月就过去了!

单说这一天吃过中饭,安敬思又来到这铁笼山上放牧。书中交代,这铁笼山四面环山,犹若一只大的鸟笼,故此得名为“铁笼山”,从山顶往下看,其形状如同一个斗,故此当地人还称这铁笼山叫“斗底山”。山中间有一块开阔的草地,草地边有条山沟,当地人称作“竹林沟”,这里是个适合放牧的好地方。却说安敬思跟往常一样,把羊群赶在这块草地上,自己翻上旁边的青巖上休息了。大约过了一个时辰,这些羊吃饱了,正在草地上打盹,忽然“哶……哶……”连声急叫起来。安敬思听了,连忙坐起来査看,就见两头大饿狼正偷偷向羊群靠近。安敬思暗叫了一声:哎呀!不好!连忙跳下青石巖,快步奔了过去,上前把两头狼拦住。两头狼一见有个小孩子挡在羊群前面,目露凶光,嚎叫一声,向小敬思扑了过来。安敬思一个闪身,两头狼正好扑在他的跟前,他是手疾眼快,一手一头抓住狼的项间,双臂微一用力,就听得“嘭”的一声闷响,两个狼头碰在了一起,顿时把两头狼撞得是口吐鲜血,哀嚎不止。紧跟着,小敬思一个矮步,提起来猛向青巖上摔了过去,两头狼是应声落地而亡。可怜两头狼,羊毛都没碰到,双双命归黄泉。安敬思査看羊群毫发无损,便放下心了,一时高兴,便唱起了山歌:“英雄牧羊居深山,犹如蛟龙困浅滩,空生擒龙降虎力,运交华盖……运交华盖出头难……啊……”歌声响亮直冲云霄,小敬思一边高声唱着,一边提起手中的鞭子,赶着羊群,准备下山回邓家庄。

安敬思正唱着,忽听大青石后面,“噔噔噔噔噔……”一阵儿脚步声。紧跟着,从青石后面走出一人来。就见这位清瘦修长的身材,行动极快,一个侧身,已在小敬思的眼前了。安敬思抬头一看,看清了,哦!是一位老者,顿时他便放下心了。再看这位老者,嚯!可真叫精神,但见那老者个相儿:

平顶身高足有八尺八寸,细腰奓臂,双肩抱拢,头戴一顶草纶巾,身穿一件宝蓝色的对开氅,上绣金花朵朵,青护领,白甩袖,大红中衣⑹,肋下配着一把宝剑,此剑名叫青霜剑,烂银吞山,烂银什件,烂银鲨鱼皮鞘,雪白挽手,剑把上飘洒着素白灯笼繐,白袜子,足蹬云头薄靴。再往脸上看:面似银盆,鼻直口方,大耳有轮,五官端正,颏下一部灿白长髯,说黑吧,有的变白了,说白吧,可还有黑的,正是根根见肉,条条透风。看样子年纪花甲不到,可也差不多少,却并无半点龙钟之色,精神矍铄,意气风发,浑身一团正气!此正是:

眉目眼神之间,尽隐五分仙道之姿。

举手投足之处,皆衬一派英武之气。

小敬思看罢多时,心中暗暗喝彩:好一位英武洒落的老者!肯定不是个等闲之辈!可就在这时候,只见那老者面露怒色,大喝一声:“呔!哪里来的小子!真是胆大包天,仗着有两斤半的力气,竟敢打死我家的花狗。还要在此高唱山歌,自吹自捧,快快赔我家的狗来!”这声音洪亮似敲钟一般。敬思一听,心说:奇了怪了!连忙问道:“嗨!这位老人家,小的与您素不相识,您为何一见面就骂起我来呢?”“好小子,你问老朽为何要骂你?你可知道,这山早已归我了。这块草地可不是放牧场,是我家看景儿的。现如今你把羊群赶上山来,这绿草都被羊群踏坏了。老朽骂你可是小事儿,还要你来赔偿呢!”小敬思一听老者这番话,心中暗暗叫苦:哎呀!不好了!上次邱员外家的两头公牛,已经赔了三年工钱六十両银子了。如今,这老者的草地开价肯定更高。可是我牧羊只有短短三个月,目下叫我用什么来赔?我还是求求这位老人家,请他高抬贵手吧!安敬思想到这儿,上前躬身施礼:“老人家,原来此山归您所有,小的半点不知,真是对不起。从今往后,我再也不到这里放牧了,请您高抬贵手,饶我这一次吧!”“哈哈!饶你这次?你说得倒轻巧,没那么容易!你非但损坏了山上的草地,还把老朽养的两头大花狗也伤了,这事儿没得商量,一定要赔的!”“怎么……难不成这两头不是狼吗?”“不错!”“哈哈哈……老人家,您真会开玩笑啦!您说我把羊群赶上山来,损坏山上的草地,道理在您。可您把恶狼说成是您家的花狗,这可就是您不对了。您可知道,这两头狼要咬我的羊啊!”“嘿!就算我家的大花狗要咬你的羊,你该好好地把牠们赶走,不该把牠们打死啊!”“老人家,恶狼的本性嗜血,我是为保护羊群才拦着牠们,牠们却要来伤我性命。若是不把牠们打死,只怕我的小命儿难保啊!”“嘿!好小子,你不用强辩了。我家的大花狗,绝对不会伤人的,分明你仗有两斤半的力气,故意将牠们打死,快快赔来!”“哎呀!老人家,您可要讲道理啊!那两头恶狼就算是您养的,牠们认识您可不认识我啊!”“唔!你说老朽我不讲道理。那你说说,这道理能值多少钱一斤?喂!小子,我问你,到底赔还是不赔?”

安敬思起先心里还有些忐忑,毕竟人家的狼是自己打死的,不赔于理不通,赔又赔之不起,可听了老者这一番话,不禁心中暗喜:你要是蛮讲,那是最好不过了,等于是搬梯子让我下台阶儿了。小敬思想到这儿,一施礼,说:“老人家啊!您要我赔多少银両呀?求您开价不要太高噢!”“放心放心,老朽绝对不会漫天喊价的,不过嘛……说起这两只看门狗儿,善通人性,养了牠们也有好几年了,银両花了不少,想不到今儿个被你打死了。俗话说十赔九不足嘛!老朽看你是个穷牧羊的,说多了你也赔不起。这样吧,就赔二百両银子吧!你说……我这开价高不高啊?”“嗯嗯嗯!不高不高,不过,请问老人家能不能再减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