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

那段日子，李晋生的右脚有点不对劲，不走路时什么事情也没有，骑自行车也不碍事，但只要一走路就疼，开始时不怎么严重，他也没当回事。后来，疼感越来越明显，走路明显跛了，好几个同事问他怎么回事，他说自己也说不清楚。同事们劝他到医院里看看。因为工作忙，又拖了几天，到了走路都困难的地步，他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不得不去医院做个检查。

李晋生去医院前给陈子敬打了个电话。陈子敬是他高中同学，高中毕业考大学，陈子敬报了医学院，他报了财经学院。虽然医学院的学生要学五年，比他和他的其他同学多读了一年的大学，但毕业后陈子敬的收入最多。因此，在省城的几个高中同学偶尔聚在一起吃饭，都是陈子敬埋单。李晋生有点后悔，当初不如也报医学院，也学医。在省直机关当个小小的副处长，一点实惠也捞不着，就说春节前各市来省里送土特产，那也是只有正处长才有份。有一年的腊月二十七，单位对过的饭店给他打电话，说有人给Z厅的处长和几个副处长每人送了两箱酒，放在了酒店里，别人的都取走了，只有他的还没取。老板说明天饭店就关门了，让他把两箱酒取走。这样的事情往年也有过，跟下面的人熟了，人家给正处级送东西时也给他捎上一份。李晋升在电话里跟老板说等下班吧。下午下了班，李晋升推着自行车到了单位对面的那家饭店，老板亲自帮他把酒捆在了自行车后坐上。他跟老板道了谢，骑着自行车往家赶，走到西二环路中央时，一辆桑塔纳出租车从快车道上拐到了慢车道上，在离他几步远的前面停了下来，挡住了他的去路，车门打开，从车上走下来的是饭店的老板，管他叫了一声：“李处长”。李晋生纳闷饭店老板为什么会打出租来追他，问老板有什么事。老板很不好意思：“李处长，实在是对不起，是我记错了，这两箱酒是吕处长的，你刚走，吕处长就来取了！”当时，把李晋生弄了个很下不来台，但还是在老板的帮助下，把酒从自行车后座上解下来，搬到了出租车里。就这一件事情，给李晋生的触动很大。李晋生在电话里跟陈子敬说了他要去医院做检查的事情，但他又不想排队耽误时间，让陈子敬带着他找一找在这方面比较权威的大夫。陈子敬在电话里说没有问题，你来吧。

李晋生是骑着自行车到的省医大第二医院。到医院门口时，在公用电话厅，他给陈子敬打了个电话，陈子敬说你就在医院门口等吧，我下去接你。李晋生在医院门口站了有六七分钟，看到陈子敬从门诊大楼走了出来，他的身旁还跟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高个子姑娘。陈子敬领着那姑娘来到李晋生跟前，指着李晋生给那姑娘作介绍：“李处长，我的同学！”然后，跟李晋升说：“这是我的学生赵飞燕，院长让我跟他出去办事，马上就得走，让小赵陪你，其他的事情等我回来再说。”李晋生就很是羡慕陈子敬，四十岁不到，就是硕士生导师了！他冲赵飞燕点点头，说：“不好意思，那就麻烦你了！”赵飞燕说：“没关系，李处长，你跟我来吧。”

陈子敬先走了。李晋生随着赵飞燕往门诊大楼走。进门诊大楼可以走无障碍坡道，也可以直接走台阶。那时候李晋生上台阶有点困难了，但走无障碍坡道又得绕，就在他犹疑该走台阶还是走坡道时，身后的赵飞燕上前扶住了他，跟他说李处长我扶你上楼。李晋升说谢谢，赵飞燕的身高与李晋生差不了多少，让她扶着，很容易地上了门诊大楼入口的台阶。进了大楼就有了电梯，但赵飞燕还是那么搀扶着他。赵飞燕跟李晋生说李处长，你还是先拍个片子吧，看看骨头有没有问题。李晋生说到了医院我就得听大夫的，你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赵飞燕说我还不是大夫呢。李晋生问赵飞燕上研究生几年级，赵飞燕说今年就毕业。李晋生又问她找好工作了没有，赵飞燕说正找着呢。李晋生说要是想到第二医院来就跟你的导师说呀！赵飞燕说我们陈老师平时很严肃，我不敢跟他说。李晋生说那有什么不好说的，你要不好意思说，我跟他说，让他跟院长说。赵飞燕说那敢情好，先谢谢李处长了。

拍片得到门诊楼的七楼。赵飞燕陪着李晋升到了七楼。李晋生以为赵飞燕跟医院的人都熟，挂号、排队等的程序都可以免掉，实际上不是那么回事，赵飞燕只是对医院的布局，哪层楼里有哪个科室比李晋生清楚。号还得挂，队还得排。赵飞燕让李晋生坐在七楼的长条木椅上等着，她返回一楼挂号，然后，回到七楼，问清楚了在哪间屋子拍片，把李晋生领到那间屋子跟前，跟李晋升说在这里等一会吧。她就挨着李晋生坐在了那间写着“小心辐射”的屋子跟前的椅子上。进去了三个人，出来了三个人后，叫到了李晋生。赵飞燕陪着李晋生进了那间屋子。大夫让李晋生坐在一张特殊的床上，脱去袜子，把腿支起来，两只脚并齐，屋子里就黑了。屋子里灯重新打开时，大夫跟李晋生说“好了”。李晋生问大夫有没有问题，大夫说三个小时之后取结果。李晋生与赵飞燕走出了那间屋子。赵飞燕问李晋生是在七楼等还是到陈老师的办公室去等。李晋生想了想说，就在这里等吧。赵飞燕说那好，李处长你先在椅子上坐一会儿，我还有点别的事情，过会儿我再上来陪你。李晋生跟赵飞燕说你忙你的去吧。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赵飞燕来到了李晋生跟前，说片子取出来了。李晋生说不是得等三个小时吗，怎么这么快呀？赵飞燕说是她到储片室找的，所以就节省了时间。李晋生接过赵飞手中的袋子，里面除了一张片子的底片之外，还有一张诊断印象，那上面说李晋生的双脚未见骨头有问题。赵飞燕又领着李晋生找了骨科的专家，让人家看了看片子，说也没有问题。李晋生说那为什么走路时脚那么疼？大夫说可能是软组织损伤，休息休息，吃点舒筋活血的药，每天晚上用中药泡泡脚，让老婆给按摩按摩。李晋生对大夫的话将信将疑。

赵飞燕把李晋生送出门诊大楼。李晋生跟赵飞燕说：“哪天我请你吃饭。”赵飞燕说：“好啊，我一定去！”

两个人就互留了各自的电话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