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二十八的那天下午,铜娃和胡丫从金斗山赶到了民乡团,他们是应了展新的安排特意从山上赶过来接陈招娣回去的,陈招娣本来就打算着今天晚上回金斗山的,她已经在民乡团待了不少的时日,心里亦甚是牵挂着金儿,金儿虽然有山上的展新、潘玉香等人照顾着,但是作为一个母亲,挂念孩子的心情别人是体会不到的。陈招娣把曹小龙和陈唤娣嘱托了一番,让他俩继续留在民乡团的队伍里,便与扈大银辞行,三人打马刚要走,就有人来报,说在集上发现了民乡团两个兄弟的尸体,扈夫人不知去向。陈招娣一听,如此怎能放心得下?便与扈大银一起来了口埠大集。扈大银看着地上倒着的两具冰冷的尸体,又没有了李文娟和孩子的消息,一时间心急气燥,不知如何是好。“怎么办?嫂子!”扈大银看着陈招娣问道。其实,听到这个消息的那一刻,陈招娣已然想到了是炮楼的鬼子所为,其中扈大铁亦脱不了干系。但没有事实根据,不敢妄下断语,遂回了句:“我怀疑是鬼子炮楼的人所为,且先探明了情况再做定夺。”扈大银当即安排探子去了鬼子炮楼打探,果然是炮楼的鬼子抓走了李文娟。其实,他们也不用怎么费心地探听,山本的目的就是利用李文娟“引蛇出洞”,也是故意放出风来的。依着扈大银的火爆脾气,当晚就要带人去攻打鬼子炮楼,却被陈招娣阻拦了下来,陈招娣琢磨着鬼子既然抓人当人质,肯定是有备而战,怕是早就设计好了埋伏,倘若夜里贸然出动,搞不好就会中了敌人的伏击。所以便力劝大银且先回民乡团,从长计议以后再做打算。一众人商量了一阵子,第二天天刚放亮,民乡团的士兵便集体出动向着鬼子炮楼赶去。
陈招娣之所以选择这个时辰赶去炮楼,觉得大白天的,双方情况一目了然,起码不会中了敌人的埋伏,届时可以视现场情况随机而动。民乡团几乎请出了所有的大小重型武器,连好多年不用的三门迫击炮都扛上了。扈大铁站在炮楼的顶端,亦是第一个发现了围上来的民乡团的人马。架在炮楼上的两挺重机枪亦朝着东、南,两个方向支了起来。扈大银的队伍也是从这两个方位包围了炮楼,南边的一彪十几人的小队伍由陈招娣和扈大银带领,大家都趴俯在沟底隐蔽,冲着炮楼支起了迫击炮,东边的那支五六十人的大队伍由曹小龙和陈唤娣率领,其中有铜娃、胡丫、张好、李坏、王不孬,亦是大深沟里一趴,以两挺重机枪为中心,两侧密密麻麻地排满了长枪,都一起对准了炮楼营房的大门。这种战略是陈招娣安排的,倘若双方真的开起火来,她总觉得首要打击的就是营房里的汉奸队,毕竟这支人马是相对来说人数较多的队伍。而狡猾的鬼子是不会首当其冲前沿阻击的,他们肯定会隐藏在相对安全的炮楼里战斗,让汉奸队再次给他们充当炮灰。事实上山本正是这样安排的,十几个日军全部进了炮楼,除却炮楼顶端架着两挺重机枪的四个鬼子,其余的都躲进了炮楼,一杆杆的长枪都探出了炮楼巴掌大的暗哨口,就等着山本一声令下。三十多个汉奸都躲在炮楼南边与其紧紧相邻的营房大院里,长枪支在了东墙头上,虎视眈眈地注视着东侧趴俯在沟里的民乡团的队伍。汉奸队的人马是不会轻易的从那个院门口冲出去的,倘若有愿意这么做的那是找死,所以说,他们趴俯在墙头上打击是相对安全的策略,若是实在顶不住了让外面民乡团的队伍冲进来,那亦只能是听天由命了,但这个可能性很小,因为对方想要突破日军炮楼的强大火力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除非是把炮楼炸掉,但这样的坚固堡垒又岂是几颗手榴弹就能轰掉的。其实汉奸队的命运都掌握在炮楼里的日军手里,日军守得住,汉奸队就生,日军守不住,汉奸队亦必然是瓮中之鳖,跟着同亡。
趴俯在南沟底的扈大银看见了炮楼顶上晃动的身影,他并不确定那个扈大铁在没在上面,只是扯开嗓子大声的喊话:“扈大铁,你这个王八蛋,快把我老婆孩子交出来。”两者相距几十丈元,但是彼此高声的喊话声还是听得清楚“二哥,嫂子在这里呢!你放心,有我在,她毫发无损,皇军说了,只要你交出那三个共产党,他们就把嫂子放回去!”这是扈大铁的声音。听他喊话的语气,这小子对共产党是恨之入骨,还不是想替他那个恶父报仇?陈招娣就趴俯在扈大银的身边,手里握着一把驳壳枪,听了刚才的喊声,半眯着眼睛打量着炮楼顶端摇晃的身影,艳阳高照,按说从这个位置看鬼子炮楼,应该一目了然才对,但是任陈招娣寻摸了好一阵子,除了山本、刘彻那两个熟悉的身影外,就是没发现那个扈大铁。陈招娣随即疑惑地问身侧的扈大银:“大银,哪个是扈大铁?我怎么没看到他?”扈大银也不太确定,所以语气亦有些摇摆不定地说道:“我看着像是那个雪白脑袋的在喊话,或许那个就是他吧!”经大银这么一说,招娣也细细打量那个白脑袋的家伙一阵子,见他手里抱着一个婴儿,遂疑惑地问了一句:“那小子把自己打扮成那样干吗?”“鬼才知道呢!许是怕我们一会儿攻打进去,担心认出他来,他乔装打扮便于逃跑吧!”扈大银回道。许久,陈招娣突然指着炮楼顶端低沉地说了一句:“快看,李文娟。”大银循声望去,果然见李文娟的身影出现在垛口之间。扈大银又亮开嗓子喊话:“文娟,你没事吧?”文娟听出了是大银的声音,遂高声回了一句:“大银,快救我们……”大银扭头看着招娣,急躁躁地说:“嫂子,打吧!”“不行,先看看情况再说。”陈招娣回道。
炮楼上的大铁一只手抱着银儿,那只缠满了绷带的手朝着身后的刘彻摆了一下,示意他过来,大铁随后摘下了刘彻脖子上挂着的那个望远镜贴到眼睛上张望起来,他先看了看南方,那里趴俯着陈招娣和扈大银,一众人有十几个,还支了三门迫击炮。他又扭头往东望去,映入望远镜视野的也是几个熟悉的面孔,曹小龙、铜娃、胡丫、陈唤娣、王不孬……望远镜随着他仔细寻摸的目光缓缓移动着,他本来已经摆过了前面率领的五六个人的身影,却突然把镜片又摆了回来,嘴里同时惊叫了一声:“胡丫?”他能肯定那是胡丫,因为紧挨着她趴着的就是她的铜娃。胡丫是他的杀父仇人,那个铜娃也有份儿,看见他俩的那一刻,扈大铁的心里顿时炸开了锅,他恨不得冲下炮楼,立马就手撕了仇人。但他强把怒火压在了心里,不露声色地继续朝着南边的扈大银喊话:“二哥,武田大队长正集合了县城里的皇军赶过来,一会儿你们就会被包围了,我劝你别上了共产党的当,还是把他们交出来吧,咱们以人换人,我保证嫂子和侄儿无事……”扈大铁话音一落,接着对着身后站着的刘彻低声说了一句:“刘翻译,你问问山本队长咱们皇军队伍里有没有狙击手?我要先打死两个人。”刘彻和山本都站在大铁的身后,这两个狡诈的家伙知道民乡团里隐藏着一个神枪手,那天土坟岭换人的时候,山本曾经领教过那人的本事,那人一枪就打掉了自己手里的三八大盖,所以,这个时候他俩也是小心翼翼,尽量站的靠后些,不给下面埋伏的人予以暗中打击的机会。埋伏在炮楼东翼的曹小龙也预感到了这一点,从他趴俯在这里,视线里除了这个抱着孩子的扈大铁摇摆不定的身影,根本就没出现过山本和刘彻的身形。民乡团两彪人马分头行动的时候,陈招娣特别嘱咐过他,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开枪暗杀,这样做也是为了最大程度上保全被敌人掳获的李文娟母女的安全。
炮楼上的刘彻走到山本的身边,两人用日语咕哝了一通,山本一挥手,从炮楼口上来了一个鬼子,怀里抱着一把安装了瞄准镜的三八大盖。扈大铁低声对着刘彻说:“你让他打东侧趴俯在最前面中间的那对男女,一个穿着灰衣服,一个穿着蓝衣服。”刘彻沉默了一阵子,说道:“扈队长,咱们一动手,他们还会交人吗?”扈大铁忽然扭头瞅着他,那张裹满绷带的脸上根本就看不出任何表情,一双犀利的眼睛像刀片一样剌着刘彻的眼睛,他又狠狠地加了一句:“我让你打,你就打。”刘彻也不明白这个扈大铁为何突然又发了怒,他走到那个已经支好了三八大盖的鬼子身边跟他交流了一番,那个日军随即从瞄准镜里寻摸刘彻跟他说的那两个人,而那两个人,正是铜娃和胡丫。从镜片里看上去,二人趴伏的都很隐蔽,只留着一条看似朦胧的发梢,忽高忽低、若隐若现,倘若打击,击中的概率不大。所以,那个鬼子亦迟迟没有动手,只是不动声色的在那里等待着机会。
扈大铁抱着孩子站在李文娟的身侧,继续朝着前面的扈大银喊着话吸引着所有人的注意力:“二哥,山本队长说了,再给你一刻钟的时间考虑,倘若你再犹豫不定,就别怪皇军手下无情了……”其实,扈大铁喊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为了故意多拖延一点儿时间,以给那个暗暗瞄准铜娃和胡丫的鬼子多争取一些时间和机会。
曹小龙死死地盯着炮楼垛口的动静,瞅得久了,他的眼神也有些朦胧不清,到现在为止,他的准星里依然没有显现出那个山本和刘彻的身影,但他却凭着自己的第六感,仿似眼前晃动着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正向着他们这个方向瞄准,此时,趴俯在他右侧的铜娃却不经意间抬了抬身子,曹小龙下意识的喊了一句:“别动。”话音刚落,就听得凭空一声枪响,紧接着铜娃的脑袋闪了一道红光,他的脑袋往沟沿上一耷拉,随即就没了声响。“隐蔽”曹小龙喊了一声。随即身子往后出溜,所有的人也都把探在沟沿上的脑袋缩了回来,一众人随即脱离了炮楼上那个鬼子的瞄准镜的视线。胡丫趴到铜娃的身边,使劲儿摇晃着他的身边,悲切切地喊着:“铜娃,铜娃,你醒醒啊……”这颗子弹正中铜娃的眉心,把他的脑袋打了一个透眼儿,他哪里还有生还的可能性。胡丫抱着他的身体,脸上挂满了泪水。炮楼南翼埋伏的陈招娣和扈大银二人刚才也听到了那声清脆的枪声,陈招娣暗叫不妙,又听得东侧传来隐隐的呼叫声,就觉得自己的队伍里肯定是有人中枪了,却又不知道是谁,一时亦是焦急不已。扈大银朝着陈招娣又喊了一声:“嫂子,打吧?”陈招娣犹豫不决,这个当隙,炮楼上又传来了扈大铁的声音:“二哥,你到底考虑好了没有?”扈大银大声骂道:“扈大铁,你这个卑鄙小人……”
却说炮楼上的那个日军狙击手,只打了一枪就再也没有了人影。枪声一落,扈大铁就盯着那个鬼子焦急地问道:“打中了吗?”那个鬼子回过头用蹩脚的中国话回道:“打死了一个,那个不见了。”“打死的那个男的女的?”扈大铁又问了一句。“男的!”那个鬼子答道。扈大铁就琢磨着可能是把铜娃打死了,而真正杀死自己父亲的那个胡丫并没有中枪。其实,这个鬼子狙击手也只能有这么一次机会,那边趴着的人不傻,不可能干巴巴地呆在那里不动,让他打死一个再一个。这个道理,扈大铁也懂得,他的脸上禁不住拂过了一丝沮丧的神情。这个时候,山本用胳膊肘捣了捣他身侧的刘彻,朝着他递了一个眼色,刘彻会意,微微点点头,走到扈大铁的身后,突然猛地一推他的身子,扈大铁本来抱着孩子站在垛口,被身后冷不丁的一股子大力推了一个趔趄,他身子一个摇晃,本能地伸出一只手去扶垛口的石墙,如此,怀里的孩子亦松了手,包着银儿的那个襁褓也被闪出了垛口之外,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直直地向着地面坠落。炮楼也有三丈多高,这般摔落下去生还的希望几乎是没有,扈大铁来不及看身后推他的那个人是谁,只是低头看着孩子摔到了地面的那块大石头上,“啪嗒”一声其音响亮。与此同时,扈大铁撕心裂肺地叫了一声:“银儿……”不管怎么样,这是他的亲生儿子,俗话说虎毒尚不食子,扈大铁那一刻的呼喊也是发自肺腑的。站在他身侧的李文娟突见变故,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从高处跌落,亦是悲戚戚的喊了一声:“银儿,我的孩子啊……”她身子趴俯在垛口的墙体上,低着头,两只手扎煞着十指,突然又抱住了自己的脑袋,昂天张大着嘴巴,“啊”了叫了一声,猛地一步窜出了垛口,从炮楼上跳了下去,她也跌落在银儿摔落的那块大石头之上,“呱嗒”一声响,她挣扎了一下四肢,随即没了动静。这突然的变故让扈大铁有些惊愕不已,他猛地转过身,朝着身后的那帮人喊了一声:“刚才是谁推的我?”刘彻早就站到离他很远的距离,看着他的眼睛懵懵然地摇了摇头。也没有一个人回答他的话。
隐蔽在炮楼南翼的那帮人早就把炮楼上发生的一幕看得一清二楚,扈大银几乎是来不及反应,就看着自己的孩子和老婆接连从炮楼顶端跌落下来没了声息,他几乎是撕破了嗓子般大叫道:“银儿……文娟……”既而又大喊了一声:“扈大铁,我饶不了你,给我打。”他身后的三门迫击炮便接连发射出了数枚炮弹,炮弹在炮楼的顶端、根部相继炸开了花,埋伏在东翼的曹小龙也早就按耐不住了,大喊了一声:“兄弟们,给我打。”这边的人也与营房院里的汉奸队开了火。炮楼上的两挺重机枪突然射出了强大的活力,子弹像雨点儿一样密密麻麻地打在沟沿上,把东翼、南侧两方民乡团的队伍压得动弹不得。
扈大铁已经从炮楼上冲了下来,炮楼和营房之间有一个连通的门口,他从这个门口进入了营房的院子,见他手下的那帮汉奸队正沿着墙头排成南北一遛儿,都不断地拉着枪栓朝着外面射击着,扈大铁走到了墙边,趴着墙头探出脑袋,向着刚才李文娟母子俩跌落的那块大石头望去,见那里落了一大堆从城墙上脱落下来的碎石块儿,哪里还有半个身影。炮楼上还有碎石块儿不断地掉落下来,将那块大石头的位置越埋越厚,看来,李文娟母子生存的希望是不大了,不说从三丈高的炮楼顶端跌落能否摔死,只是这些掉落的碎石也早就把他俩砸成肉饼了。“兄弟们,给我狠狠地打……”扈大银声嘶力竭的喊了一声,现在的他,把所有的仇恨都记在了共产党的头上,说着,也趴到墙头跟前,朝着墙外连连打着手枪,刘彻也从炮楼上跑了下来,立在了扈大铁的身侧与他并肩作战,其实他也不想下来,他知道躲在炮楼里是最安全的所在,是山本硬把他赶下来的,因为这三十多个汉奸队伍里还有他的十几个人员,长官都不亲自参战,谁又会拼了命地打仗?一颗流弹打进了营房院子,把众人身后的一口水井上架着的辘轳炸飞了起来,那个还缠着井绳的木滚子翻着跟头,正砸在一个汉奸的后背上,那小子嘴里吐出了一口浓黑的鲜血,身子往墙头上一趴,登时毙命。
曹小龙那帮人的两挺重机枪时响时停,其实,这两挺机枪在这样的战场上根本就发挥不了它们的威力。打炮楼,根本就看不到鬼子的身影,打营房,他们都趴在墙头里面,只露着丁点儿脑袋,机枪的子弹大多都是打在了石墙上。而炮楼上鬼子的那两挺机枪却是发挥出了极大的威力,他们居高临下,视野开阔,机枪一扫,沟里的人没有一个人敢露头。曹小龙也是凭着自己精准的枪法打击着隐藏在炮楼暗口后面的鬼子,那些暗口都像碗口一般大,曹小龙瞅准了一个,果断地扣动了扳机,打哑了一个暗口,但是过不了一会儿,那里又喷射出猛烈的枪火,而炮楼顶端的那两挺不断喷射火苗的机枪根本就找不到打击的点。曹小龙这边的人伤亡很大,他也是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兄弟一个个的没了声响,刚才还活生生的人在他的身边变成了一具具一动不动的尸体。
南翼的扈大银和陈招娣本来率领着十几个兄弟,如今也被打的剩下了还有两三个,二人便亲自打起了迫击炮。陈招娣从沟里搬出了最后一箱炮弹,往迫击炮跟前一放,朝着扈大银喊了一声:“这是最后一箱炮弹了,咱俩都瞅准了再打。”扈大银知道,这么一箱炮弹只有六发,倘若再这么一发一发地打出去,对炮楼是无关紧要的,那一刻,他突然把心一横,下了一个决定。不等陈招娣喊住他,他大喊了一声:“掩护我。”说着,双手抱着炮弹箱,已然窜了出去。陈招娣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大喊了一声:“回来,危险……”扈大银哪里肯听她的,身形如脱兔疾闪,冒着枪林弹雨直向着炮楼冲了过去,东侧的曹小龙也发现了从沟里冲出来的扈大银,他迅速地爬到那挺重机枪的跟前,将那个已然中弹身亡的机枪手的尸体一拨拉,顶着枪把子就扣动了扳机,机枪喷射着浓烈的火舌,把墙头的那帮汉奸队伍的火力压了下去。他身侧的陈唤娣也抓起了另一挺重机枪朝着敌人开火,张好、李坏、王不孬,他们也好也坏也不孬,但就是不傻,关键时刻分得清谁是敌谁是友,打起仗来也是绝对的勇敢,手里的步枪连连开火,一众人共同努力,为前沿阵地上奔跑的扈大银打出了一道掩护的火力墙。
扈大银要想从南边接近鬼子炮楼,必须要经过汉奸队营房大院的正前方,几十个汉奸几十条长枪架在墙头上交织了一道道密集的火舌,理论上来讲他根本就不可能突破那道火力网。扈大铁正趴在墙头上,指挥着队伍打击着对面的曹小龙一帮人,他探头探脑地张望着,想看到那个穿着蓝色衣服的胡丫,然后一枪击毙她。此时,他看到了从南边跑过来的扈大银的身影,他的怀里还抱着一个深绿色的炮弹箱。那一刻,他立马就明白了扈大银要干什么,他突然高喊了一声:“都停止射击。”他身侧的那帮人随即停止了打枪,都顺着墙根蹲了下来。站在他旁侧的刘彻见状,冲着扈大铁喊了一声:“扈队长,你想干什么?”随即又朝着汉奸队一声高喝:“兄弟们,别停,继续给我打。”扈大铁猛地把枪口指向了他的脑袋,恶狠狠地说:“奶奶的,没听到我说话吗?我说了,暂停射击。”刘彻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看了看他,不再说话。扈大铁说道:“刘兄,这些年你跟着日本人卖命,他们拿着我们当过人待过吗?哪一次打仗不是拿着我们当炮灰?”刘彻没回话,刚才还彪悍的眼神疲软了下来,扈大铁随即将指着他脑袋的枪口挪开了。
营房大院里的密集的枪火突然间嘎然而止,东面曹小龙与南侧陈招娣的火力便都集中到了炮楼上,扈大银夹着炮弹箱趁机越过了营房院墙的外围,来到了炮楼墙根底下。此时的扈大银,身上已经是多处中弹,他浑身是血,拖着一条被打残的瘸腿在炮楼跟底下寻找着安置炮弹的豁口,他的一举一动都被趴在院墙里面的扈大铁紧紧地盯着,扈大铁看着他的壮举不禁动容,在心里暗暗叫了一声:“二哥……”眼睛却忽然间有些朦胧了。
炮楼上的山本也察觉出了端倪,他见汉奸队营房大院里的枪火突然间全部嘎然而止,而那个扈大银已然抱着一整箱威力巨大的炮弹到了炮楼根底下,他焦急不已,此时正从炮楼上冲了下来,打算冲到营房大院里去,逮到那个扈大铁直接枪毙他,凭他的预感,他就知道这一切是那个扈大铁在作祟。可是,还没等他冲下炮楼,扈大银怀里的那一箱子炮弹就炸响了。
汉奸队的枪火是停了,但是炮楼上鬼子的枪火并没有停止,扈大银抱着炮弹箱爬上了乱石堆积的炮楼豁口,他打开木箱,取出了一枚绿色的炸弹抱在了怀里,他抬起那双早已经被鲜血糊住了的眼睛眺望着东南方那片空旷的原野,脸上荡着一丝淡然的微笑,随之将炮弹的尾翼朝着木箱狠狠地掼了下去。“轰……轰……”接连几声巨响,那座石头垒砌的坚固堡垒轰然倒塌了下去,炮楼顶、暗口里,刚才还“哒哒哒哒”响个不停的枪声亦随之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