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书库>扈家官庄>第八十回 贪财迷汉奸葬深井 敬英雄乡亲掘废墟

第八十回 贪财迷汉奸葬深井 敬英雄乡亲掘废墟

“兄弟们,冲啊……”对面的曹小龙高喊了一声,从沟底里冲出了十几个民乡团的兄弟,朝着鬼子的炮楼冲了过去,刚才的六十多个人,短短半天的工夫打得就剩下这么多了。南边的那支十几个人的炮兵队伍更惨,只剩下陈招娣一人冲出了壕沟,那片浓烟弥漫的阵地上奔跑着她孤独的身影。因为扈大铁占据了地理优势,所以他的汉奸队并没有遭到致命性的打击,他侧头瞅瞅,还有二十几个兄弟蹲在墙根底下,都瞪着眼睛瞅着扈大铁,等着他的一声令下。此时,冲在空旷之地的民乡团的十几个人,都暴露在汉奸队的枪口之下,倘若扈大铁命令队伍打击,那么,不出一刻钟的工夫,那帮人就会全军覆没。扈大银思忖片刻,却挥着手里的左轮手枪,喊了一声:“撤退。”一众人随即由营房西部一个被炸出来的豁口处鱼贯而出,在扈大铁的带领下,顺着镇北的那条土路向西奔去。

陈招娣身形敏捷,迅速向北疾奔,在已经坍塌的炮楼南侧与曹小龙的队伍汇合。此时,夜幕降临,这场战役不知不觉的已经打了一天,刚才还轰轰隆隆的战场蓦然间就平静了下来,他们的耳边竟然传来了稀稀落落的“噼啪”之声,那是爆竹的声响,除夕之夜,万家灯火,这个年夜似乎没有什么与众不同,此处方寸之地的惨烈不会影响了这个红火的大年之夜,在这个战火纷飞的年代里,乡民们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战争死人的场面,他们亦变得有些麻木不仁了。战场上硝烟弥漫,被炮弹炸出的深坑亦是遍地皆是,但是却并没有尸体。这个不奇怪,这场战役除了扈大银一人舍身炸炮楼之外,并没有人冲锋陷阵,民乡团士兵的尸体都在沟壕里排着,而鬼子的尸体都在废墟里掩埋着呢!那座如大坟堆一般的炮楼乱石嶙峋,飘着缕缕绕绕的青烟,曹小龙率领着队伍在上面探寻着,但是他们并没有找到一个活口,那个山本队长和他的鬼子小分队都已经葬身在这里,山本队长总觉得把自己的士兵纠集在炮楼里是最安全的所在,他也没想到那个扈大银会炸毁炮楼,反而让汉奸队有了生机,日军却无一生还,山本机关算尽,最终自掘坟墓全军覆没。

陈招娣琢磨着,益都县城宪兵队的日军肯定正赶在增援的路上,遂朝着分散在战场上的士兵一摆手:“兄弟们,快撤!”一众人随即又返回了壕沟,带上了战死的兄弟们的尸体,向着土坟岭撤退。曹小龙背上铜娃的遗体也向着土坟岭跑去,他的后面紧紧跟着陈唤娣和胡丫。

夜幕深沉,陈招娣那帮人刚刚撤离,汉奸队营房那里跳动着一个鬼魅般的黑影,他似乎是有目标性的在营房里翻腾着什么物件。最终,他将目标确定了已然塌陷营房里的一座土炕,他弓着腰,把堆积在土炕上的零碎的石块儿一块一块地搬离了炕席,这是一项很费时间和力气的活计,但他依然耐心地忙活着,看来,他是在寻找着什么贵重的东西。一会儿,他从炕角的一床破被子里抱出了一个方方正正的物件,他的脸上随即显露出了喜悦的表情,他来到了营房大院一处相对平坦的地方,将木盒放在了地上,双手颤抖着打开了那个盒子,里面闪出一道黄澄澄的光芒,那是一樽黄金佛像。他将盒子重新扣上抱在了手里,嘴里轻轻嘿笑了一声,不由得倒退了一步身子,或是有些得意忘形,全然没有顾忌脚下的情形,一块石头绊着了他的脚,他的身子一个踉跄,抱在怀里的那个盒子已然脱手,甩进了他身前的那口黑洞洞的井口里,他的身子也没有稳住,闪了一个趔趄,突然“啊”得一声惨叫,一头扎进了黑井之中。这是汉奸队平常吃水的那口水井,在院子的南墙根,有十几米深,因为平常上面架着一架辘轳,所以也不会有人失足陷落,但是刚才的一场战火已经把那架辘轳炸飞了,此人亦是一不留意摔了下去。井底下传来微弱的呼救声,营房大院里死寂一片,并没有半个人影,所以也不会有人听到他的救命声,他的呼喊非但没喊来人的搭救,反而像是惊着了井口南侧那座被炮弹炸得摇摇欲坠的石墙,墙底下先是脱落了一块石头,紧接着就是轰然倒塌的哗啦声,这里的墙头一倒,立马产生了连锁反应,像是被推倒的诺米骨牌,哗啦之声接连不断,无数的石块儿砸向了井底,似乎非得要把那口井填满,一会儿,这里的墙头倒尽,便又恢复了原来的宁静,似乎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

扈大铁率领着汉奸队向西而去,从营房出来的时候,那个刘彻本来还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走了一段路程之后却不见了他的踪影,扈大铁甚是疑惑,琢磨着这个家伙去了哪里了?会不会又返回了营房,找他那个黄金佛像去了?还真让大铁猜着了,那个被砸在井底的黑影正是刘彻。要说了解刘彻的人,莫过于与他共事多年的扈大铁,扈大铁深知他是个嗜财如命的家伙,琢磨着他拿了佛像或许就会赶回来的,也没想到事出意外,他已经陪着他的宝贝葬身井底了。扈大铁领着二十多个兄弟趁着浓重的黑夜一直西去,本是大年夜,四处能听到稀稀落落的鞭炮声响。

此时的扈大铁心情有些郁闷,他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只是领着这一帮残兵败将在黑夜中漫无目的地走着,这个时候,他突然想起了国民党的那个江古,他早就听说江古在黑山拉起了一帮队伍,他琢磨着如今自己也是没处可去,倒不如投奔他吧!主意打定,脚下随即加快了步伐。刚才的那场战役让扈大铁感到很郁闷,银儿是从他的手里跌落致死的,不管怎么样,那毕竟是他的亲生骨肉,此时他的心里竟升起了一种莫名的忧伤。

却说陈招娣那帮人聚集到土坟岭,便忙着掩埋兄弟们的尸体,他们也是匆匆掘坑埋葬,匆匆收拾行装,因为他们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大批的鬼子正在赶来的路上。陈招娣看着民乡团仅剩的这十几个人,不免唏嘘感叹,不过一天的时间,就已经物是人非了。他看着曹小龙说:“你跟这些人说明情况,有愿意打鬼子的就把他们带到金斗山上去,不愿意去的就分发些钱财打发他们回家就是了。”曹小龙依着招娣的意思跟他们一说,没想到那些人群情振奋,都说要跟着他上山打鬼子,曹小龙随即带领着队伍连夜赶往金斗山。陈招娣并没有同行,她骑上一匹快马,打马去了吉福大药房,她琢磨着要把这件事情告诉在济南府财政厅的扈大金,不管怎么样,他的亲兄弟战亡,总是要让他知晓的。连陈招娣自己也没有想到,正是她这个想法,救了扈家官庄村民整整二百多条生命。

扈大金临去济南的时候曾经给过陈招娣一个电话号码,她已经把那个号码默记在了脑子里。她摘下墙上的那挂电话机的听筒,拨通了那个电话,听筒里传来一个熟悉的男声:“喂?”她一听就知道那是扈大金的声音。“我是陈招娣……”她说。“喔!招娣,你在哪里?”大金问道。“我在口埠吉福药房。”她回道。“喔!有什么事吗?”他问了一句。“大银牺牲了!”她没有吞吐含糊,直截了当的说道。“什么?什么时候的事?”听筒里传来大金急促的声音。招娣沉默了一阵子,悠悠地说:“今天刚刚发生的事儿,不过,大银死的光荣,他一个人端了口埠镇鬼子的炮楼……”听筒里旋即没有了声音,许久的沉默,陈招娣以为那头挂断了电话,就在她打算把听筒挂上话机的时隙,那头又传来一个低沉的幽怨的声音:“我知道了……我即刻赶回去……”孙正义一直站在陈招娣的身后,他也听到了刚才她和扈大金通话的声音,他看着陈招娣满脸的沉重,悠悠地说:“没想到扈大银竟然干了这么一件惊天动地的事,真是条有血性的汉子。”陈招娣回道:“是啊!大银虽然平生做了许多坏事,那是他秉性正直被那个扈大铁挑唆所致,如今只身炸炮楼,也算是死得壮烈。”

大年初一,扈家官庄的上空弥漫着一层稀薄的云烟,恍若天堂里飘落下来的圣洁的白云,丝丝渺渺,悠悠荡荡……不过那是看似意境纯美的假象,那抹白云不过是断断续续响了大半个夜晚的鞭炮所汇聚的雾霾。扈家官庄今年的大年初一与往年有所不同,往年的这个时候,大街小巷早就穿梭起了拜年的人流,而今年却是空街空巷并没有半个身影,他们都围聚在村东场院里,那棵苍蝇树的底下,手里拿着铁锹,听空叔讲着话:“乡亲们,扈大铁的事相信大家都已经知晓了,他是我们村子里的英雄,也是我们的骄傲,如今,他们一家人还被压在口埠鬼子炮楼的碎石头底下,乡亲们,咱们是不是该把他们的尸骨挖出来,让他们一家人入土为安啊……”“走,走,走,把他们挖出来……”二百多号壮年男女手持铁锹、镢头,大声回应着。“走”空叔一声令下,所有的人随即出发,大家伙儿浩浩荡荡向着口埠进发。

一众人到了鬼子炮楼的时候已经是黎明时分,大家伙儿看着那座废墟的时候也不免有些惊讶,以往那座巍然耸立的大炮楼已然没有了踪影,变成了一堆凌乱的碎石堆积在那里,恍若一个巨大的石头堆积的坟堆,冒着丝丝缕缕的青烟,碎石的正中央还插着一面没有歪倒的日本军旗,军旗的正中央本来有一个又红又圆的太阳标志,那个地方或是正被一枚炮弹穿过,此时变成了一个撕裂的大豁口,还在风中呼啦啦地响着。军旗的南边站了两个身影,每人各拿着一把镐头正专注地刨着碎石块儿。空叔定睛打量,看出了其中一个人是药房掌柜孙正义的身影,而在他身边的那个戴着鸭舌帽、身影清瘦的小伙子却实在看不出是谁。空叔走了过去,打了一声招呼:“孙掌柜,你怎么也来了?”站在孙正义身边的那人随即回了一句:“空叔。”她一说话,空叔立马就知道是谁了,正是女扮男装的陈招娣。原来,昨夜陈招娣并没有跟随着队伍回金斗山,而是在吉福大药房住了下来,她跟孙正义说了要去刨李文娟母子俩的遗体的想法,孙正义当即就拿了镐头和她一起来了炮楼废墟,等空叔一帮乡亲赶过来的时候,二人已经在这里刨了大半个时辰了。

空叔一声令下,大家伙儿一哄而上,都拿起了手里的镐头铁锹刨着废墟的碎石头,打仗的时候他们并不在现场,所以说也不知道尸体的具体位置在哪里,只是拿着手里的工具胡乱地刨着,这里一镐头、那里一铁锹,也没个定向。李文娟母子跌落炮楼的时候,陈招娣是在现场的,她也能猜出二人摔落的大体方位,便让空叔招呼乡亲们在靠近南边的位置着手,大家伙儿一起下手,人多力量大,两刻钟的功夫已经跑出了三具鬼子的尸体,他们把那些尸体像丢死狗子烂猫子一般扒拉在旁边,继续往下抠搜着,一时间,废墟之上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那个扈大银的尸体肯定是找不到了,陈招娣看得明明白白的,当时的他引爆了整箱的炮弹,早已经被炸得尸骨无存灰飞烟灭了,而李文娟跟孩子的尸体就跌落在那块大石头上面,只要耐心扒拉,肯定是能找到的。

武田吉野纠集了益都宪兵队与保安团的救援军赶到口埠炮楼的时候,已经是大年初一的黎明时分。民乡团与炮楼的日军交战,事先他并没有得到什么情报。远远地,他们看到一大帮人正在那堆废墟上刨着什么,武田一挥手,命令队伍停止前进,并就地埋伏。一众人趴伏在地上远远地打量着,见废墟上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幼,不像是什么八路军的战士。武田问身边的梁虎:“这是些什么人?”“看着像是一帮老百姓!”梁虎回道。“老百姓?”武田疑惑地自言自语,他们如此明目张胆地抠刨土石,会不会是有什么埋伏?武田不敢轻举妄动,遂教保安团的梁虎使人先过去打探情况,一会儿,打探的人回来了,说那里并没埋伏着什么八路军,只是扈家官庄村的百姓们在抠尸体。武田吉野听了心里也禁不住的疑虑:扈家官庄?他知道这个村子的大名,那可是自己过去的同僚扈大金的故乡,现在他可是堂堂的山东省财政厅的厅长。

武田随即率领大部队赶到了废墟跟前,他看着现场的惨状也是禁不住义愤填膺,他回头对着身侧的梁虎说:“你去跟他们说一声,叫他们都别再抠搜了!”“是。”梁虎应喏一声,随即跑到废墟跟前大声喊话。其实,这个武田对这帮子村民们已经够客气了,要在平常,他哪有这种闲工夫逗这帮老百姓们玩儿,早就一声令下支枪开打了。他今天之所以没这么做,是因为这帮人正是扈大金的乡亲,也是卖了扈大金一个面子。梁虎跑到废墟前面喊话,那帮百姓只顾着手里的活计,仍然叮叮当当地刨个不停,并没有人买他们的帐,也没有人应声。武田吉野见这种状况,不免有了几分怒气,遂一声令下,大喝了一声:“八嘎,把他们都给我统统打死。”闻声跑过来了几个鬼子,朝着那堆废墟架起了两挺重机枪,武田从腰里拔出了一把东洋刀,看样子马上就要下达开枪的命令,形势万分危急,倘若武田一声令下,这帮子无辜的百姓可就要遭殃了。

夹在乡民们之间的陈招娣早就发现了这一大帮增援的鬼子,她一边握着镐头刨着石块儿,一边低声对着身侧的空叔说:“空叔!鬼子来了,快带着乡亲们撤退。”空叔抬头看了看近在咫尺的鬼子,暗暗回了一句:“来不及了。”“那怎么办?”陈招娣焦急地问了一句。空叔手里握着把铁锹,镇定地说:“别怕,继续干我们的活儿。”“空叔,这可是二百多号乡亲们的生命,可不能拿着他们的性命开玩笑,鬼子阴毒,什么事也干得出来!”陈招娣的话里有了些急躁。空叔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但是从现场的局势来看,想把废墟上忙于干活的这帮男女老幼及时地退回去已然是来不及了。听天由命吧!《文王八卦》上说了,扈家官庄阳气旺盛,不会命绝于此的。空叔一边刨着碎石,一边儿神神叨叨地默念着,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默默祷告。陈招娣似乎听到了他嘟囔的是什么,她感到很是惊愕,却又无可奈何,难道这么满村乡亲的性命,他把他们寄托于他的“算命传奇”上了?陈招娣不再跟空叔废话,手里暗暗摁住了腰里的驳壳枪。倘若武田下令杀人,陈招娣也会毫不含糊地开枪就打,这是她拿定主意的事情,虽然她知道自己寡不敌众,打死几个敌人也是于事无补,但她宁可被鬼子先打死,死在众位乡亲们的头前,也不愿看到这么多的乡亲父老血染土石。她瞅了瞅身侧的空叔,他已经停止了手里的劳作,正在那里念念有词,或是默念着什么咒语,祈祷着天兵天将从天而降搭救诸人,陈招娣狠狠瞪了他一眼,不再看他,回过头,她看见了两挺朝着这里架起来的重机枪,也看到了武田吉野手里的那把刚刚拔出来的雪亮亮的东洋刀,她不由得轻轻点开了配枪的保险,就等着瞬间抽枪开打。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隙,东面的那条土路上突然传过来了一声大喝:“不许开枪……”众人循声望去,见那里停了一辆黑色的雪佛莱轿车,车门开处,下来了一位年轻人,一身黑色的行头,空着一只飘扬的袖管,这还用说吗,乡亲们都认识,这是他们村的“大名人”扈大金。空叔刚才还神神叨叨地嘟囔,听到这声喊声抬头观望,看到了土路上站着的扈大金亦禁不住眉开眼笑,心里暗暗吟了一句:原来如此!当然,他这样的没头没脑的话亦只有他自己能心神领会。武田吉野回头也看见了扈大金,他就感觉到这个家伙像个幽灵,无处不在,又像个观世音菩萨,处处显灵,当他看到扈大金那只飘扬的空袖管儿的时候,心里竟然升腾起了一丝暖意,这么多年了,他的空袖管一直考验着武田吉野的灵魂,敲打着他内心深处的那一丝仅存的可怜的良知。武田的眼前似乎又要开始晃动那幅老掉牙的画面:一颗手榴弹即将在他的身边爆炸,黑夜之中,一个清瘦的矫健的身影猛地把他扑倒,旋即,伟大的英雄被炸飞了出去……武田吉野使劲儿晃晃脑袋,抽回那抹渐远的思绪,把东洋刀复插进了刀鞘,笑吟吟地朝着扈大金迎了上去。向着扈大金走过去的时隙,他对着支着重机枪的鬼子一摆手,示意他们把枪收起来,他明白,今天这个扈大金前来,这通枪是肯定打不成了。

陈招娣夹在乡亲们中间,盯着渐渐走近的扈大金,她打心里长长地嘘了一口气,危情算是缓和了,此时她才听到了自己“咚咚”的心跳声。握在枪把上的手也缓缓拿了下来,又重新握住了竖在腿上的那把镐柄。她知道,是昨天夜里自己给扈大金打的电话,通知了他这个消息,他才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了。连陈招娣自己也没想到,自己无意间给他打的那个电话,竟然会救了全村人的性命。她能认出扈大金,但是他是绝对认不出她来的,现在的她不仅仅是女扮男装,今天早晨她和孙正义一来到废墟,她先抹了自己一脸的黑炭,此时,甭说扈大金,怕是连她自己也认不出自己来了。扈大金先和迎上去的武田吉野说了一会儿话,又走到废墟的前面,抬起眼睛把乡亲们挨个打量了一番,抬起一支手挥了挥,声音颤抖地大声喊着:“谢谢乡亲们了……”他明白,乡亲们在冒着生命的危险挖他兄弟一家人的尸首,倘若自己再晚来一步,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中午时分,乡亲们终于挖到了炮楼底下的那块大石头,也在上面发现了李文娟母子俩血肉模糊的尸体。银儿是最先从炮楼顶端的扈大铁的手里意外摔落的,而李文娟是因为悲愤过度随即跳落的,两个人并不是同时跌落的。但是从二人的死状上看去,好像是李文娟抱着孩子从炮楼跌下来的,她怀里紧紧地抱着不到一周岁的儿子,死得很是安详。看来,李文娟跌落到石头上的那一刻,趁着自己还能动,使劲儿地抱住了早已亡故的孩子的尸体。看了这一幕,现场的百姓无不动容,都悲戚戚地低声怮哭了起来。扈大金更是痛哭失声,他抹了一把眼泪,问了一句:“我那兄弟大银呢?”许久,空叔回了他一句:“大银的尸首怕是不好找了,他当时可是抱着一整箱的炮弹开的炸……”陈招娣一直躲在人群里没作声,只任泪水唰唰地淌过她的脸颊,泪水在她那抹黑的脸上冲出了一道道深深浅浅的沟壑。扈大金哭了一阵子,他抬起眼睛又打量着眼前这帮一人,许久,看着空叔问了一句:“空叔,我娘……没来吗?”“我们担心你娘一时承受不了这个打击,所以……没喊她过来……”空叔回道。大金微微点了点头,眼睛又在人群里寻摸了一圈儿,也不知道他在寻摸谁,当他看到那个站在空叔身后面,头戴鸭舌帽,一脸的黑炭的小伙子的时候,眼神儿还是不经意间多驻留了一会儿,但只是霎那间的工夫,他又怀疑地把目光挪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