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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霜染叶黄

晚五点多,场长领着山桃在酒店大门口等着林业厅的贵客们。时间不长,一个个开了小车都先后到了,山桃一次次上下楼把他们领到了逍遥厅。总共来了老少男女八个人,连他们两个刚刚一席,可能是场长一个个计算好了的数目。

酒菜上来,少不了中国人酒场的那一套,劝、灌、喊、闹,气氛是热闹了,两个主人却都喝高了。场长兴奋着拿起麦克风扯着嗓子唱开了,山桃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浑身发软着不动弹。主任处长们喊着要搓澡洗脚,场长说:“早就安排好了!你看门口那一溜不是等着为人民服务的吗?”一招手,门口的男男女女就一窝蜂过来扶着他们去了。

场长回来坐在山桃旁边用手揉着朦胧的双眼问:“山桃,你看你叔是不是像个戏台上面的太监?”山桃说:“我看你们都很好,都值得我敬重和学习呀。”场长连连摇头:“你还没有进门,不知道内情呀,有时候我都觉得自己简直是肮脏卑鄙的无耻之徒了。”

场长把山桃从沙发上架起来扶着回房里去。山桃仍然软绵绵地自己指挥不了自己的腿脚,被场长半扶半抱着进电梯,进房门。……

慢慢地,山桃清醒了一些。一摸,吓了一大跳!身上没有穿衣服!一个同样男人在同一个被子底下抱着自己正在呼呼大睡!山桃“哇!”地一声惊叫蹦了起来!男人也醒来了,是场长!山桃疯子一样扑上去连哭带喊向着那张狰狞丑陋的脸就抓。场长挡着避让。

山桃又拍打着大腿床铺哭喊。场长光身跪在了床头,对山桃说:“我酒后丧德,干了这事了。你看咋样惩罚,我没有二话!”

山桃叫着:“你滚!我不想看见你!”场长说:“我去你的房间吗?”山桃一看自己睡在套间的里屋的双人大床上。就跳下床要走,场长站起拦住。山桃又要爆发,场长说:“衣服。”山桃才感觉自己光身着。找到自己的衣服乱抱着就跑进自己的房间,冲入卫生间开大洗澡水,搓着扣着,恨不能把身上的一层皮冲洗掉!

场长穿上衣服,过来推山桃的房门,推不开,只有过去坐在外间的沙发上抽烟,不敢睡觉了。

夜晚过去了。山桃稀塌塌地躺在宾馆的床上,浑身软绵绵地起不来。

昨晚在套间的大床上刚刚清醒的时候,她想的是冲出去漫楼道跳窜着狂喊,想到的是揪着那个白溜溜的胖大肚子去大街上怒骂泄恨,想到的是一个电话招来警察替自己报仇雪恨,哪怕是有一个人帮自己痛骂一顿踢打几下也稍微能解点恨!可是她没有。

山桃光身子冲出那个套间,还是本能地毫不犹豫地跑着快速逃进了自己的房间里,她没有丝毫的勇气在大庭广众间声张起来。

一跑回了房间,就毫不犹豫关紧了门,开大了洗澡水,任两个喷头像暴雨一样冲刷着自己满面的泪水,满心的委屈。看见一股被清水稀释了的淡淡的血丝,顺着大腿流着细着淡着,到了地面的黑白相间的格子地板上就看不见了,她知道姑娘的清白丢失了。

她在哗哗喷溅的热水里狂暴地撕扯揉搓着自虐着自己,她在小小的四周无窗户的密闭隔音的卫生间里使劲嘶嚎,外面连水声都丝毫听不见。

洗完了也哭喊停了,山桃就身子稀软着没有一丝劲了。连头发里肌肤上滚动的水珠也没有力气揩檫就一头栽进软床里再没有动弹。

始作俑的场长在隔壁坐立不安,就怕山桃那边有个一差二错,他清楚要是有不对,那可就不是小事情。想起酒后干的糊涂事,他的肠子都后悔青了。他自信,在和自己一样钻山的同行里面,他不算坏得出格的人。不要看一个小小的科级场长,他手下一年也要流过国家的几百上千万的人民币的。为了工作需要,开始进出灯红酒绿,洗脚按摩的时候,白嫩得能弹出水来的小姐,把柔软的小手都伸进了他的宽松的睡裤的松紧带里面了,他也没有敢轻举妄动。有处长学兄弟笑话他想当圣人,他不是不想不会,而是不敢,他怕警察破门而入,怕组织明察秋毫,怕老婆赶来捉奸,怕小姐钓鱼敲诈。

可是,不在这天上人间甩出小把的钱,就换不回国库里大把的钱来。他一次次在这里挥金如土,一天天胆怕得后脊梁冒冷汗,他一个高智商的小领导,深谙党纪国法,不知道那一天的什么时候,仅凭一点点事情,就会使自己万劫不复。尽管会计早就把账做得似乎天衣无缝了,可是他清清楚楚知道那账稍微一查就会漏洞百出的。

这就是现实,这就是当今的官场。身入染缸,何能独洁自身?慢慢地也就从站班开钱到了随波逐浪了。墨子说过:“染于苍则苍,染于黄则黄。”自己是苍还是黄呢?

五年的劳改式的山野生活,磨没了一个雄心勃勃的大学生的凌云理想,磨平了无畏青年的浑身锋芒,磨走了才子佳人的爱情浪漫,一个大字不识的山里女人嫁了他也天天骂着感到所嫁非人。他一直觉得是社会遗弃了他、亏欠了他,他在报恩局长知遇之恩的同时,想的就是要把失去的一切找补回来。扭曲的灵魂付着着变态的性格,他从单纯的有为青年变成了不伦不类的难以定论的好坏人。

对山桃,场长并不是一开始就心怀不轨的,他看见了山桃的漂亮,但是他身边并不乏漂亮女人,这个女皇宫大酒店就是全省有名的天上人间,只要住进来,电话就“嘟嘟嘟”响个不停,小姐个个花容月貌销魂荡魄,而且没有后遗症,他何必沾惹视贞操如性命的黄花闺女?

出了电梯,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把山桃抱进去放在了套间里的大床上。现在,风雨之后,悔之晚矣,只能听候天断了。

场长紧守隔壁,不敢离开一步,时刻注意山桃的动静。一回一回贴着门板细听,没有一点声音。他打电话叫了早餐,在自己住的外间摆好,去敲山桃的房门,山桃仍然不应声。过了八点,他实在等不了了,就拨了山桃房间的电话。山桃接了,一听是他,骂了一句:“猪狗不如的东西!”就甩了电话。场长挨了骂,也知道了山桃还好着,一下子,悬着的心落下来了。

上班了,服务员打扫卫生,开了那边的房间门,场长连忙把早饭端了过去。山桃还在床上躺着不动,只是盖上了毛巾被。场长把早饭放到两个床铺中间的山桃那边的床头柜上说:“起来吃一点吧。”山桃喘着粗气没有说话。

场长见状,上前去要扶山桃坐起来。山桃大喊一声:“滚远!”猛然从床上蹦了起来,忽然凉凉的感觉到了全身不着寸缕,又一下子拉了毛巾被遮住了从脖颈一下的赤身裸体,指着场长的鼻子怒喝:“你咋还不滚出去?”

场长没有出去,反而在另一张床上坐下来了。山桃气得嘴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场长厚颜无耻了,反问山桃:“我滚出去可以,你打算事情咋样收场?”山桃咬牙切齿:“你毁了我!我要杀了你!”场长说:“你先吃饭吧,吃了饭好有劲杀我。”

山桃昨天的晚饭基本就没有吃什么,又那样水火里闹了一回,肚子也饿得一身稀软乏困,就有气无力地说:“你滚出去,我穿衣服。”场长把到处乱扔的衣物捡起来在山桃的床头放好,出去站在门口,估计山桃穿好了,端来了那边茶几上其余的饭菜,过来陪着山桃吃早饭。山桃看骂不出去,只有默默吃饭。

吃完了,场长厚着脸皮说:“山桃呀,今天还要去市里给你的新车挂牌。牌子挂了,我把车先开回去放在场里,你考了驾驶执照就开上山去,费用开销都在场里统一报销。”山桃气呼呼说:“我再也不信你的鬼话了!我今天就回去!”

场长说:“你就这样回去,给其他人咋交待?从场里县上到市里省里可不止一两个人知道你出来接车考照了。昨天新车一到手,就通知了场里的司机下来开回那一辆车。估计午饭后就要到这里。你撒手跑了,其他人咋说,你想到了没有?”

山桃听了,左右为难。这时候,她最想的是赶快回家,在母亲的怀里痛哭一场,在云林的抚慰里平静心灵。她固执己见:“我不管!我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