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丁家宝和陈香萍两个人就这样认识了。
在后来的劳动中,他们的感情越来越亲蜜。丁家宝时不时默默的为陈香萍做这做那,将自己带来的咸鱼或辣椒酱偷着送给陈香萍,陈香萍也时常偷偷地为丁家宝洗衣服。
有一天晚上,他们按捺不住蠢蠢欲动的激情,不顾白天劳动的疲惫,趁着皎洁的月色,偷偷相跟着来到山下小溪旁边一个采石料留下的凹坑里。
凹坑有大半个蓝球场大小,最低处积着一泓清幽幽的雨水,月影印在水面上,微拂吹过,荡漾起一片柔细的波光。
丁家宝用手撑扶着陈香萍踏着坑里的石块慢慢往下走,他们在水边一块稍微平整的大石板上坐了下来。
平时老实木讷的丁家宝此时不知哪来的勇气,竟然将手从后面搂住了陈香萍的腰。陈香萍仿佛在渴望着这一刻,她的心颤了一下,顺势温柔地倚伴在丁家宝的肩膀上,两个人在盈盈的月光下轻声交谈。
丁家宝闻到陈香萍身上发出的一股幽幽的体香,忽然感到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身体内集聚膨胀。他开始觉得浑身有些燥热,似乎有无数匹野马在胸中不安地奔腾。
他不知道此时的陈香萍在想些什么,但是他觉得自己已经无法控制自己,已经无法正常思考。他的心志正屈服着这股奇怪的十分强大的力量,顺从着这股力量慢慢沉入一个陌生的幽深的谷底。他突然将陈香萍搂得更紧了,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陈香萍的呼吸也在变得急促粗重起来。她的身体好像一条没有骨头的蛇,又像一条温柔的河,在丁家宝的怀里轻轻颤动,嘴里发出轻微的低吟。
丁家宝情不自禁地将右手伸入陈香萍的衬衣里面,一下子将那一对温暖而柔软的乳房握在了手中。他轻轻地揉动,然后顺着她的乳沟轻缓地抚过腹部,直至那片已经丰盈潮湿的柔密的芳草地。
7.
陈香萍的身体开始轻微颤抖了一下,嘴中发出的低吟更加急促,口腔里呼出微香的气息直扑丁家宝的鼻子,她用双手紧紧地抱住了丁家宝。
一股强烈的热流像闪电般地从她身体的深处喷涌而上,她用自己的嘴唇紧紧吻住了丁家宝的嘴唇,两只滚热又湿滑的舌头焦急而疯狂地寻找着,交织着。
丁家宝迅速脱掉了陈香萍身上所有的衣裤,并将自己的衣服胡乱地垫在石板上。银灰色的月光下,两条赤裸裸的饥饿的肉体急不可耐地狂野地粘合在了一起……
此时此刻,这两颗焦渴不安的灵魂在情欲的驱策之下,已经将一切世俗的观念、道德的约束、以及舆论的险恶全都抛到了九宵云外。在他们的意识中已经完全没有了功利和善恶的考虑,有的只是沉睡已久的渴望和呼唤,一种发自本能的需要与释放。
他们的心灵与肉体在一种纯粹的愉悦中紧紧地交融着,燃烧着,搓揉着,像两匹脱离了羁绊的野马,在情欲的天空下耕云播雨,秉承天地的精华孕育着痛苦和酸涩的狂欢。
他们让年青的心在强劲而骠悍的血液中飞翔、沉浮。仿佛温柔的羔羊看到了天国的光辉;娇健的飞燕感受了春风的清丽;潇洒的白云沐浴了蓝天的浩荡……这是他们从未体验过的美妙的时刻,这是多么纯粹的世界啊!
那片蓄满雨水的石潭似乎也想成全这对如胶似漆的男女,此时平静得连一丝细微的波纹都没有了。朗朗的月亮悬在夜空,石潭四周安静得只能听见他们两人心跳的声音和轻柔的呻吟,山下的田野里传来阵阵欢快的蛙鸣声。
突然,头顶上划过一道雪亮的强光。
不是闪电,也没有雷鸣。当他们两人从激烈的飞翔和奔腾中清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是石坑上方的边沿出现了一列黑呼呼的人影。
几支手电筒的光束齐刷刷地投射在这两具光溜溜的雪白的躯体上,他们羞愧得胡乱地抱起一团衣服,遮挡住前胸和下体。
8.
原来,当晚工地上临时召开一个学习“最高指示”的大会,点名的时候却唯独不见了这一男一女两个人。
平日里就已经有人对这他们的过于亲近看不顺眼,这会儿更是积极的向刘德财汇报,说他们肯定躲到哪个黑暗角落里鬼混去了。
刘德财一听,心脏强烈地抽搐了一下,似乎有谁在他的心头狠狠地捏了一把。他沉吟了片刻,便气恼地大声骂道:“他娘那个×,这还了得,竟然有人在我们社会主义的工地上做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情,简直是现行反革命!快把他们抓起来开个现场批斗大会,严厉打击那些可耻的破坏分子的嚣张气焰!”
于是在刘队长的带领下,民工们打着手电筒在工地附近的山坳和草丛里四处搜索,在月光粼粼的石坑里将这对可怜的羔羊抓了个正着。
紧接着就是一场凶猛的批斗与声讨。
丁家宝和陈香萍两人的脖子上都挂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打倒作风败坏的现行流氓分子×××”。
情绪激昂的民工们为工地上发生了这种令人不齿的事情而惊奇,而不可思议,一个个的心情都兴奋不已。因此批斗大会的气氛是空前的,许多上台批斗的群众一面发言,一面朝丁家宝和陈香萍的脸上唾口水。那一夜,人们仿佛服用了兴奋剂而通宵无眠。
第二天一早,这两个月下偷欢的男女便被专人押送到了公社,等待他们的是一连串的游街示众,巡回批斗了一个多月,游遍了全区所有的村镇,然后便将他们押回各自的队里监督劳动。
在那样的年代,男女作风问题可是个了不得的大事情,人们将它作为枯燥贫乏生活难得的佐料,在茶余饭后热议了好长一段时间。后来因为斗争任务繁重,大家也就渐渐把他们俩淡忘了。不过从此以后他们就名声扫地,人们自然将这种有“男女关系问题”的人列入坏分子之列,让其在公众眼中永远抬不起头,处处受到人们的白眼和唾弃。
有人说,陈香萍被放回家的当天便寻了短见。
也有人说,陈香萍因无脸面见人,而跟着一个四处游动的养蜂人偷偷去了江西。
还有人说,陈香萍嫁给了一个又老又矮又丑的煤矿临时工……
总之从那以后就没有人再看到过她,也没有人再提起她。
只有丁家宝还在痴痴地想念着陈香萍。自从那件事情之后,这个男人在众人面前越发抬不起头来,也越发变得沉默寡言。他将那支短笛收藏了起来,不再吹奏。
偶尔,丁家宝一个人呆坐在蒸水河边的草滩上,一遍又一遍地回忆着在工地上的那些零零碎碎的事情。毕竟,爱是不能忘记的。尤其是像他这种实心眼的人,一旦遭遇了感情的重创,注定就是刻骨铭心甚至毁灭性的灾难。
9.
“老鸡公”最后说:“乱搞男女关系也是有遗传的,听老辈人说丁家宝的父亲丁耀宗不是他爷爷丁占魁生的,而是丁家的死对头古家的种。还有呵,据我看来看去发现,丁家宝第二个女孩也不是丁家宝弄出来的,而是他爹的功劳,你看那小丫头片子多像家宝的爹。”说到这里,他咽了一下口水,发挥他全部的猥亵的想像力,接着说:“想必是丁家宝不在家的时候,老东西就摸到哑女的被窝里,哄着她与他干那种狗狗起走的事情。哑女就把他当成了丁家宝,就这样他们家一个女人侍奉着两个男人,嘻嘻。”
“老鸡公”说得唾沫横飞,津津有味,脸上现出一种奇怪的类似于羡慕、妒忌和渴望的神色。古少林无意间看到“老鸡公”的裤裆已经被下面那玩意儿顶了起来。
接着“老鸡公”露出神秘兮兮的样子,将臭嘴揍到古少林的耳朵旁边,放低声音说:“我们队里这样的事情还有好几起呢,队长丁家禄丁矮子就看上了跟你一起来的那个漂亮妹子。”
古少林心里一阵厌恶,一把将“老鸡公”推倒在一边。
听到裴小丽的名字从眼前这个猥琐龌龊的男人的一张臭嘴里说出来,古少林感到心中美好的东西被玷污了似的,立刻产生一种上前狠狠揍他一顿的冲动。但是从“老鸡公”那张乌黑的嘴巴,他又联想到丁耀宗那副阴沉的样子,以及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便立即打消了这样的念头。
直觉告诉他,丁家宝父子以及哑女的背后肯定还有许多的故事。
“老鸡公”被古少林这么一推,露出一副可怜像。他哂牙笑着重新坐了起来,对古少林说:“你不信呵?嘿嘿,你自己去问问丁家禄丁矮子咯。”
古少林呼地转身坐到了吊脚茅草棚的边沿上,内心烦燥不已。不一会儿,他从了望棚爬下来,大步穿过一人多高的玉米丛林,上了地坎儿,朝一片杂树林子里走过去。
“老鸡公”望着古少林离开的背影,愣了一会神,然后在鼻子里“哼”了一声,冲着古少林喊道:“有嘛了不起,不就是吃机子米长大的嘛?听丁矮子讲,你爷爷也是这地方的种,你全家和我们一样,都是这地方的人,丁矮子和你爸爸还是老庚哩,神气个屁!”
古少林再没有理会“老鸡公”,头也不回地没入到杂树林子里去了……
山坳里依稀回荡着楠竹梆子被敲击所发出的空洞的声音,以及“老鸡公”那沙哑的吆喝声:“吆——吆,打死野猪吃六六(肉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