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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夏荷 (3)

道。”她顿了顿,又说,“你回去吧!我不会见你。”

看来我这次来依然是毫无结果,我想走却又迈不开步子,便一直呆呆地站在窗外。山区的夜那么安静,一弯新月悄悄挂上了挑子山顶,大地一片银色,溪水汩汩的流淌声份外清脆。这个时候,我不由得想起了一首歌,一首四年前我经常唱给她听的歌——窗外。我含着眼泪,开始轻哼那首歌谣:今夜我又来到你的窗外,窗帘上你的影子多么可爱,悄悄地爱过你这么多年,今夜我就要离开……唱着唱着,我已经泣不成声。此时,我也听到了屋里传来的轻泣声。我趁机又央求道:“冬梅,把门打开吧!”

“啪嗒”,屋里传来电灯开关的响声,窗口顿时黑乎乎一片。这个时候,我知道再强求也无用,便在窗外默默蹲了下来。我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蹲着,将大衣紧紧裹在身上,呆呆地瞅着挑子山顶的那弯月牙儿慢慢升空,挂上山顶的老松,又晃过正南方土堰的堰顶,最后消失在西边的那片山脉。这个时候,近处的村庄里传来几声公鸡的打鸣声。那几声沙哑的鸣叫声并不响亮,没叫亮漫长的黑夜,也没叫醒屋里的那个女人。

我想她肯定没睡,就如此时的我,一定也在这个夜里煎熬着。煎熬了整整一夜,她始终都没有打开那扇门。公鸡叫第三遍的时候,东边的挑子山顶描上了一丝红晕,小路上有了走动的人影。此时此刻,我想我该撤了,让人发现蹲在这里的我,毕竟不是什么好事儿,起码对她的影响不好。假如让她的父母撞到,那后果正是严重。我这么想着,慢腾腾站起身子,发动起了摩托车。

我骑着摩托车走到鸳鸯桥,停车回望,突然发现小屋门口站着一个人的身影,那个身影我很熟悉。她看到我停车望她,随即扭身进了屋。

冬梅对我的绝情,春桃对我的背叛,使我彻底下了一个决心——和夏荷结婚。转天,我和夏荷去了民政局。我俩是去领结婚证的。我们递交了身份证、户口簿等材料,女登记员认真核对之后,指着一张白纸的空格对我说:“在这里签字,按手印。”我利索地填写了自己的大名,又在名字上摁了一个红手印。女登记员接过白纸,又递到夏荷跟前,指着上面的空格对她说,“在这里签你的名字,摁手印。”我把钢笔递到她手里,她握着钢笔,眼睛盯着登记簿,却一直抖擞着没下笔,神情有些犹豫。我问她怎么了,她将钢笔朝着我一递,不好意思地笑笑:“你替我填吧!我不会。”她刚说完,女登记员说了一句:“必须自己填写,不能让别人代替。”她便在登记本上歪歪扭扭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我凑过去看了一眼,那两个字还真被她写活了,“夏”字老长,比她的脸还长;“荷”字歪瘸,比我的腿还瘸。

那一刻我突然生出了许多感慨,上天真是爱捉弄人,我自诩算是个舞文弄墨的人,找一个志趣相投的女人一直是我这么多年的梦想。我梦想着和我心爱的女人花前月下,吟诗赋对,这才是我真正想要的生活。然而,世间诸事往往都是事与愿违,十有八九不如意。老天爷没有给我梦想中的女人,相反,给了我一个连自己名字都写不好的女人。那一刻,我在心底暗暗问自己,这是我想要的女人吗?这样的生活能过得长久吗?我不由得再次想起冬梅。想起她,我的心好似被针刺一般得疼。

我和冬梅虽然只有短短一年的恋情,我相信她能给我这种生活。“冬梅”是一种意境,冬天的腊梅。王安石的那首五绝诗——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她说这是很美的诗境,便捧着书本在烛光下煞有介事地给我朗诵,朗诵到情深处,不由得摇头晃脑,鼻梁上架着的那副眼镜貌似都要滑落下来。看着她滑稽的样子,我忍不住喷笑,她就不高兴了,反而耻笑我不懂风雅,说对我这样的人咏词作赋是对牛弹琴。她眨巴着一双俏皮的眼睛看着我说:“不然,咱俩对对吧?”我应允。她便在地上踱起步子来,她托托有些下滑的眼镜,捋着光秃秃的下巴,仿若一个学问很深的老先生。

“半水半舟半蓑翁。”她高亢的喊了一声。我沉吟了片刻,盯着她问道:“怎么都是‘半’呢?”她微微笑笑,嘲笑起我来:“这是诗境,不懂了吧!寒冬腊月之时,江水半流半冻,一个钓翁坐在孤舟上,江面雾大,朦胧不清,只显其半。就这么个意思。”我点点头,沉吟半晌,回道:“一钩一线一杆收。”她也沉吟了一会儿,朝着我伸了个大拇指,神情含蓄,我始终没从她的表情中读懂她的意思。

“哥,你见过梅花吗?”她依偎在我怀里,深情地问。我说没有。我没骗她,我真的没看过梅花。

“我也没见过。”她说,“等天冷了,你带我去看梅花吧?我听我爸说,石门山那里有。”

我点点头:“嗯!我一定带你去。”实际上,我还没来得及带她去石门山,我们的爱情就在那年夏天结束了,结束在我过生日的那一天。

“你想啥呢?”夏荷拉拉我的手,“咱们该走了。”我打了个激灵,方才醒过神来,将新领的登记证随手装进衣兜,跟在她屁股后面向民政局门口走去。我边走边问:“咱俩去看梅花吧?”她扭头看着我,神情有些惊讶:“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如何突然想起看梅花了呢?”我表情淡然,没作答。她又说:“天儿还没冷透,也没下雪,梅花能开吗?”我仍然没说话。这个工夫,我俩已经走到了推拉门边,我推开门向外望去,禁不住呆滞了。外面不知道啥时候下起了大雪,好大的雪啊!铜钱般大的雪片子飘飘摇摇铺天盖地漫天飞舞,已经看不清街道对面的景象,而不过是半个小时的工夫,地上的积雪已经达到了一尺多厚。我喃喃嘟囔了一句:“这样的天儿,梅花已经开了吧?”她拉了我一把:“你神经了,怎么还念念不忘了啊!”

那天,夏荷始终没有陪我去石门山,也没看到我想要看到的梅花。我们打了一辆出租车,趁着大雪停歇的间隙回了农村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