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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他说我美

我和老孙的关系一直非常好。我把老孙视为最亲的大哥哥,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也都对他讲,虽然他小学毕业之后,就没有再读书了,我学习上有什么问题总是找他,他都能非常认真地教我。也不知怎么回事,我觉得他讲的比老师讲的还容易理解,特别是算术题,经他一说明为什么要这样列式子,我就记得牢牢的,并且遇到类似的问题时,也能触类旁通。

有一回,我遇到了这样一道题不会做。有100张钞票,共70元,其中的钞票只有两种,一种是一元的,一种是五角的,问各种钞票有几张?我就是不会用算术式子做。老孙对我说:

“你先把这100张先想成都是一元的,那100张不就是100元吗?而总共才70元,所以如果全是一元的,那就比实际多出30元了。然后,你把其中的一张换成是五角的,钱就少了五角。而换一张能减少五角,要换掉多少张才能少30元呢?”

然后他又说:“也可以把全部钞票都先想成是五角的,那么100张才50元,总数实际是70元,这就少了20元,换一张五角的变为一元的,就能多出五角来,要换几张才能多出20元来?两种方法由你选一种都能做。”

经他这么一说,我心里非常明白了,不但知其然也知其所以然了。老师只说这类问题是属于“置换问题”,只教了个公式,没有把道理说得这么清楚,所以题目换一换,就不知道做了。我想若是老孙他能当老师,一定比现在的老师都强。

老孙没有上学,可是他心里还是很想学习的。我常常因为有事到他家找他,看他常常拿着包盐的旧书页或旧报纸,津津有味地读,遇到好的,那怕再皱,他也会将它保存起来,甚至还抄到本子上呢。

有一回,他把一页旧书上的内容抄到本子上,边抄边读边摇头晃脑的,让我觉得好笑。他看我到了他家,就很兴奋地对我说:“你看你看,满江红!岳飞的满江红!”接着大声朗读起来:“怒发冲冠 ,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我几乎一点也听不懂,他却一会儿读得哽咽欲泣,一会儿读得声调激昂。几年之后,我才知道他把这些购物回来的包装纸一一细读,把好的都集起来,成了厚厚的一叠。光诗词赋就有很多很有名的,如陆游的《钗头凤》,杜牧的《阿房宫赋》,柳永的《雨霖铃》等等。每个学期终了时,老孙也都要我把读完的书借给他看,我很乐意给他。

那时农村要借一本书读是何等的艰难,而有藏书的人,又不把书当一回事,把很好的书当做废纸卖,过去塑料袋还未盛行,商家又将这些“废纸”从收购站买来作包装纸用。老孙也凑巧能从这些“废纸”里拣到便宜,这些废纸给老孙带来了很丰富的知识。

和老孙同班的李亦非,成绩比老孙差得多,小学留了一次级,后来却考上了初中。亦非和老孙从小也是很要好的同学,有时周末回家,还向老孙请教题目呢,老孙说,数理化我没有学过我不行,如果是语文方面的,我或许还能应付两下子。有一次,亦非写的入团志愿书,交给老孙改了又改才交上去。

阿爸也不知为什么,过去我和老孙那么亲密的接触,他从不过问,现在他竟然对我说“囡囡,你已经长大了,男女有别,你今后就不要和孙飞达常在一起了。”

我很不理解阿爸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说,我就反驳他说:“他什么都能帮我,什么都是最捧的,为什么不能和他在一起?”

“你慢慢就会知道的,听阿爸的就没有错。”阿爸也不把道理讲明,我生了一肚子闷气,并不理会阿爸的话。

14岁那年我小学毕业了,下学期就要上中学了,暑假的一天,照例要去放牛的,我就邀老孙要不要一同去放牛,老孙见我来,就说:“今天恰巧牛要下田干活,已经喂饱了,不用放了。你自个儿就近去吧。”

我皱起眉头,觉得没有伴很没意思,就问他牛要赶到哪里去干活,他说:“去堰子坡。”

我说:“那我也把牛赶到堰子坡去放牧。一边牧牛,一边看看你怎样干活。好吗?”

“可以呀,随你高兴,不过干活没什么好看的,卖力气就是了,弄得一身的泥水,脏死了。”

我说:“干活不要怕脏,我已经学会洗衣服了,以后你的脏衣服就我来帮你洗吧。”

这时老孙冲着我笑了笑说:“你真美,你好可爱!”

第一次听到过有人说我美,说我可爱,我脸红了一阵子,内心却兴奋得不得了。以前我常看到李亦非用眼晴瞟我,但我不知道他什么用意。也觉察到过其他许多男孩从我身边走过之后,还回头瞧我一下,有时都瞧得我怪不好意思的。这次老孙亲口对我说我美,我真的很自豪,很幸福。女孩子都是最爱美的,听说城市里的女孩子都穿得花花绿绿的,脸上还抹了粉呢,就是农村的女人,爱用红绳子扎头发,或者买很好看的发夹别在头上,不也就为了更美吗?阿爸在这方面,从来不关心女儿,既没给我买过漂亮的发夹,连红绳子也不给我买一段。不过我自己喜欢把脸洗得干干净净地,头发也梳得顺顺溜溜的。不会像红红那样10多岁了还不注意打扮自己。

“我算得上美吗?既没有漂亮的衣服,也没有好看的饰品!”我找点谦虚的话来说,以免叫老孙以为我一听到恭维我的话,就忘乎所以了。

“你这才叫浑金朴玉的美。如果是装装扮扮的美,卸了装扮之后就不美了。而你的美又有好的打扮,那就更加锦上添花了。”

被他这么一说,我更是高兴得不得了。我想老孙他既然说我美,说我可爱,一定会喜欢我的。一种幸福的暖流,在我这个情窦初开的少女身上贯注进全身的各个器官和细胞。本来我的心中早就存在着对老孙这位大哥哥的一种朦胧的爱,经他这次当面夸奖我,我认为是他把爱情的种子,正式植入了我的心中了。此次之后,我好久好久都觉得心里甜丝丝的。

我跟着他,把牛赶到堰子坡去放牧,看他像老把式一样熟练地驾驭着牛在干活,很羡慕他那雄健而潇洒的英姿和驾轻就熟的技能。

九月一日之后,我又到县城的中学继续读书了。那时去县城10多公里,却没有车,每个星期六下午回家拿米拿菜,星期天下午赶回学校,都要靠双脚走路。

我的村子里只有我和亦非在县城读中学。所以现在我每次去学校都和亦非作伴。

有次在去学校的路上,我没有意料到的,亦非会对我说这样的一番话:

“囡囡,难得我们两个是同学,在我们村子里,读中学的也只有你一个女孩子,将来我们读了大学出来当干部的时候,我们做夫妻好不好?”

这突然如其来的问话,我一时不知所措。脸立刻红到耳根。我支支唔唔地回答他: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呢?我对这事从来还没有想过。我们不是还太小吗?”

“我没有说现在就要结婚,我是说将来我们大学毕业之后呀,但这种事能早早定下来,不是更好吗?”

“不,不,不,我不想现在考虑这种事情。”

“可是我觉得你对于孙飞达却很有意思的样子,他人是真的不错,可是他的妈是四类份子,他的爸又去台湾了,跟他是不会有前途的。”

他说老孙的坏话,虽然句句是实,我心里觉得特别的不高兴。我坚定地对亦非说:

“你不要打我的主意,我现在跟本就不考虑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