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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章节

国内农机发展趋势和国际农机市场需求来看,我们将要开发的这种型号耕作机属于淘汰产品,国家农业部早在五年前就明令停止生产。我的意见是,应该瞄准科技含量高的农机产品,集中力量组织开发。”

康道阳:“章工,你说的当然有道理。但是,我们也应立足自己的条件。何况目前有人已与我们签了合同,要求两个月内交货,我们何乐而不为呢?至于淘汰不淘汰,你就不要管那么多了,总还有过渡期对不对?我是厂长,我要的就是效益!好吧,你去准备一下明天出差的事情。”

章工一声不响地走了出去。

这时,康道阳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他拿起话筒:“喂,哦……知道了,我马上过来!”

康道阳放下电话筒,对金振海说:“走,老金,我们到金凤酒家去!”

金振海望着他,懒洋洋地:“去干什么?”

康道阳拿起一个小皮包,睁大眼睛说:“到酒店还能干什么?昨天我与银行签订了为化工厂作抵押担保的协议,化工厂的朱厂长今天请我吃饭。”

金振海为难地:“这又不关我的事,你自己去吧。”

康道阳走过去拉着金振海的胳膊就往外走:“厂里的事就是你我的事,有什么可推脱的。走走走!梁芬,你也去,快去叫老黄把车子开过来!”

女秘书故作矝持地推辞道:“康厂长,我就不去了吧!”

康道阳加重了语气坚持说:“快去,快去,这是工作!”

梁芬对康道阳做了一个怪脸,一扬披肩长发,蹬着高跟鞋“笃笃笃”地先行出去了。康道阳,金振海随即也往外走去。

金振海将梁芬的做作看在眼里,心中已知这是怎么回事儿,但他还是装着不解地问:“你怎么愿意为化工厂作质押担保?”

康道阳笑笑说:“化工厂的厂长就是梁芬的老公,他们厂打算上一个复活肥料的新项目,想申请银行贷款,需要有人替他们厂担保。梁芬对我说起这事,这不就向他伸出援助之手嘛,况且,事成之后我们也可获得不菲的收益呢。”

金振海:“万一到时他们还不了贷款,我们也会受损失的!”

康道阳自信地说:“不会的,我自有把握!”

他们来到楼下,司机老黄已将黑色“桑塔纳”轿车停在门口等着了。

6.

一顿饭吃了好几个时辰,金振海本没有什么酒量,那天醉得一塌糊涂,康道阳用 “桑塔纳”轿车送他回家。

轿车悄然驶入小巷,在一幢低矮的民宅前停住。车门打开,金振海从汽车里钻出来,摇摇晃晃地朝家里走去,没走出两步就撞在路边的一根电线杆上。

康道阳推开车门,对金振海喊道:“振海,不要紧吧!要不要我扶你进去?”

金振海一只手撑着电杆,另一只手对康道阳摆了摆,说:“不要紧,你们走吧。”

康道阳朝巷口金振海家那扇亮着灯光的窗口望了一眼,关上车门对司机说:“我们走!”

汽车消失在黑夜之中。

金振海在电杆旁边歇息了一会,慢慢地走回家去。

7.

金振海蹒跚地回到家里便一头倒在床上。尹丽萍为他脱掉鞋子,同时恼火地嘟哝道:“你这是在哪里喝酒去了,弄成这样?”

金振海用手推开尹丽萍的手,迷迷糊糊地:“你不是文静,也不是梁芬,你……走开。”然后就呼呼地睡着了。

尹丽萍一脸委屈的神情,但还是将金振海的腿搬到床上去,让他躺好。

金振海一觉醒来的时候,睁开眼睛看到自己是穿着外衣裤睡在床上,再看桌上的座钟:已是子夜十二点。他从床上起来,走到客厅。

尹丽萍没有睡到床上去,而是靠在沙发上睡着了。听到响动,她睁开眼,看着金振海。

金振海欲往卫生间去,尹丽萍一下站起,拦在他的面前。

金振海站住了,说:“你这是干什么?”

尹丽萍:“金振海,你自己要干什么?跟你结婚这么多年来,我是怎么样待你的?你坐牢几年我是怎样支撑这个家的?可是你却念念不忘文静,在梦里都喊着她的名字,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别忘了,我们是怎样结婚的!文静父母嫌你出身低贱、没有教养,嫌你……”

金振海一把将尹丽萍拉进他们的卧室,关上房门,吼道:“深更半夜的你吵什么?”

尹丽萍一挺胸脯,提高嗓门说:“我要吵,就就是要吵!我真后悔当初嫁给你。我是同情你!我为什么要同情你?”

金振海伸手掀了尹丽萍一个耳光,他恶狠狠地骂道:“你这个贱货,也有资格同情我?”

尹丽萍用手捂着脸,哭闹着:“金振海,你竟然打我?”

金振海:“我打你怎么样?还要和你离婚呢!”

尹丽萍:“离婚?哼,没那么容易。除非把十万块钱放在我手里!”

金振海:“你撒泡尿去照照,能值多少钱?”说着往卫生间走。

尹丽萍冲着金振海的背影:“没有十万块钱,你休想和我离婚!”她顺手操起一张方凳用力砸在地板上,随即扑在沙发上伤心地哭了起来。

8.

第二天,下班已经有一会儿了,金振海还坐在办公室里发呆。康道阳从门边经过时看到金振海这种状况,心里明白了几分。他从外面折了进来,将手中的一包香烟递了过去:“在这里发什么愣呀?走,我们去喝一盅!”

金振海抽出一支烟在左手的指甲上顿了几下,仍坐着没动。

“走吧,跟谁过不去都行,就是不要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康道阳拉着金振海来到附近的一家小饭馆里。

康道阳与金振海一边喝酒,一边聊天。金振海满脸的愁闷,而康道阳却是一幅容光焕发的样子。

康道阳端起酒杯,没喝又放下,用一种幸灾乐祸的眼光看着金振海说:“振海,听说你们俩口子又闹矛盾了?”

金振海困惑地抬起脸颊:“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还要问吗,你的脸上就已经明明白白告诉了我一切!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女人嘛,头发长见识短,嘴巴硬心肠软,有什么好与她们计较的!家庭问题,有两条基本方针,要么离婚,像我这样。要么和平共处,互不干涉……”康道阳洋洋得意地往下说。

金振海扬起手掌,做出制止的姿势。

康道阳连忙点着头:“好好好,不谈这个。明天是校庆五十周年,你去不去?”

金振海挟了一口菜,放下筷子说:“去!开一下眼界也好。听说我们这一届同学里面出了好几个腰缠万贯的大款,有的已用上大哥大了。我们这些打死工的却还要为一天的吃喝犯愁。他妈的,厂里这个月的工资都还没有着落,销售科上半年的销售提成款也还发不出来,守着工厂有什么意思!还不如下海经商的好。”在酒精的作用下,他变得有些兴奋了。

康道阳为金振海斟上酒:“老金,你可千万不能抱这种想法!现在我俩是一根绳上的两只蚂蚱,谁也离不开谁。厂里的困难只是暂时的,有了流动资金就不怕了,你一定要帮我撑下去!至于你的工资,我会想办法的。”他端起杯子:“来,我们喝酒。”并兀自喝了一口。

9.

金振海带着一身酒臊气回到家里。金海波和金艳见了父亲,急忙嚷起来:“妈妈,爸爸回来了,可以吃饭罗!”他们一直在等父亲回来吃晚饭。

尹丽萍把饭菜端到桌子上,给金振海倒了一杯酒,招呼道:“吃饭吧,饭菜都快凉了。”

金振海径直往卧室走去,说:“你们吃,我已经吃过了!”

尹丽萍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拿着酒瓶,愣愣地看着丈夫。见金振海进了卧室,她气恼地将酒杯和酒瓶往桌子上一放,没好气地对孩子们说:“他不吃拉倒,我们吃!”

在金振海看来,这个家对他只是一个睡觉的地方。他怀念着文静,而对尹丽萍的一切都不满意,每当他将这两个女人作比较的时候,总要增加一分对尹丽萍的厌恶。她太俗气,太愚蠢了,心中只有钱,除此之外没有一点儿情调。

假若他知道尹丽萍与康道阳之间那一层暧昧关系,又会怎样呢?他不会想到这个视钱如命的女人还有这样的“情商”。他认为她只是一团会走路的肉体,根本不懂得也不配懂得什么叫情和爱,一句话,她缺少文静那样的灵性和涵养,他在心里后悔当初娶她为妻。

他时常跟别人说自己找错了老婆,这是他人生中一次重大的失误和悲哀。“我要的是一个能帮助我成就一番事业,既漂亮又聪明能干,既贤慧又温柔体贴,大度而有交际才能,女人味十足的妻子。”他说。似乎天下女人的一切优点都要集于做他金振海妻子的那个女人一身,他认为文静就是这样的一位女人,舍此而无其他。也许抓在手里的都一文不值,没有得到的才是最好的吧!

10.

三年之后,农机厂真的不可救药地也步入了绝境,正如章工程师所预料的那样,他们的产品不仅没能打开新的销路,连原来的老顾客也与他们断了业务来往。一筹莫展的康道阳此时如坐针毡。

康道阳坐在沙发上抽闷烟。

金振海走了进来,他把一只手提包往康道阳的办公桌上一扔,说;“康道阳,厂子怎么会到这种地步呢?现已是八月份了,今年的合同还没一点影子。我想再出去跑一趟,财务科连买车票的钱都支不出来,你说怎么办?”

康道阳起身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一份法院传票递给金振海,说:“你看吧,银行已经起诉,要求法院出面追回化工厂的那笔贷款,我们厂负连带责任,资金账户已被冻结,轿车也封存了。”

金振海将传票扔到桌子上,微微点着头说:“是不是?我早就告诉过你,那样做不妥,你他妈却为了一个那样的女人去铤而走险,拿工厂做赌注!”

康道阳避开金振海的目光,低着头说:“我是应该听你的话!可现在已经晚了。我想请你到省里去一趟,凭你和文副书记的关系,想办法从银行再搞五十万元贷款来,给我们厂周转一下,以我们的全部资产作抵押。”

金振海为难地说:“文副书记会管这档子闲事吗?他对我的印象可是很糟糕的哦,这是你知道的!”

“你毕竟还是保护过他的!我们已没有别的路可走,只能把死马当作活马来医了。”康道阳从身上拿出五十元钱交给金振海做路费。

金振海接着钱,半晌说道:“事成之后给我什么样的奖励?”

康道阳拉住金振海的手,说道:“凭我们的关系,你不应该有任何担心,我肯定不会让你吃亏的。这事成与不成,我都会感谢你的!”

11.

开往省城去的普快列车像一个久病不愈的老人,走一阵停一阵。沿途上上下下的人不知道哪有这么多,列车似乎有点不堪重负。

金振海靠窗坐着,他紧闭着嘴唇,默默注视着车窗外闪过的秋天原野的景象,想着心事。

坐在金振海对面的两个年轻人捧着一份报纸,一边看,一边议论着。

“嗯,你看。海星市又出了新鲜事,成年人可以免试上大学,还半工半读。”

“海星市什么都走在全国的前面,引得各地的孔雀和乌鸦都往那里飞,据说已有几十万人涌到了海星市。”

“可不是嘛,我们单位就有好几个技术人员跑到那里去了!”

“那边就注重能力,重视文凭……”

金振海默默地听着他们的谈论,一面在想着自己的心事:他妈的,这些年真的是白白地混过去了……老婆是这么个老婆,单位是这么个单位……守着这么个半死不活的单位,整天忙上忙下地瞎折腾,也不知到底图了什么。现在眼看着厂子负债屡屡,已经没有资金周转了,自己也到了这么大一把年纪,将来如何是个头呢?我虽然不是孔雀,乌鸦应该还差不多吧,怎么就活不出个人模人样来呢……金振海这样想着,心里头暗自忧伤起来。

“呃,到站了,准备下车吧!”一个小伙子提醒他的同伴。

列车到了一个小站。

金振海对面的那两个年轻人提着行李向车门走去。

忽然想起了什么,金振海起身追上那两个年轻人:“请问,你们刚才说招成人学生的是海星市哪所大学?”

对方讶然地瞪眼望了一眼金振海,说:“您这年纪还想上大学?”说着就把一张报纸递给金振海:“你自己去看吧。”两人随着人流下车去了。

金振海拿着报纸回到座位上,他捧着报纸边看边想:这什么海星大学,不需考试就能入学,真是新鲜。要是倒退二十年,我金振海也能上大学,拿张文凭还不是小菜一碟!哼,老子要是有文化,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般境地,当年文静的父母不就是嫌弃我没有文化,出身低贱吗?这海星市不亏是改革开放的前沿,什么事情都与内地不同,看来那里的机会一定不少。

12.

省委大院坐落在关南市区中心的一条繁华商业街附近,金振海没费多少周折就找到了那里。在大门口,他被持枪警卫叫住。

“同志,我是东江农机厂的,有事要见文玉涛副书记。”金振海向警卫人员递过自己的工作证和介绍信。

警卫看了一眼金振海的证件,要他在来访人员登记表上登记,问他:“你事先预约了吗?”

“没有,我是刚下的火车。”

“请你等一下,我用电话帮你联系。”警卫拿起电话,拨了一组号码:“喂,我是值班室,有一位东江市来的金振海要见文副书记,让不让他进来?……哦,好的!”

警卫放下电话,对金振海说:“同志,文副书记正在开会,没有时间会客,您请回吧!”

金振海执拗地要进去:“让我进去吧,我跟文书记是老熟人。”

警卫伸手拦住他,毫不客气地说道:“请你马上离开这里。”

金振海:“你知道我跟文书记是什么关系吗?”

警卫:“什么关系都不行,请回吧!”

金振海见警卫没有商量的余地,这才背起旅行包,瞪眼往省委大院里望了一眼,满脸不高兴地走了。

没走多远,他又折回省委大院门口,一屁股坐在大门前的马路上高声喊道:“文书记!我要见文书记!我要见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