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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节

金振海面朝着窗外,眼睛里流露出迷茫的神色。他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事情,脸上掠过一抹淡淡的苦笑:“这一切都是真的吗?真是不可思议,看来世事确实难料!”

金振海的视线变得朦朦胧胧,他打起瞌睡来了,剃光了头发的脑袋渐渐歪斜,往邻座的一个中年男人肩上靠过去。那个中年人用手推开金振海的头,可不一会儿金振海的头又靠了过去。

中年男人索兴把肩膀移开。

金振海没有了依靠,一头裁倒在座位上。他被惊醒了。

“对不起!”金振海坐正了身子哂笑着说。

中年男人侧目看了看金振海,脸上似笑非笑地抽动了一下,没有理他。

汽车在摇晃着,窗外单调的景色使人疲倦。

金振海转过脸颊,目光落在右侧那个女青年手中的报纸上。这是一张新出版的省报,女青年用它包着葵花籽,在悠然自得地嗑着,但那份卷折的报纸上一条显目的标题,却顽强地吸引着金振海的视线。那篇报道的标题是:《寻梦女强人的风彩——文静和她的奶牛场》

“文静?”金振海情不自禁地叫出声来。

女青年微蹙着眉头瞟了一眼金振海,依旧嗑着葵花籽。

金振海的眼睛紧紧盯着女青年手中的报纸,脸上写满了既兴奋又疑惑的神情。可以看出,文静这个名字就像一块磁石吸引铁钉那样吸引着金振海的视线,它是那样强烈地震撼着金振海的记忆之弦!

女青年被金振海盯得有些不自在起来,她厌恶地皱着眉,在自己的身上左看右看。

“同志,借你手中的报纸给我看一下好吗?”金振海小心地对女青年说。

女青年并不理睬金振海,又去嗑她的葵花籽,心里却在骂他“神经病”。

第 二 章 重新开始

1.

尹丽萍将煮好的饭菜端到桌子上,探身掀起卧室的绿色薄布门帘喊道:“海波,艳艳,出来吃饭了!”

九岁的金海波和七岁的金艳从卧室里应声跑出来。兄妹两个坐到桌子前开始吃饭,桌子上放着一碗辣椒炒细鱼和一碗青菜,尹丽萍给兄妹俩一人碗里挟了一些菜。

“咚!咚!咚!咚!”屋外有人敲门。

尹丽萍扔下围裙,快步走过去开门。

房门打开,尹丽萍失声惊呼起来:“振海,你怎么出来了?”

金振海疲倦而阴郁地看着尹丽萍:“嘿,没有想到吧!”他跨进房门,把破棉被扔在水泥地板上,望着两个孩子。

“海波,艳艳,怎么不叫爸爸?”尹丽萍关上房门,对孩子们说。

兄妹俩坐在桌子前,眨巴着眼睛,一声不吭。

金振海在一张凳子上坐下来,对孩子们笑着:“你们吃得好呵,天天吃香的喝辣的。可你们谁想到过我这个爸爸吗?知道我这几年是怎样过来的吗?……”

尹丽萍给丈夫打来一盆洗脸水,金振海拧起毛巾胡乱擦拭几下,便坐到桌子旁,眼睁睁地望着孩子们,说:“你们无忧无虑,过得真好呵!”。

尹丽萍麻利地把洗脸水端出去倒掉,盛了一碗白米饭端上来,另外又倒了一杯回雁峰白酒,放在桌子上,说:“振海,你怎么跟孩子们说这些?来,先喝点酒,我再去煎几个鸡蛋。吃了饭,你去洗个热水澡。”尹丽萍重新系上围裙,到厨房去了。

金振海端起酒杯,一口便喝光了杯中的酒,他将酒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拿起筷子给孩子们的碗里夹了点菜,笑着说:“你们想不想爸爸?”

金艳轻声回答:“想!”

金海波则望着金振海脸上的胡须,没有吱声。

不一会儿,尹丽萍端着碗香喷喷的油煎荷包蛋,放到金振海面前的桌子上。她给丈夫的空酒杯中斟满酒,然后坐下说:“振海,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出来了,一定是省里来的检查组复查了你的案子,才让你提前出来的吧!我还准备这个星期给你送一床薄被子去呢,这下就好了。”

金振海呷了一口酒,皱着眉头说:“以后不要老提监狱的事,听了烦人。说说家里的情况吧!”

尹丽萍:“家里还不就是这个样子,有些情况你已经晓得了。你爸高血压中风住在医院里,大姐在照顾他,我带孩子去看了两次。”

金振海端起酒杯看了一眼,似乎犹豫了一下,便仰起脖子又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然后开始狼吞虎咽地吃饭。尹丽萍也没有再说什么。

两个孩子扒几口饭就抬头看一眼金振海,好像眼前这个额上刻着皱纹、胡子拉碴的父亲是个天外来客。

金振海飞快地吃完了饭,把碗筷一推,用手抹了一下嘴,就起身往外走。

“振海,洗澡水已经热好了,你到哪里去?”尹丽萍追出门外问道。

金振海头也不回,嗡声嗡气地说:“去医院!”

2.

金运奎躺在一间大病房里,鼻子里插着一根输氧胶管,看样子病情比较严重。

金振海推门而入,在门口用目光搜寻到父亲的床位,走了过去,大姐金凤英惊喜地迎着他。金振海站在父亲的床前,微低着头,轻声喊道:“父亲,我来看您了!”

金运奎睁开一双浑浊的眼睛,缓慢地说:“你……怎么来了?是逃……出来的吧!”

金振海向左右看了看,说:“我立了功,提前出来的!”

金运奎颔首似笑非笑地:“你要……吸取教训,切莫学……叫花子当官,叫花子完场啊!”他停顿了好一阵子,又说:“回来了就好!对今后的生计……有什么打算?”

“我想找找熟人,争取回农机厂上班。爸,您放心吧,我一定会有出头之日的!”金振海瞟了一眼大姐,梗着脖子,充满自信地对父亲说。

金运奎将头扭向朝窗的方向,喃喃地说:“这么多年来,你何曾……让我放心过?唉,当年就不该,听信……算命瞎子的话,把你送到乡下……姑妈家寄养,养成今天这种蛮横无理,自以为是的个性……”这位当了一辈子教师的老人,怎么也想不通为何就没能教育好自己的儿子。长期以来,他就希望大儿子金振海继承马家的传统,接过自己的教鞭,成为一名教书育人的文化人。在东江地区,马家原是有着“教师世家”美誉的大家族,世世代代出过好几位有名望的教书先生,可是到了他这一代,竟然出了金振海这样的逆子,他自己当不了教师不说,还成了铁窗之内的囚犯。金运奎对此痛心疾首,永远不能原谅自己。

见父亲又开始数落自己,金振海的脸上露出不耐烦的表情。没等父亲说完,他就站起来,用手掖好父亲的被子,然后转身离开了病房,低着头向走廊那端的楼梯口大步走去,等金凤英追出去时,他已不见了踪影。

3.

修饰一新的金振海坐在卧室的破沙发上看着那份登有文静事迹的省报,间或端起旁边茶几上的小酒杯,喝上一口,从塑料袋里掂一粒花生米扔到嘴里。

尹丽萍刚刚洗完澡,披着湿润的头发走进卧室,身上散发着香皂的气味。

金振海仰面用怪异的眼神看着尹丽萍,脑子里随即幻想出另一个女人的身影——那是他的校友,初恋情人文静。

尹丽萍被丈夫看得有些不自在起来,只咧嘴望住金振海笑,虽然这种笑容在金振海眼里曾经是多么俗不可耐,然而,今天却勾起了他对文静的回忆。

毕竟已经三年多没沾女人身了,金振海放下酒杯,饿鬼般地扑向妻子,先是用嘴唇贴住她的嘴唇,使劲地亲吻。然后一把将她抱到床上,扯下了她的衣裙,原来这女人根本没穿内裤。金振海疯狂的举动激起尹丽萍那呼之即起的情欲,她在金振海的身体下呻吟着,扭动着。

……

睡梦中的金振海侧过身子,将左手搭在尹丽萍的身上,口里依稀喊着“文静”的名字。这么多年来,金振海一直没有忘记过那个叫文静的女人,而对妻子尹丽萍则是一副冷若冰霜的面孔。在他的意识里,尹丽萍是一杯淡而无味的白开水,她除了洗衣做饭就是没完没了地唠叨钱,粗俗得没有一点情调。金振海只不过把她当作“消硬”的对象而已。就是在进行床第之欢的时候,他也总是在梦幻中把尹丽萍当作文静,自从看到那篇报道后,这种感觉愈加强烈了,于是有意无意间就叫出了“文静”的名字。

尹丽萍此时并没有睡着,意犹未尽的她仍然在兴奋的海面上浮想翩跹,听见丈夫在呓语中叫着文静的名字,先是一惊,继而用手推了一下金振海。

金振海将尹丽萍搂得更紧了,在梦中喊道:“文静,别走,文静……”

尹丽萍气呼呼地转过身去,背对着金振海。她当然知道文静是谁,却不明白丈夫为何还记着她。

窗外一片漆黑。桌上的老式台钟敲响了三下。尹丽萍辗转反侧着一夜未眠。

4.

金振海站在厂长办公室门边,在门上敲了几下,没人开门,他又敲了几下。

隔壁办公室走出一个中年妇女,见了金振海,笑着说:“哎,老金,你什么时候回来了?康厂长还没有来,你先到这边坐坐吧!”

金振海来到隔壁的生产科办公室,还在门口,就听见里面几个男人的对话。

“嘿,听说老金在里面还是个牢头!”

“造反司令当牢头,物尽其材嘛。这家伙还真官运亨通哩!”

“你怎么不去试试?”

“不敢,不敢,这样的官我一辈子不想当!”他瞥见了站在门边的金振海,赶紧从身上拿出一包香烟,抽出一根扔给金振海,装着没事似的笑着说:“金振海,回厂上班了吧!刚才我们正说你呢。”

金振海接住烟卷,尴尬地:“我有什么好说的?”他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

刚才出去的那个妇女这时提着一只热水瓶走进来,她对金振海说:“老金,康厂长办公室的门已经开了,你是想要求回厂里来吗?”

金振海:“不回厂里我还能到哪儿去?做生意又没有本钱,也不是那块材料。”

“就凭你一人承担了当年那件事的责任,康道阳也不会不答应你回厂的要求,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金振海吸了一口烟,起身到厂长办公室去了。

康道阳正在宽大的办公桌一端的文件篓里翻找着文件,见金振海进来,连忙站起身子,并向金振海伸出一只手去。

金振海并没有走到康道阳的办公桌边去,而是自己在沙发上坐下了。

康道阳笑着:“振海,听说你提前出来了,本想到你家去看你,可这一摊工作搞得我晕头转向,一直抽不出时间来。”

金振海吸着烟,说:“如今你当了承包厂长,哪还记得当年的战友,我也不会介意的。今天我来,只想听你一个字,我回厂工作行,还是不行!”

康道阳拿起桌上的一盒“希尔顿”香烟,给金振海一支,自己抽出一支吸着,然后朝门边看了一眼,说:“你回来还有什么不行的,我正愁着缺一个跑销售的帮手呢!”他停了一下又说:“我们俩又可以像过去那样齐心协力打冲锋了,只是有点委屈你了,那时你是头头!”

金振海站起来,挥着手说:“不谈过去。我什么时候上班?”

“还等什么?就今天吧。下个月有一个全国农机订货会在合肥召开,我们要好好准备一下。”康道阳一边领着金振海向门外走,一边说道。

5.

转眼就过了一年的时间,康道阳没有食言,金振海已由一名销售员提升为经营科长。但是农机厂的多数职工都很明白,康道阳本来就不是搞企业管理的料子。他能承包农机厂,全凭他那三寸不烂之舌,在农机局领导面前夸下海口。况且他的表兄是农机局长的小车司机,时常在局长面前提及他这位在农机厂工作的表弟如何有能耐,局长心里早有了一个好印象。在表兄的点拨下,康道阳不失时机地施展他的钻营技巧。碰巧他在一次全国订货会上以本单位一名因病提前回家的销售人员的名义,签订了一张数百万元的供货大单(像这样的大笔供货合同,在农机厂还是第一次,在农机局的历史上也是少有的)。局长不知道那位提前回家的销售人员其实已为这笔业务付出了大量的关键的努力,在要签订合同的最后时候却生病了这一细节,只知道农机厂有一个一次就订了大笔合同的康道阳。在企业实行承包责任制之际,康道阳便如愿以偿地当上了经营厂长。

康道阳并没有像大家所希望的那样,在管理上和提高产品竞争力方面动脑筋,而是自作主张地盲目投资,滥发资金及实物,对粗制滥造现象不问不管,以至使农机厂的经济效益在全市同行业厂家中落在了第末位。当然,他自己一点也没有觉察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仍旧按照他以往的思路自行其事。其他厂级领导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到时候能在工资表和奖金表上签字就OK了。

这一天,康道阳坐在办公桌后面写着什么,金振海从门外进来。他往沙发上一坐,叹着气说:“老康,我这销售实在没法搞下去了,我们的产品销量越来越少,退货的倒是越来越多,人家就不要我们的东西,价格贵质量差。我们也该想点办法,别这样等死呵!”

康道阳抬起头:“我这不正在起草一个销售提成方案嘛。”他转过脸对一旁的女秘书说:“梁芬,你去把章工程师叫来!”

女秘书应声出去了。

金振海见康道阳仍在埋头忙他的,便站起身准备往外走,被康道阳叫住:“哎,老金别走,等章工来了我们一起研究一下!”

金振海重新坐下去,抽烟。

一个身体单瘦,脸色糙黑的中年男人随女秘书走了进来,他就是章工程师。章工对金振海点了点头,面向康道阳问道:“厂长,你找我?”

康道阳示意章工坐下,并递过去一支烟,说:“章工,电动耕作机的图纸搞得怎么样了?你们要抓紧点,必要时可以组织人员加班。另外,你明天跟金科长出一趟差,我们的产品在云南出了问题,你们俩去处理一下。”

章工把香烟放回桌子上,不紧不慢地说:“厂长,电动耕作机的图纸已经差不多了。不过,我还是劝你放弃这个项目。我私下对这个产品作了初步的可行性研究,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