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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寻妻 (1)

上海火车站候车室,吴楚的姐姐,姐夫手提东西来送远行的吴楚,姐姐似母亲般嘱告着吴楚,吴楚频频点头。这时车站人员手拿喇叭高声喊道:“有去黑龙江方向的旅客请注意,五十八次列车就要进站啦,请拿好自己随身携带的物品准备上车啦。……”乘客顿时骚动喧嚷着扛包提兜地挤向铁拦杆下的检票口,吴楚接着姐夫手里的东西随人群而动,姐眼望弟弟将要迢迢千里的远行,不由潸然泪下……

几天几夜的火车坐卧,使吴楚感到浑身难受,特别他还没愈合好的伤胳膊更加不适,在黄昏时分他终于到了黒龙江的哈尔滨火车站。他随人流出了火站后有些傻了眼,初放的灯光没给他带来希望,而是让他感到眼下的一片茫然。来时的踌躇满志在举目无亲的陌生环境下,一时变得失落起来,但失败是成功之母的信念,又促使了他找张慧娣的决心,心想:茫茫人海找人难,我可不能光让鼻子下的嘴不但吃饭,还要让它说话、问路吗,不知道就问。

他打定主意先在火站附近找个小旅馆住下,等天明再做打算。他步履沉言地来到一处挂串灯的小客店门前,看了看招牌叫‘友谊’客店,便推门进屋,一个四十上下的男人问他道:“小同志,住店哪?”吴楚忙点头,他问吴楚说:“带介绍信了吗?”吴楚愣下神儿说:“没有带。”店掌柜上下打量了他-眼说:“你没介绍信,小店可不能收宿,每天晚上派出所都要来人查的,你到别家旅店去吧。”吴楚问他说:“-夜都不行吗?”掌柜摇头一笑说:“半夜都不行,你不带介绍信,那个客店都不敢让你住,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吗。”吴楚-笑问他说:“我没地方可住啦?”掌柜笑了一声说:“你到别处碰碰运气吧,我店是不敢的。”吴楚退出客店想到笫二家碰运气,他连走三家都是同样的答复,连连碰一鼻子灰的他并不死心,继续找到第四家,但答复相同。

他挎着受伤的胳膊从第四家出来,附近再无其他客店,有些绝望的他感到是无计可施了。此时肚子从上致下‘咕噜’一声大叫,顿时肚子感到空饿起来,他见路对面儿有‘团结’综合商店,心说:到商店看看有什么吃的,先填饱肚子再说。他急匆匆过路到商店,商店不大只有两个售货员,买东西的人也不多,他转到食品柜台,见玻璃罩子里有几样吃食品,有麻花、江米条、点心、黑面包等。他招手把女售货员叫到柜台前,用手隔玻璃指着罩子里的黒面包用标准的言语问道:“这黑面包怎么买?”售货员回答他说:“五毛钱,一斤全国粮票,可以买一斤半。”吴楚又问了江米条怎么买,售货员又告诉了他。因为,五毛钱、-斤全国粮票可以买一斤半面包,他决定买面包。等钱、物两清后,售货员想用纸和纸绳捆扎好给他,可饥肠辘辘的吴楚忙对她说:“不用啦,不用啦。”他接过面包转身拿出一块便狼吞虎咽地吃起来,面包吃在嘴里不但感到渣渣拉拉地很拉嗓子,还很硬实,没有松软的感觉。实际,这种红中泛黒的面包不是用纯麦粉做的,其中有大量的玉米面等东西。他嚼着出门口便蹲在一旮旯处大口小陷地吃,真是饿时糠如蜜,饱时蜜如糠。

吴楚在最短时间内不知味道好坏地吃完面包后,又感肚子里干渴起来,忐忑地回商店中找刚才的那位女售货员客气要水喝,售货员看他一眼疑惑地问道:“咋的,一斤半面包这就吃完啦?”吴楚不好思意点头,售货员看他一付可怜巴巴的样儿,心怀为人民服务的态度,转身左手拿起后台放着的绿色铁壶,右手拿起一只粗瓷大白碗,然后她用嘴吹了吹碗内,便开始往碗里倒水,等她把水端给吴楚喝时,吴楚感到水温度适宜可口,便放开胆子‘咕咚咕咚’地喝起来。售货员见状瞅着他有些关心地说:“咋整得这么渴呀?慢点喝别呛喽!”吴楚点着头喝完了这碗水,她见吴楚如喝甘露般地把水喝完,猜想他很渴,便关切地又问他说:“咋的,还渴吗?我再给你倒-碗吧?”吴楚摇着手连声说谢谢。这时另一个男售货员冲她喊道:“你俩别唠嗑啦,到关板的时候啦。”她答应着对吴楚说:“我们该关门啦。”她说完转身便走,吴楚忙问她说:“大姐,我没带介绍信……”售货员边走边扭头搖手对他说:“你没介绍信那个旅店也不敢收你,人生地不熟地哪都是白瞎,最好你到火车站蹲-夜啦……”

不知何去何从的吴楚让她真是一语点破迷津,他决定去车站暂住-夜,天明在作打算,他出商店奔向车站。吴楚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干蹲车站的事,心里既憋屈也感到脸上羞愧,可他找张慧娣的心情-点不减,总认为好事要多磨的。

哈尔滨火车站很大,有些建筑还带些异国风情。吴楚进到喧闹不止的候车室,找到少人的一个角落,把随身携带的东西放到地上,拿出在火车上买的报纸铺在地上一张,然后蹲坐在报纸上,身子靠墙,把伤胳膊拢在胸前的膝盖上,另只胳膊肘儿支在膝盖上,手托着自己的下巴颏儿,闭眼想着明天怎么打听张慧娣的去向。

疲乏之下不免泛起困倦,上下眼皮如上拉下拽般往一块合,血脉在慢行中他开始麻朩,脑中还存有着在火车行驶中的那种‘摇摇晃晃’和车轮与道轨接头轧出‘咣当咣当’的感觉中虚实不定地睡去。突然,感到有人在用脚踢他的屁股,他激灵愣怔地站起身,眼光睖睁地一看是两个身穿蓝衣服、腰间挎枪的警察,二人身边还有四个左胳膊上戴釭箍的人。这时一个警察眼透警惕、脸色严肃地问道:“你是干啥的?”吴楚慌神儿地说:“找人的。”警察接着问道:“到啥地方找人?”吴楚打了个愣神儿说:“到黑龙江来找人的。”警察又问:“来黑龙江啥地方找人?”因为,吴楚只知道张慧娣来到黑龙江,具体是什么地方他根本就不知道,对警察的问话只能摇头。几个人见他说不出去什么地方找人,神色都警惕起来。一个戴红箍的人问吴楚:“你有介绍信吗?”吴楚还是摇头。一个警察令四人说:“他很可疑,搜查他随身携带的东西,看有没有可疑物品。”两人上来看住吴楚,两人在警察严密注视下翻看他带的东西,二人经仔细翻找没有违禁品。一个警察对四人说:“现在苏修特务很狡猾,更会伪装,带他到所里仔细询问。”四人推搡吴楚去派出所,吴楚边被推搡着走边抗辩地说:“我没做违法的事,凭什么带我去派出所?”警察听他闹问也是跌跤放屁——来了气,狠狠看他一眼怀有敌意说:“你出门不拿介绍信,行为可疑,谁知你是找人,还是心中怀有鬼胎啊。”吴楚知道没有介绍信,就是有一百张嘴也难以辩白自己是来黒龙江找人的,反正自己是来找人,不是去投苏修,实话实说……

在派出所警察经三个多小时刨根问底的追问,没问出吴楚有什么破绽,确实是来此地找恋人的。一个戴红箍的协勤很不满地瞪眼对他说道:“你个上海来的小瘪犊子,是个啥玩意呢?黑龙江在你眼里就是个小哈哈(小东西)呗?到了这圪塔就能找到你的那个女丫头呀?做梦去吧,黑龙江大着咧,十天半个月你也走不完,要不是看在你身上有伤、来趟北方不容易,该把你遣送回上海。”吴楚忙双手合实感谢,几个人一口同声让他离开。

吴楚灵机一动对几个人诚恳热情地求助说道:“几位大哥都是热心人,我初次到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北方来,两眼一抹黑,请几位路通人熟的大哥给我指指路程,多多拜谢多多拜谢。”他说着从口袋掏出上海出产的‘中华’牌香烟,每人递给-支,然后把烟扔在桌上。

吴楚不会吸烟,出门前特意买了-盒带在身上,怕路途上遇到什么事好做为应酬,现在用上了。几个人本想把他轰出派出所-走了之,没想到吴楚一脸的诚挚样儿求助大家,并用香烟还‘慰劳’几人,几个人不忍心地动了恻隐之心。一个警察热诚地对他说道:“咋跟你说呢?据我们所知,从上海、天津、北京来的知青,大部分都是到建设兵团的,有少部分插队到了农村。你不仿先到建设兵团去找。不过,这只是大海捞针,黑龙江地广人稀、山高林密,想找到你的女朋友也是不容易。”吴楚点头,但心内找张慧娣的火焰升腾不熄,横心如钢地想:路行迟迟也再所不惜,孟姜女敢千里寻夫,我为什么就不能千里寻妻呢?

他问警察说:“这附近有建设兵团吗?”警察搖头对他说:“这讫塔可没有。要找你得去佳木斯、伊春那边去,建设兵团都设在人少地多的地方。”吴楚听罢很感谢地出了出所。

他到售票处口询问去佳木斯的火车有几点的,售票员隔窗口告诉他说,今晚凌晨二点有去伊春的火车,吴楚马上买了车票,回到候车室等候去伊春的火车。

火车不准时到了哈尔滨车站,吴楚被喇叭唤醒,随人出候车室蹬火车去伊春。去伊春的火车厢内人数不多,多数人可以躺在坐位上,吴楚因和当地人言语有些不通,对‘妈了巴子、圪塔、犊子’等语言不甚理解,便找了一个无人的清静地方,把伤胳膊放好,头枕自己的东西,仰面朝天躺在坐位上。

火车经两天一夜的走走停停到了伊春,吴楚下车出站就不耻下问地打听建设兵团的下落,有的不知道,有的说建设兵团离伊春很远,也说不出准确地方。因为,他没带介绍信也不敢到国家行政单位去打听,怕后果不堪设想。所以,白白-上午吴楚收获到的信息都是零零散散、没准稿子的东西。吴楚没灰心丧气,而有种好事多磨,找不到兵团誓不罢休的劲头儿。有些事就是功夫不负有心人。

下午,吴楚费尽心机总算在人海茫茫中问到-个来伊春购买东西的南通下乡知青,吴楚远在他乡见到同乡真是喜出望外,有着说不尽家乡情怀。人有善缘,总有善果,吴楚总算有了铁杵磨成针的感觉。

这个知青叫姜明涛,是某建设兵团的某连采购员,今天奉命来伊春采购东西,当吴楚向他打听建设兵团在什么地方时,他问吴楚找兵团有什么事,吴楚没有丝毫隐瞒地向姜明涛合盘说出找张慧娣的事。姜明涛听后深受感动,决定帮旲楚的忙,但后果如何只能听天由命。他让吴楚坐到装满东西的马车上赶向连部。

弯延的山路崎岖不平,有时一侧为奇峰突起,险峻异常,有时一侧为深峡立谷不见其底的险象环生。吴楚因为在云南见过陡壁峭崖,感觉不足为险。他二人说笑着越岭过壑,在太阳西坠照出叠嶂岭影时,吴禁眼前却换了人间。

吴楚坐车出峻岭高山后,猛然间眼前呈现出的是千里平原,辽阔的大平原翠绿无垠。这让吴楚感到惊喜异常,便问姜朋涛说:“姜哥哥,山,怎么突然没了?”姜明涛一笑说:“这叫山卧平原如藏金钱,我们这里是一个天然的大粮仓。黑油油的地上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种上玉米、高粱不用人管就能丰收,你看这满眼绿色全是好庄稼,秋天一到满地都是粮食。为什么没了山?这是因地壳运动所致。你看这道矗立千里的山峰,它可是一道天然屏障,能挡山外的岚烟之气,更能拦住西伯利亚刮过来的凶猛、凛冽朔风哪。初到此地时,我们对这里的地理环境也是疑问满怀,经长时间的接触塞外现实,现在是了解地放开了胸怀,我们认为这里是第二故乡,秋收过后我们还能惬意地骑马驰骋在边疆逍遥哪!冬季来临,那真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好一派北国风光呀!年关到来,我们还可以带着分发粮食回家过年。”吴楚听姜明涛说后,心潮澎湃地对他说:“如能找到张慧娣,我也申请到北方兵团来。”……

姜明涛赶车进入羊肠般的‘小道’。实际,这羊肠‘小道’并不窄,少说也有六米宽,只因是被道两边的高梁所侵占,显得道窄而成羊肠。傍晚时候二人赶到连部,姜明涛清点东西入库后,带吴楚到伙房吃饭,而后又带他找到连长、指导员说明了情况,因为都是革命同志,二人都很热心肠,希望吴楚能在此地找到张慧娣。

第二天连长派姜明涛和连里电话组的一名女同志帮吴楚找人,经一天的频繁电话联系,在全团没有找到叫张慧娣的人。第三天终于在别的团三连查到-个叫张慧娣的姑娘,此连驻守在-百多里外的上甘岭基地。吴楚听到找到了张慧娣,乐、悲使他如童失母又复得一般,带着泪银泻地般给女电话员、姜明涛磕头挚谢。泪水冲开圈着的情感,不由让他情不自禁地在不宜之地冲天喊着“张慧娣啊!我心爱的人,你终于是让我找到了!这真是老天开眼,指出了绝人之路啊!”他又有些颠狂而发自内心地高喊道:“共产党万岁,毛主席万岁!”……

姜明涛为让吴楚能早时见到张慧娣,向连长请示要辆马车送吴楚到某团三连,连长被吴楚寻妻的挚诚精神所感动,长叹一声对姜明涛说:“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你帮他完成心愿吧。”吴楚是鞠躬致谢。

姜明涛明白一百多里路也不是一个近路程,为能快些到达目的地,特意从马棚挑出-匹腿快如飞干草黄马,套车拉吴楚顺公路朝西北方向奔去,干草黄马如知主人心思-般,不用扬鞭自奋蹄,车载物少,轱辘气足,马车在泥轧出光亮的土路上-路小跑,不到十二点二人赶到上甘岭三连驻守地。当吴楚与张慧娣见了面时,吴楚滚热的心如被冰水喷洒一般,这个张慧娣根本就不是吴楚朝思暮想的那个张慧娣。

这姑娘确实叫张慧娣,也是上海人,但她是来自上海的宝山区,而不是上海金山区的张慧娣,费尽艰心的吴楚面对眼下的张慧娣失望地哭了,深潭恶水无有路,绝壁难存断肠人。……

热心助人的姜明涛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