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炕上后，唐得香让丈夫也脱鞋上炕，他笑态自然地脱鞋上炕坐到窗户下脸朝北，这也是炕上的主坐，一般比主人大或长辈都要到这边儿坐。

唐得香、童奇开始忙活起来，小鸡炖蘑菇、大锅熬鱼、白肉粉丝炒酸菜、肉炖土豆、群菇集会、大酱大葱等都端到桌上，唐得香还把准备过年吃的白米也拿出来焖了干饭，可以说过年的丰盛饭今晚也算凑齐了。童奇上炕坐到桌子东侧，和马梅、张慧娣坐对脸，他为父亲倒了一碗东北烧刀子酒，虚让马梅、张慧娣后自己倒了半碗，陪着父亲。

马梅、张慧娣在唐得香热情催让下品食着各种美味佳肴，女孩子吃得少，很快肚子被各种食物填饱，最后二人还喝了软面粘稠的包米（玉米）大渣子粥，这顿饭二人吃得是美得冒泡儿。饭罢唐得香收拾碗筷，马梅也是眼里有活的人，忙下炕穿鞋帮她收拾。唐得香嘴里说着，手也拦着地不让马梅干，马梅却抢着干。张慧娣也不是死眉塌眼的人，见表姐马梅下地干活儿，自己也不能坐在炕上装大尾巴鹰，忙也支巴着起身下炕忙着收拾。唐得香见状忙拦住她说：“哎哟，张姑娘，你人生地陌的可不能下炕跟着瞎忙活，第一次来我家是客人，有马姑娘帮着我就足可以啦，在炕上坐着可不要动啦。”张慧娣明白唐得香不让自己干活的目的，羞妮地一笑退到炕上，马梅冲她笑着说：“有我帮着大婶收拾就可以啦。”张慧娣点头。童奇对张慧娣玩笑着说：“你看，我娘偏向你吧？”．唐得香从外屋放碗回来对坐在炕上的童奇笑骂道：“滚你奶奶个纂的，你个小瘪犊子懂啥呀，人家来家做客哪有随便干活的。”接着又说童奇道：“你个没出息的汉子，没说早下炕忙着收拾的，还压在炕上装啥东北大汉子（大男子主意），让两个客人不笑话你呀？”童奇忙笑着下炕。他的父亲也说：“吃饱喝足啦，我也下炕去外边溜达溜达啦。”他知道娘几个要有说话，一个大老爷们参言多语的不方便。

－家人在欢声笑语忙完饭后的事，唐得香又用柳条簸箕端上早己炒好的葵花籽（当地叫毛嗑儿或瓜子）放到炕上，随手给张慧娣捧出一捧放到炕上，忙又给坐在炕边的马梅也捧出瓜子，几人张家长李家短地边嗑边说。马梅眼神儿落在北墙上挂着的两个大镜框上，见镜框里有几张已经发黄的老黒白像片儿，其中有一张身穿戎装的军人，他身挎驳壳枪不怒自威，便问童奇说：“这挎枪的是谁呀，这么神气？”童奇自豪万壮地说：“那是我爷爷，起初在张作霖当兵，一九三一年九一八事变后，黑龙江省被日本人占领，我爷爷投奔了抗日联军当上营长，后来入关跟随二十九军打日本，一九三七年卢沟桥事变，在南苑战斗中，我爷爷和赵登禹师长，佟麟阁副军长等三千官兵阵亡……”两人听后很是感慨。

马梅又指了指靠在爷爷身边的另一张老照片问童奇说道：“这张照片像是你父亲呢？”童奇忙说：“对对对，我父亲在我爷爷的影响下也立志从了军。辽沈战役后，又参加了多次浩大的剿匪汇战，在打大锅盔一带的土匪时，因端土匪窝占的一个地窨子时不小心胸部重弹。……”

童奇说到这里他妈咯咯的笑声打断了他，童奇忙对二人笑着说：“叫我妈妈往下说吧，她知道细情。”二人听童奇这么说，猜想到其中定有故事都眼看唐得香。唐得香也不想避讳往事，笑吟吟地对二人接着说：“童奇他爸负伤被人抬到我家救治时，我看到他胸前的棉衣被血染红了一大片，并还结了一层血嘎巴儿，血还不止地从里往外流，脸都是灰白色，当时我吓的腿肚子都有点转了筋儿，我爸是这－带的医生（也叫郎中），对枪外伤很内行，他看到伤者严重用剪刀豁开棉衣，见伤口冒血不止，忙对跟来的人说，得马上动手术取子弹，再晚人就没治了。几人看到他伤势严重都同意我爸的意见，当时动手术没啥止痛药，我爸给他沏了碗烟膏子水（大烟膏，用水沏开喝到肚子里可以止疼）灌下去，擦净肿着的伤口，用剪子剪开肿肉，从伤口深处用镊子揪出子弹，完事后几个人还给了我家一块大洋，把他留住在我家养伤，经一个多月的经心伺候，他伤好了，我们也依依不舍了。五－年我跟他回到大锅盔结了婚……”

马梅、张慧娣听后深受感动，特别是马梅对唐家更有了深层次的了解，并对唐得香和童奇说：“你们家是老革命家庭啦，真是让我羡慕啊。”唐得香对她说：“这都是些陈年老事啦，要是没有这些旧照片谁还想哪过去的老事呀。唉，枪林弹雨爬过来的人，为新中国诞生做出贡献的人，现在晚节不保了，背离了毛主席的革命路线，纷纷被揪出来了，有吃有喝地他们都想啥了呢？”马梅说：“这是阶级斗争里的权力之争吗？有些党内的权力已经被资产阶级篡夺了，无产阶级革命者其能袖手旁观哪？帝国主义国家早预言到中国的和平演变发生在中国第三代戓第四代人身上，不进行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他们就会把红色中国变质，用成千上万棵脑袋换来的政权就会丢失，对面的苏修正对我们虎视眈眈呢。”唐得香笑了笑说：“国家大事咱也整不明白，好坏只有天明白，你们以后多到大婶家来串门儿，有空就给你们整几个东北菜尝尝”……

这天马梅接到妈妈的回信，信中定好来时的车次和准确时间，马梅高兴张慧娣也高兴。马梅高兴的是妈妈来，可以确定下自己和童奇的婚事。她想：婚姻大事，终究要讲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所以，父母的意见可不能不听，现在虽然国家提倡的是自由恋爱，但恋爱在一定时间内也属‘地下’活动。只有火候成熟媒人出头来说和此事，恋爱才能算是堂而皇之摆在众人面前，也算是从地下上升到了地面而得到众人认可，从此私恋也变成公开。马梅转念又想：如果父母不同意这桩婚事，自己只能是忍痛疏远童奇。但她心里最盼望的是父母能够同意自己的恋爱。

张慧娣高兴，是姨来可以带回父母的准确消息，能知道父母的处境如何了，就是不好的消息，也能让自己悬着的心有所平复。另外，也把自己身孕之事告诉姨，就是遭姨怒骂，也要说服姨同意自己生孩子。所以，期待是二人的共同心里。

十几天过去了，马梅盼妈妈来的时间也到了，她感到不凑巧的是妈妈坐的这趟火车晚上到，一个人到几十里的车站来接妈妈感到势单力薄，当然和表妹张慧娣去接最为理想，表妹也非常想去，可她坚决反对，怕路途中张慧娣出个什么意外之事。

提前一天马梅偷偷找到童奇说自己的妈妈要来，想让童奇找队长说说，借生产队的辆大车去接妈妈，童奇听罢知道献殷勤的机会来了，为博马梅真心喜欢便大包大揽在自己身上，并答应亲自赶车去车站接她妈妈，马梅喜欢的不得了。

笫二天太阳偏西童奇赶车来接马梅，－直在门口等候的马梅老远见童奇赶着一匹马的大车来了，欢天喜地地迎上去，见车厢内铺一层厚厚软软的山草，山草上还有－条新褥子和－床新被子。马梅吃惊地问童奇说：“哟，你怎么还准备被褥啊？我自己准备就可以啦。”童奇憨‘傻’地－笑说：“我爸妈听说你妈要来，高兴的不得了啦，我爸找队长要了车，亲自把轧好的山草铺到车上，我妈怕你妈晩上坐车凉，又拿了新褥子被放到了车上，到冷时好搭脚儿。”马梅听后心里既感激又心暧，很感谢未来的‘公婆’。因担心怕父母不同意二人恋爱（来信中母亲对二人恋情之字未提），所以，不能让童奇家过于照顾，怕婚姻不成闹出事非。忙对童奇说：“我这里准备了被褥，你家这些新被褥就别瞎折腾啦，先放到我们屋里去，用我自己的就可以啦。”她说着从车上往下抱被拿褥子，童奇嘴里喊着‘不行，不行，这是我妈让带的，不用咋整呀。’忙从车那边儿跑过来抢夺着马梅手里的被褥，手体接触顿感让二人如触电一般……

片刻，二人对眼羞涩一笑。实际，二人从偷偷摸摸谈情起，马梅始终不敢和童奇有过分的拉手、拥抱行为。一是有表妹的先例为样本，不能和童奇有过犹不及的事。二是父母还不知道自己恋爱这码事。所以，二人每次见面只谈山南海北的风俗与趣闻，偶尔二人说几句私心话，也不敢勾肩搭背，就是童奇有这种举动，马梅也马上劝阻。今天这第一次肢体接触，不免让二人都心起波澜。马梅就势红脸忙对他说：“你别瞎拉扯啦，叫别人看见多不好，听我的吧。”童奇怕马梅翻脸不敢坚持抢夺了，说道：“回头和我妈咋说呀？”马梅把被褥抱在怀里冲他亲切地红着脸说：“看你个死心眼样儿，呆会接我妈回来后，你在把被褥弄回去，对妈说用过不就可以了吗？你妈查看也不查看不出来。”童奇犯难地无耐点头。

马梅把童奇家的新被褥抱回去后，很快把自己从家带来的另一套新被褥抱来铺到车上，自己也随后上车坐在软软的车厢中，童奇看了看马梅一笑摇鞭呵马赶车奔村外走去……

十月的东北已是植物的辞青叶黄、霜肃秋高的时节，在这季节里也是芦花飐白、菊黄紫蟹肥的时候。更是在它们生命的最后旅途中，给世人留下最美好记忆的时候。

童奇赶车出村后，西阳被远处高山遮挡的所剩不多，湛蓝的空中几朵牛乳般白云在夕阳辉照下呈现出淡淡粉红色，让二人感到有些美轮美奂。夕阳无限好，咫尺是黄昏。

随着暮色的到来，苍茫大地凉风阵阵，马梅感到一阵寒噤后，便把被子伸开披在身上，顿时感到满身暖和，便顺势趴在车厢。她见路上行人稀少冲坐在车辕上赶车的童奇问道：“童奇冷不冷？”童奇回头看她一眼咯咯地笑着说：“冷啥呀，不冷不冷。”马梅伸手拉了他的－下衣服说：“不冷什么呀，来，到被子里暖和暖和。”童奇回手摸着她的手问道：“叫人看到咋整？”马梅心潮起落地紧紧抓住他的手说：“黑茫茫的不是没行人吗。”童奇也是干柴火旺的时候，听马梅说后放下鞭子也胆壮心雄地往后一躺，用自身的暴发力着身过来，身子正好压在马梅身旁，走着的马车不由颠簸了－下，马梅忙挪动一下身子让童奇趴在身边好，，并给他盖好被子嘻嘻地笑着说：“你可不许发坏，婚事没搞定前想占我便宜可不行啊？”童奇心热脸红地嬉戏一笑说：“想亲口你的漂亮脸巴子呢。”他没等马梅有什么反应，喘吁吁着上下嘴唇快速吻到她那柔嫩的脸颊上，马梅感到他那软软的胡须刺扎在脸上既异样又心怡，片刻，她忙推开他的脸娇羞地说：“看你？马上没正形了吧，赶快趴好，不然我坐起来不理你啦。”童奇嬉笑说：“这黑经八天不是没人吗？”马梅嗔着脸轻手打着他的脑门说：“没人看见也不能胡乱来呀？想亲嘴等婚姻确定后吧，你现在是要姜子牙钓鱼——等时候。”童奇说：“哪要等到啥时候呀？”马梅咯咯一笑说：“结婚吗。”童奇笑了。

童奇羡慕今晚美好的夜色和机会而不能如愿以偿，用双手搓揉着双颊安慰自己，用成语说，过屠门而大嚼。马梅知道童奇现在心里想的是什么，明白男人的血气方刚是要在适当时机暴发，女人柔情似水也要适宜环境，才能事半功倍的得到享受。马梅现在不能让童奇过分和自己亲密，怕一时火男情女把守不住而越底线。所以，对童奇说：“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吧。”童奇马上镇静下来问道：“啥重大秘密？”马梅说：“张慧娣怀孕你知道吗？”童奇‘啊’了一声，片刻的沉默问道：“这是真的呀？”马梅点头，童奇十分奇异地问：“她这是让谁整出的孩子？我们没看出她和谁相好呀？”马梅一笑说：“你瞎猜什么呀，人家是和她爱人有的，我表妹没下乡就和她恋人定了婚，谁知二人私下嘴馋偷吃了禁果，才有了今天的成果。和这里认何男人都没瓜葛。”童奇点头说：“她都有男人啦？完了完了，村里还有年轻人想着她哪。”马梅轻傲地说：“我表妹那能抡到村里的年轻人哪，我们知青中就有三个人看上了她，还让我当红娘呢，我告诉他们说，我表妹早就名花有主啦，他们听后很是失望。”童奇在星光下也不住点头。

马梅趁此机会把张慧娣有孕的事告诉童奇也是有目的，一是怕今晚童奇利用良好环境用‘武力’强行进攻而使自己贞节难保，为防身缓解他的一时冲动，才有意告诉他，一旦父母不同意婚事，自己好有周旋余地，让童奇今时成真想回天也乏术了，女人带着破身找丈夫肯定在人家手里有短处，自己也难以抬头，只要自己还是原装货，于童奇成与不成都没关系，最多算是个初始恋人；二是告诉童奇，张慧娣未婚先孕给自己带来前所未有的困难，有些得不偿失。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张慧娣肚子－天大似一天，想瞒天过海也不行了，不如先告诉童奇知道，等张慧娣到无法隐藏时他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也许他能从中帮上什么忙。所以，才想利用这个长时间的机会向童奇叙说。

识途的马儿在路上踏踏地走着，胶皮车轱辘儿随着不平的土路颠簸前行，轱辘轧上些大的碎石砖块儿‘咣当’－下过去，车厢也摇晃一下，二人的身子也随之晃动，马儿不时地还从鼻子里‘吐吐’地打几下响鼻儿。马梅为延长路程中的心里恐慌和黑森森的寂寞，详细讲着张慧娣下乡前的遭遇，自己也为什么来到东北下乡。当然，马梅讲得有些不是实话，为突出自己有些是夸大之词了。童奇边听边点头，内心对马梅也有了更深了解。等马梅讲完他有些悟觉地问马梅说：“我说你俩儿去我家吃饭，张慧娣要比你多穿衣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