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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安于现状住长篇

后来,时间久了,这个规定渐渐失去了约束力,很多学徒工都半公开地谈起了恋爱,可严箫潇和秦颖之间依然若即若离,看起来并不像热恋中的情侣那般亲密。秦颖似乎也不在意其他女性对严箫潇表现出的好感,厂里像董芷兰这样暗中喜欢严箫潇的女性不止一个。也许就像丁前进说的,严箫潇特别有女人缘。

只是董芷兰从未向严箫潇表露过自己的心思,也没有表现出对他的特别之处,远没有其他几个“师姐”表现得那么明显。董芷兰的心思,或许只有早就喜欢上她的王谦才能看出来。也许正因为胡明理和王谦是室友兼好友,知道王谦的想法,才会如此直白地讥讽她。

董芷兰一路胡思乱想,最终还是把心思放回了想办法为严箫潇开证明这件事上。她决定去找姐夫帮忙。刚才赵主任说要请示丁书记,这件事肯定会在厂办公会议上讨论。姐夫是工会主席,会参加这个讨论,她得先争取这一票。主意已定,她加快脚步朝家走去。

董芷兰的一番话,同样搅乱了严箫潇原本平静的心。

这两年,严箫潇学会了安于现状。尤其是他呕心沥血创作的长篇小说《策马黄河边》,在被出版社认可,又在出版社指导下多次修改,甚至排入正式出版计划后,却突然被宣布撤销出版。刚得知这个消息时,严箫潇感觉自己的世界崩塌了。那可是他耗费五年时间,修改了五次的处女作,所有手稿摞起来足有厚厚的几大摞,他虽没细算过,但估计总有两百多万字。

那天,他拿着出版社的退稿信,独自从车间临江的后门走出去,来到江边。望着滔滔江水,他不知不觉流下了眼泪。严箫潇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体被抽空了,灵魂、思想以及一直以来的梦想都被抽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具空荡荡的躯壳。他将那封退稿信一点点撕得粉碎,攥在手心,然后慢慢张开手指。那些碎纸片如同一只只小蝴蝶,被江面的风裹挟着,漫天飞舞,顺着江风、江水向东飘去,消失在水天相接的远方。

“你怎么啦?”身后传来轻柔的问话。

不用回头,严箫潇就听出是董芷兰。他的耳朵极为灵敏,仅凭脚步声就能分辨出熟悉的人。而且,只要和他说过一次话,他就能凭借声音认出对方,更何况是时常相伴的师姐董芷兰。

严箫潇缓缓转过身,尽量利用这短暂的时间调整自己的情绪。他不愿让别人看穿自己的心思,或许很少有人能察觉到,这个平日里总是给人开朗、阳光印象的大男孩,内心也藏着无数的苦楚与无奈。

然而,他并未察觉,这些年一直默默关注他的董芷兰,在他打开那封信的瞬间,就从他明亮眼眸中闪过的一丝颤动里,察觉到了有大事发生。董芷兰悄悄跟在他身后,走出车间后门,一直跟到江边……

“师姐,你怎么也来了?”严箫潇微微一愣,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你怎么啦?”董芷兰的目光中满是关切,直直地盯着严箫潇,试图从他的神情中探寻出些什么。

“我?没事啊,到江边吹吹风嘛。还能有什么事儿?”严箫潇扯出一抹笑容,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试图掩饰内心的波澜。

“你刚才撕掉了出版社的来信?为什么?出了什么事儿?”董芷兰并不打算轻易放过,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急切。

“没有啊,我撕了一份写废的稿件。我怎么会撕掉出版社的信?”严箫潇矢口否认,眼神闪躲,极力将心中那腔愤怨隐藏得更深。

“箫潇,你不用在我面前伪装。这封信是我给你从收发室带来的,你是当着我的面拆开看的。从你看信的第一眼,我就看出这封信里一定有件大事。你揣着信一言不发就走,哪里都没有去直接来到了江边。我看着你拿出那封信撕碎了,然后扔了出去对吗?”董芷兰向前一步,笔直地站在严箫潇面前逼问着,她的眼睛紧紧锁住严箫潇的双眼,仿佛要将他心底的秘密看穿。

严箫潇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缓缓垂下眼帘,低声说:“没什么大事。就是郭老师说,我的《策马黄河滩》可能会推迟出版。”

董芷兰不由自主地伸出手,紧紧抓住严箫潇的手,急切地追问:“只是推迟出版吗?仅仅是推迟,你怎么会情绪这么低落?箫潇,我是你师姐,也是很好的朋友。我知道这部小说在你心中代表什么,也知道你心里在向往什么。听师姐说,重新振作起来。小说不能出版的原因有很多,只要你不放弃,只要这部小说写得好,迟早都会有面世的一天。”

严箫潇慢慢抬起头,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他似乎有点不认识这个相识已有四五年的师姐了。在这一刻,他才惊觉,她竟是身边唯一可以了解自己、看透自己的那个人。

严箫潇握住她的手,用力地点点头说:“师姐,你说得对。只要认准一个心中的目标,然后去坚持走下去,总会有一天达到目的。谢谢你。”

“那你告诉师姐,那封信里究竟写了什么?”董芷兰的手不自觉地又加大了几分力气。

严箫潇笑着说:“师姐,你手劲真大。怪不得都说,咱们车间女生里,除了我师傅,就属你的手劲最大,很多男子汉都不如你。”

董芷兰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有点不好意思地放开手,说:“我没有把你捏疼吧?”

严箫潇“哈哈”大笑起来,说:“我又不是豆腐做的?师姐忘记我在建设兵团干过八年农活,又是大炉班成员了吧?真把我当成只会动笔杆子的书生啊?不过,师姐这把力气要是换了咱们丁调度,可真会把他骨头捏断了。”

董芷兰挥挥手,满脸嫌弃地说:“别提这个人,我讨厌他。快说信里到底写的什么?”

严箫潇深吸一口气,心平气和地告诉她,因为中央关于文化领域相关政策的改变,出版社在“文革”期间的所有出版计划,都被撤销了,要在文化领域彻底“拨乱反正”。

严箫潇还告诉她,这部书的责任编辑郭老师很诚恳地提到,《策马黄河滩》是在他的主要指导和建议下,对原主题和原主要人物做了根本性修改,现在只有推翻最后一稿,回到原来的创作思路去重新创作,才有可能符合目前“拨乱反正”的政策思路。郭老师建议严箫潇,不如先放一下,放上一段时间,甚至几年以后再重新思考。还建议严箫潇有可能去大学深造一下,系统学习一下中文,会对他未来有很大帮助……

“果然是这样。我猜到了。箫潇,我觉得郭老师说得对。你先放一下吧。关于去读书,这个现在要靠厂里推荐,我可以去找姐夫帮帮忙,你也去找一趟李厂长吧。最好让秦颖和她叔叔提一下,让他给厂里打个招呼。今年已经错过了,推荐的是夏红吧?”董芷兰微微皱眉,认真地给严箫潇出主意。

严箫潇目光坚定,摇了摇头说:“夏红已经去大学了。我也想有这种机会,可这种事儿,一期只有1 - 2个指标,很难轮到的。我不想开这种后门。师姐,你千万别去说这事。我要上大学,一定凭本事考进去!”

“好志气!箫潇,我就欣赏你这股子傲气!总有一天会恢复考试上大学的制度。”董芷兰眼中闪过一丝赞赏,用力地点点头。

江边的这番谈话,如同一束光,穿透了严箫潇心中的阴霾,让他渐渐摆脱了这次打击带来的痛苦、迷茫与困惑。

重新振作起来的严箫潇,毅然放下了多年执着追求的文学创作,而是把精力完全投入到其他文化学习和工作中,尤其是对各种技术的钻研。

他就像一块海绵,疯狂地汲取着知识,很快成为全车间所有工种技术最好的青工,甚至超越了那些曾经悉心教导他的老师傅。无论是大炉班的炉前观察、添加剂配料,还是炉泥耐火材料的调制,浇注时的速度控制,翻砂时的松紧度、干湿把控、表面的光洁度,甚至连型砂配比的掌握都是最出色的,就连木模技术都超过了木模组的所有人。他还顺利通过了钳工、电工的等级考试,可以熟练维修车间各种设备。严箫潇如同夜空中一颗璀璨的新星,从一大批青工中脱颖而出,成为全厂青工的表率,被车间上报厂部批准为第一个最年轻的工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