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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戏语惊乱女儿心

“我的好姐姐,‘相当’两个字,是你我说了算吗?得有关部门认可才行吧?哪个部门会给我这样的认可?”

“怎么就没有相当了?你的长篇小说出版社都要准备发表了吧?你在车间办的黑板报大家有目共睹,我们这些高中生都自愧不如。还有,这些年厂宣传科、厂工会用的你那些稿子和创作的文艺节目,只怕大学生也不一定能做得这么好。”

“看你说的,我的好师姐,我能这样对招生办说吗?说了他们能信吗?”

“厂部啊,办公室可以给你开证明,证明你有足够的高中相应水平。”

严箫潇取下头盔,摸了摸自己的头,满脸怀疑地说:“这……行吗?”

“应该行!你别管了,我找厂部去。”董芷兰把报纸重新拿过去,转身就走,脚步匆匆,仿佛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

严箫潇看着师姐风风火火的背影,追着问道:“师姐,你还没吃饭吧?快先去吃饭吧。这事不急。”

董芷兰头也不回地说:“这事比吃饭急。”

严箫潇无奈地摇摇头,自言自语道:“这个急脾气。”

“严箫潇,你真是有人缘啊,还特别有女人缘。”

丁前进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语气里充满了带着酸味的戏弄,手里也拿着那张有高考通知的报纸。

严箫潇扭过头,皱起眉头,问道:“丁调度,你这话什么意思?”

“开玩笑、开玩笑。”丁前进故作友好地伸出胳膊,很不自然地拍了拍严箫潇的肩头,说道,“严箫潇,我是说董芷兰对这件事比你自己还上心啊。”说着,他挥了挥手上的报纸。

严箫潇却不经意地说:“谁不想上大学?不过我有自知之明。”

“你可以试试看啊。也许董芷兰的办法真行?”

严箫潇望着丁前进,他那对明亮的大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意外和诧异,实在不明白素来与自己不睦的丁调度,今天为何如此示好?

他却不知道,丁前进一路走来,心里已经盘算得清清楚楚。他要想方设法让这块绊脚石离自己远一点,越远越好。鼓励他去参加高考,要是他考上了,不就离开江州了吗?也就再也不会对自己的仕途构成威胁。

严萧潇不明白,丁前进可是想得明明白白。关于恢复高考的通知,就像一块石头投进了茜草坝这一池平静的秋水,刹那间,池水荡漾,泛起阵阵涟漪 。

“为何不能开这个证明?”董芷兰立在厂部办公室,情绪激动,手中的报纸随着她的动作肆意挥舞。

办公桌后,办公室副主任神色温和,耐心地劝解着:“小董同志,若是每个青工都来要求开这个证明,我们如何应对?”

“谁能证明自己有高中水平,就给谁开。”董芷兰语气坚决,毫不退让。

“问题在于,谁来证明他们有这个水平呢?这得通过考试。”副主任眉头轻皱,试图解释清楚其中的难处。

“谁来证明?赵主任,您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前年和去年,出版社的人来,是您接待的,也是您遵照厂领导指示,在各车间选拔人才,为严箫潇组建了创作小组。这还不能证明他具备高中文化水平?还要考试?再说,考试怎么考?谁出题,谁阅卷?按照什么时期的高中标准出题?”董芷兰一连串的问题,如连珠炮般袭来,让赵主任一时语塞,竟有些懵了。

赵主任无奈妥协:“得、得,我说不过你这张嘴。这样行吧?你赶紧先去吃饭,再晚食堂饭菜可就卖完了。下午一上班,我就去请示丁书记。”

这个答复虽未让董芷兰完全满意,但她心里明白,此事确实得厂领导同意才行,便顺势就坡下驴,离开了厂部办公室。

在办公大楼的楼梯上,董芷兰与正上楼的王谦和胡胖子胡明理相遇。两人端着饭盒,正准备回五楼的宿舍。厂里宿舍紧张,便将办公大楼最高的一层改作职工宿舍。不过,这宿舍也不是随便就能住的。总共八间屋子,其中一间住着厂里的老处女——党委副书记丁安娜和厂广播员林秀秀。剩下的七间,五车间主任带着老婆、孩子、老丈母娘占了两间,生产科新分配来的工农兵大学生,也就是所谓的技术员占了两间,最后几间分给了内招的子弟。

前些年,大批城市青年上山下乡,其中不乏那些内迁企业却把子女留在大城市的家庭。结果,这份小心思反倒让孩子们不得不服从分配去农村。后来,为恢复生产,中央同意大型企业到农村招工,还允许招收应届上山下乡的内部子弟。于是,各部都有了内招指标,董芷兰、王谦、胡明理,包括严箫潇和他妻子秦颖,都是那几年进的江汽厂。不同的是,董芷兰、王谦等人是因为哥哥姐姐或父母是厂里职工,而严箫潇和秦颖是部子弟。秦颖的亲叔叔是机械部重型机械司司长,是江汽厂的顶头上司,严箫潇是以秦颖未婚夫的身份一起被招进来的。他们原本也住在五楼,严箫潇和两个工农兵大学生住一间,秦颖挤在丁安娜和林秀秀屋里。去年两人申请结婚后,厂里临时给他们分了一间由仓库改成的小平房。

王谦拦住董芷兰问道:“董芷兰,你这么急匆匆地去干什么了?”

“我去找厂办给严箫潇开个学历证明。”董芷兰如实回答。

“开什么证明?等等,”王谦顿了顿,“你替他去开学历证明?”

“可不是。”

“开到了吗?”

“还没有,赵主任说要请示丁书记。”

“那肯定得请示。他这个办公室副主任就是个摆设,这种事必须丁安娜这个兼办公室主任的来决定。”王谦脸上露出一丝不屑。

胡明理撇了撇嘴,说:“我看这学历证明开不开都一样吧?”

“为什么?”董芷兰疑惑地看向他。

“他就是个初中生,就算能去考试,又能考出多少分?”胡明理歪着头,满脸怀疑。

董芷兰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胖子,你太小看人了。严箫潇的水平究竟怎么样,你真不知道吗?”

“董芷兰,会写几篇文章,哪怕会写小说,也不等于有资格考大学,更不等于高考时就能考出好成绩。”胡明理不以为然地反驳道。

“好,我和你们打个赌!只要严箫潇拿到准考证,成绩一定不会比你们差。”董芷兰真的有些生气了。

没想到胡明理又补了一句:“董芷兰,你怎么这么爱管他的闲事?是不是忘了,你这个师弟已经有老婆了。”

“你……”董芷兰被这句话气得满脸通红,正要发作,却被旁边的王谦拉住了。

“芷兰,你别搭理他,这小子满嘴胡说八道。胡胖子,你这家伙乱扯什么呢?赶紧走吧。”王谦一边劝着董芷兰,一边推开胡明理。

在王谦的劝解下,董芷兰才虎着脸下楼去。

胡明理的一句玩笑话,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彻底搅乱了这个姑娘的心。

董芷兰已经30岁了,却一直没有男朋友。八年前,她随着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浪潮,从北京前往内蒙古建设兵团,在那里度过了五年时光。期间,她曾有过一个男朋友,可对方提前返城后便音信全无,她为此伤心了许久。两年后,她的姐姐利用江汽厂内招的机会,将她从内蒙古招进了厂。但因为姐夫是厂工会主席,为避免职工有意见,所有领导干部子弟都被安排在最艰苦的铸工车间,严箫潇和秦颖也是如此。直到今年,秦颖才被上调到技术科的资料室做资料员。

他们这批内招子弟基本是同一时间进厂的,有着相似的出身和经历,自然而然地相处在一起。在江汽厂大部分青工都是本省本地人的环境下,他们形成了一个独特的圈子。这个圈子里的人,与其他青工有几个不同之处:年龄偏大、文化偏高,却大多单身。董芷兰很自然地把注意力放在了这个圈子里的男生身上。圈子里优秀的男士不少,像王谦、胡明理都是,可不知为何,董芷兰却格外青睐年龄最小、文化最低的严箫潇。最初,她完全不知道严箫潇和秦颖的关系,因为厂里规定学徒期不得恋爱,他们两人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亲昵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