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真下岗了，他准备出去打工。他要去的第一站是北京。

他听人们说北京好找工作，工资也有保障，那里的老板很少坑人，每天干活的时间也不长，容易混。其实李真从来没出过门，他根本不知道哪里好混哪里不好混，更不知道‘’北漂‘’一族的艰辛，只是道听途说而已。出门打工，在改革开放的最初阶段哪里都不好混。李真是抱着幻想而去的，并没做好最坏的打算。

李真坐上了火车，他透过车窗玻璃眺望着外面美丽的山水还有那一望无际的良田沃野心情很是激动，心里感到格外舒畅，尤其是来到黄河大桥前，当看到那震撼人心的宏大规模的桥梁，他的心更是激动地‘’砰砰‘’直跳，再看那奔腾跳跃，一泻千里的黄河水更是激动不已。这些一直耳闻从未目睹过的场景确实壮观。李真脸上挂满惊喜。

一路走一路欣赏美景，此时的李真暂且忘记了离别家乡、告别亲人时的那种痛彻心扉的失落和一双儿女及妻子送行时的依依惜别的场景，也不再思考今后的生活方向以及怎样养活一家老小的问题，只是尽情地享受窗外的美景，沐浴祖国大好河山的恩赐，慢慢地他倚着车窗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长时间，列车里的广播响了：‘’旅客同志们请注意，北京西站到了，请在北京下车的旅客拿好自己的行李准备下车。‘’李真打了个激灵，赶紧拿起包裹随着人流走下火车。走出站口，他东张西望漫无目的地跟在人流后面向前赶路，很快，一行下车的旅客个个行色匆匆，各奔东西走向自己该去的地方，只有李真找不到方向，他一脸茫然，不知该向何处去，到那里去落脚？他毫无目的地徜徉在北京街头。好在北京高楼林立，名胜古迹鳞次栉比，他一边走路一边欣赏，暂且忘记了目前的窘境。他毕竟是教师出身，心理儿素质还是比较好的，遇事不会表现出惊慌失措。他一连走了几个街区，天快黑了，腿也累了，肚子也饿了，这才想起应该找个小饭店吃点东西，歇歇脚。抬眼望，前面不远处真有一家小饭馆，李真快步走了进去。

小饭馆门面不大，开店的是位五十多岁的婆婆，里面还有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小姑娘正在忙里忙外招待着客人，老婆婆也在忙着收拾桌面上的碗筷，她看见李真走进门来急忙陪上笑脸打招呼。

李真要了一碗肉丝面，一碟小菜，然后找个座位吃起来。他吃着饭还不时与老婆婆搭讪两句，等吃完饭夜幕已经降临。看看大街上，华灯初上，霓虹灯闪着奇异光彩争奇斗艳，可谓艳绝天下，此时的北京城顿时美若仙界。可李真已无心欣赏这美丽的夜景，天色已晚，当务之急必须找个旅店住下，至于找工作的事明天再说。

李真付清饭钱便向老婆婆打听附近的旅馆。老婆婆问李真：‘’小伙子，你想住好点的还是普通的？是住单间还是住通铺？‘’

李真笑笑说：‘’大妈，你看我这行头像是住高档旅店的样吗?我住普通的，价钱越便宜越好，能有个地方睡觉就行。‘’

大妈听完放下手中的活计把李真叫到门外，她向南指了指一处院落，告诉李真说：‘’前面不远处有个大众旅店，私人开的，价钱很便宜，二十块钱住一晚，高低铺，一间屋住六个人，有电视，有充足的热水凉水，还不错，你可去那里住一晚。‘’

李真点点头说：‘’好！谢谢大妈！

大妈说：‘’不用客气，出门在外谁都需要帮助，你就去吧！''

李真告别了大妈向旅店走去。

旅店是个四合院，院落不大，收拾得倒挺干净。院中拉了几道晾衣绳，上面挂满了旅客换洗的衣服。

李真说明了来意，店主人便把他带到北屋的一间客房，安排他睡一张下铺。李真很高兴，放下行李向屋里打量了一圈，看见屋里已住进了三个人，两个年龄大点的，一个小伙子。李真分别向他们打了招呼。几个人也很热情，一起走过来帮李真收拾床铺。

床铺很快安排妥当，几个人便围坐在一起攀谈起来。也许是李真长得面善，又文质彬彬的缘故，几个人很愿意跟他说话，那热乎劲儿就像几个老相识多年不见，突然在异地相逢一般，又激动又亲热。

通过谈话，李真知道他们几人也不是一个地方来的，有山东的，有河南的，都是来北京找工作的，已来北京两天了，工作还没有着落。最后他们相约，明天都出去找工作，到晚上仍在这里聚齐。

河南人问李真：‘’老弟，你出来找工作，有没有一技之长？比如说干厨师，搞各类管理什么的？‘’

李真回答说：‘’没有！以前是教书的，什么都不会。‘’

河南人叹了口气说：‘’没有一技之长在北京可不好混呀！你就是再没用，去工地出苦力也必须会一样手艺，比如会干木工，会扎钢筋或是能干砌垒，会那样都行，这样一月下来能挣三千两千的，除去自己吃喝还有剩余，能养家糊口。如果什么都不会，只能出个笨憨力，挣不了几个钱，除去自己的开支就所剩无几了，那家里的老婆孩子就没得养！‘’

一席话说得李真的心凉了半截，他想：‘’是呀，原来自己只会教书，身无半点技术，我来北京能干什么？能挣什么钱？‘’李真拉长了脸没再说话。屋里顿时安静下来，人们都在想着各自的心思，没谁续接话茬。

过了一会儿，年轻的小伙子走到李真床前坐下来，他对李真说：‘’大哥，我看你也是第一次出门，没打过工，是吧？这没什么，常言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别犯愁，老天饿不死瞎眼鹰，老天生你必有你的一口饭吃。一样活不会干，不能说样样活都不会干。你今天不会干，不可能明天还不会！只要愿意干，没有学不会的。只要肯吃苦，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大哥，我也跟你一样，什么都不会。我高考落榜，也是第一次出门闯荡，我都不愁，你愁什么？‘’

小青年的一番话给了李真很大触动，他仔细打量小伙子，心想，这个小青年很有主见，将来肯定会有出息。他问：‘’小兄弟，你贵姓？你说你是山东人，是山东什么地方的？‘’

小青年笑笑回答：‘’免贵姓王，叫王洋，山东聊城人。大哥，你呢？‘’

李真回答说：‘’我姓李，山东济宁人。‘’

小王眼中射出惊喜的目光，他高声说：‘’大哥，我俩是老乡呀。今后我俩可以结伴而行。李大哥，不瞒你说，我是奔亲戚而来，我表哥在雍和宫附近开餐馆，目前正缺人手，听说我在家没事干让我过来帮忙。我现在之所以住在这里，是因来北京一趟先游玩两天再去干活。这样吧，我们明天一块去他那里看看能否用得下我们两个人。李大哥，别看我们俩年龄有悬殊，但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我们俩有话说。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这也许就是人们说的缘分吧！‘’

李真笑笑说：‘’也许吧，世上不少现象是解释不清楚的，比如说缘分吧，谁能想到我们俩能在北京这间小屋里相聚、相识？且还同病相怜。我不下岗来不了北京，你不落榜也来不了这里打工，是吧？这就是我俩的缘分，很奇怪的。‘’

“是呀，说得对！‘’小王附和。

两人一直谈到深夜十一点多才熄灯睡觉。

屋里鼾声四起，可李真没有一点睡意。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很难进入梦乡，这也许是咋换地方的缘故，直到天将拂晓他才囫囵打了个盹儿。六点刚到，人们都醒来了。人们下得床来胡乱吃了点东西，然后便走出客店各自寻找工作去了。

李真和王洋有了目标，他俩一起坐上公交车直奔雍和宫。大约七点半左右两人来到王洋表哥的小餐馆。

王洋表哥看到了表弟，很是高兴，急忙把两人让进屋里。他沏好了一壶茶放到桌上对王洋说：‘’你们俩先喝水，我去招待客人，等忙完了这一阵再给你们俩接风洗尘。别见怪，我很快就回来。你们先喝水！‘'

李真表示理解，说：‘’大哥不用客气，你去招呼生意要紧，我们都是自家人，不必见外！‘’

王洋表哥走出内屋，李真也随后跟了出去。他浏览了小餐馆一遍，发现小餐馆规模并不大。外面一大间房子是餐厅，也就百十个平方，里面摆了六张大圆桌，两张小方桌，门口靠右是收银台，收银台向里是几个玻璃菜厨，菜厨里面摆放着各色蔬菜和肉食，再向后就是做菜的灶间，灶间一旁是两个洗菜池，盥洗池，安排得井然有序。再看工作人员，整个餐馆共有五个人。四个男人，一个年轻少妇。四个男人中有一个服务员，一个厨师，一个配菜的，老板打散爪。年轻少妇坐在收银台内负责收钱，一切运转正常有序，没有缺人的迹象。李真心里又开始打起鼓来，回到客厅他告诉小王：‘’老弟，我看你表哥这里并不缺少人手，我还是另作打算吧。‘’

小王说：‘’李哥，先别慌，等我表哥回来听听他怎么说，然后再做决定。‘’

‘’也好！‘’李真说。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王洋表哥回来了。他把王洋叫了出去，问王洋：‘’表弟，那个人是谁？你把他领来干什么？‘’

王洋便把前后经过以及两个人的打算告诉了表哥。

表哥沉默了一会儿，说：‘’这不太好办，目前我店里用不下两个人，餐馆效益不是多很好，店面租赁费太高，再加各种税收、工人工资，还有几个人的吃喝拉撒花钱等等，算下来一个月盈利没有多少。如果再多雇一个人，又增加了一份开支，恐怕就没有利润了。‘’

听了表哥的话，王洋变得严肃起来，他不时挠着头皮，一副心情沉重的样子。他告诉表哥：‘’大哥，既然这样我们就不为难你了，我和李大哥再去找别的工作去。我答应了李大哥，我俩一块干，不分开。如果我一个人留下来把他撇在一边，那我也显得太不仗义。李大哥是好人，别看我们相处才一两天，凭直觉我就能感觉得到他是个可交之人，是一位值得信赖的朋友。‘’

‘’嗷，是吗？‘’王洋表哥笑了笑。

其实王阳表哥也看出李真是敦厚善良之人，凭他多年做生意的经验就能做出判断。他开餐馆多年，阅人无数，善恶好坏大多还是分辨得出来的，不能说完全准确，最起码八九成可靠。王洋表哥也是个厚道人，他看到李真也生出惺惺相惜之感。他也想留下李真做帮手，可眼前的状况也确实令他难为情。

王洋表哥思考了一会儿说：‘’这样吧，你们两个在旅店暂且等一等，过两天就到月底了，我给店里的两个伙计把工资结清，让他们走人，让你与李真过来干活就是。‘’

王洋说：‘’那不行，太不合适。你这样做李真大哥也不会同意，为了安排我们把别人辞走，不仁义！‘’

王洋表哥说：‘’不是你想的那样，那两个伙计上个月就不想干了，嫌工资低，当时找不到合适的人，我就给他们商量再坚持一段时间，等找到人了就放他们走。正巧你们俩来啦，好茬口。“

王洋说：‘’当真如此？那还可以。我们不做不仁不义的事。‘’

两人商议妥当便一起走进内屋。王洋把表哥说的话一五一十地转告给李真，李真听后十分高兴，对王洋表哥一再表示感谢。

事儿说定了，菜也端上来了，几个人便围坐一起，一边喝酒，一边说话。

王洋表哥说：‘’以后你们俩到我这里上班就不要再住旅店了，旅店费用高，挣的钱还不够付店钱的。我给你们找个出租屋，再约几个单身男人一块租赁一间房子，这样一个月每人也就几十块钱，划得来。‘’

李真再次表示感谢。

王洋表哥说：‘’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不用你们操心了。诶，我想起来了，饭馆里常来吃饭的就有这么几个伙计，他们几个人就合租了一间屋，很宽绰的，说是还能住两个人，晚上他们来吃饭我就打一声招呼，你们俩明天就搬到他们那里去住。‘‘

王洋说：‘’行行，就这么说定了。‘’

此时天色已晚，李真和王洋起身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