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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第二节

两人回到旅店,屋里的灯早已点亮。伙计们都回来了,四个人便围在一起互通情报,报告今天的收获。

河南人说:‘’我们俩也是结伴出去的,我们也没什么大本事,只会干建筑,所以我们一出门就奔建筑工地。一上午跑了好几个工地都说不缺人,一直跑到下午四点才在首钢工地上找到了活。我干木工,他干电焊。还好,工资不算低,每天五十元,月月清账‘’。他转问李真:‘’你们俩怎么样?工作有着落吗?‘’

李真和王洋便把他俩找工作的事告诉给了河南人。几个人都很高兴,出去一天都找到了工作确实值得庆幸。人们都知道,北京是大都市,全国各地的人都向这儿奔,外来人口比北京人都多,人们见缝插针,能找到一份工作的确不易。后来几个人互通了姓名及联系方式,然后熄灯睡觉。

李真尽管有了工作,可心里并不踏实,总有一种深深的失落和危机感。这也许是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离开家人的缘故。他躺在床上心里一直都不平静,头脑乱哄哄的,这一夜对李真来说格外漫长。

第二天,李真送走了两个河南人又返回旅店,他重新躺到床上,眼望天花板呆呆出神。

王洋看到李真的表现知道他有心事,便邀他出去逛一逛,散散心。李真推说身体不舒服,没与王洋同行。

王洋独个出去了,屋里只剩下李真一人,他无事可做只有躺在床上睡觉。其实李真也想过,这几天不上班正好可以出去玩一玩,看看天安门,逛逛八达岭长城,游一游十三陵,多好呀!可一想到眼前的处境便心酸 不已,马上打消了出去游玩的念头。这两天他很少出门,就连旅店外的大街都很少逛。饿了就出去买点东西,吃完了就接着睡觉。好不容易熬到月底,这天王洋表哥来到小旅馆。他告诉李真和王阳说:‘’你们明天可以去餐馆上班了。王洋在前台负责招待客人,李真在后台负责涮洗、备菜,月薪八百元,吃饭我管,住宿自己掏钱。你们俩觉得行吗?如果不行就说说想法,我们再商议。‘’

李真说:‘’行行,这就很好了。谢谢!‘’

王洋表哥接着说:‘’你们俩住宿的事我已经安排好了,就在离餐馆两站地的一家居民楼里,里面已住进四个人了,再加你俩一共六个人。我看好了,地方还是蛮宽敞的。‘’

李真说:‘’太感激了,让你费心了!‘’

王洋表哥说:‘’没费什么心,不必客气。你们快收拾东西吧,跟我走。先去住宿的地方,把一切安顿好,明天就上班了。‘’

‘’好嘞!‘’王洋回答,接着就动手拾掇东西。

收拾停当,几个人一块离开旅店。王洋表哥叫来了一辆出租车,几人上了车直奔住宿的地方‘’安家‘’去了。

出租车驶进一条很窄的小街在一座很破旧的院落门前停了下来。李真几人下了车走进院子。只见院子里有两栋三层高的楼房,门窗是木制的,墙皮已经脱落,显得很老旧。楼下有几间灰头土脸的车棚,车棚里放着几辆灰头土脸的自行车。李真看了大感意外,心想,北京是祖国的首都,竟然还有如此破旧的院落,不可思议。

王洋表哥走到西楼第一层楼房门口把门打开。他把李真叫过来,指着右边的一间屋子说:‘’你们就住这间屋,我这里有一把钥匙,你拿着,以后进出好方便。‘’

王洋走过来问表哥:‘’租这样的房子一个月租金要多少钱?应该很便宜吧?‘’

表哥说:‘’便宜呀!一月三百,你们六个人每人五十元,很划算!‘’

‘’还要三百?不便宜!‘’王洋撇着嘴说。

王洋表哥指指楼上说:‘’别看楼破,地方差,上面全住满了人,都是外来打工的。在北京能租到这样的地方已经很不错了。这里是准备拆迁的地方,房主人已在外环买到新房,早已搬家。这楼房暂时不拆,他就把它租了出去。租赁费一年好几万呢,外快呀!”

李真听后点点头,然后接过王洋表哥递过来的钥匙打开了房门。

屋里有六张床,四张已有人住,剩下两张还空着,上面布满灰尘。地上很脏,胡乱摆放着几双臭鞋和几件替换下来的衣服,这些东西时不时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李真不自觉地捂住了鼻子,不免皱起了眉头。

俗语‘’在家千日好,出门当时难‘’,出外打工就是受罪的,与家里不能比。今天能有个地方安身已是很不错了,比起那些找不到工作露宿街头的人已强上百倍。李真没说什么,低头默默收拾床铺。

李真很讲究卫生,他把自己的床铺拾掇妥当,又把另几张床上的铺盖做了一番整理,然后把几双臭鞋子放到门外晾晒。很快屋里的样貌立时变好,空气也清新了许多。

李真就是这么一个人,无论做什么都力争做到最好,不让别人说出个不字。

第二天李真去餐馆上班了,他首先把屋里屋外打扫得干干净净,然后开始干活。青菜洗得干干净净,碗碟刷得一尘不染,水池子擦得铮亮放光。王洋表哥对李真很是满意,后来时常在王洋面前夸奖李真的好处,说李真确实是个好帮手。

王洋表哥李政也是个利索人,今年才三十一岁,与李真是同龄人。表嫂王亚丽也刚刚过而立之年,她性格活泼开朗,两口子都与李真相处很好。几个人之间不存在老板与雇工关系,兄弟论处。时间一长,几个人便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李政有事就与李真商量,李真也帮李政出谋划策,在几个人的共同打理下餐馆的生意很快搞得红红火火,每天的盈利比以往高出许多。

李真每月都拿到足额的工资,除去房租和零花钱每月都能寄回家五百多元钱,这笔钱在当时农村已是不小的一笔收入,李真心里很是满足。李真生活很节俭,从不喝酒,偶尔抽支烟,花销很少,所以每月都会有不少结余。

一晃半年过去,眼看又到了月底。这天李政拿了一千元给李真,说是工资。李真有些纳闷,询问李政原因。

李政笑笑说:‘’你在我这里干了半年了,力没少出,忙也没少帮,该涨工资了。再说餐馆的效益很不错,你功不可没,我多出二百元就算是奖金吧!‘’

李真坚决不要,说:‘’干活是我的本分,干好是我的责任,多出力把生意做好是理所当然的,该给多少是多少,不要加码。‘’

李政说:‘’嫌少吗?给你你就要。这二百元就算是我给孩子们买衣服的钱。再说了,生意好了多给二百算不了什么,假如效益差啦说不定还少给二百呢。别再推辞,拿着!''

李真见李政态度真诚就把钱接了过来,心想,这个月又能给家里多寄二百元了。有了这二百元,孩子们可以换上新衣服啦。以往日子困窘,一年到头很少给孩子们买换新衣服,因为这事妻子也抱怨过自己。现在好了,家里每月能有七百多元的收入,孩子们就不用再拾掇旧衣服穿了。‘’

李真把钱装好辞别李政。

天色已晚,餐馆里已没了客人,李真准备回出租屋睡觉。走了一段路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自己好长时间没给家里通电话了,也不知家里的情况如何,应该打个电话问问。想到这里他又转身向一家电话亭走去。

李真拨通了电话,妻子告诉他家里一切安好,父母孩子都很健康,要他不必担心。最后妻子也叮嘱他注意身体,不要过于劳累,更不要跟别人生气,能忍就忍。李真也向妻子报了平安,同时也把涨工资的事告诉了妻子,妻子听后十分高兴。

打完电话李真心里顿觉一阵敞亮,他买了一包烟,然后沿原路返回。刚走到离餐馆不远处,忽然听到餐馆里传来激烈的吵闹声。李真心想,不好,餐馆里有人闹事。他赶紧加快脚步向餐馆走去。他一边跑,一边想,自己刚离开餐馆还不到一个小时,临走时餐馆早已没了顾客,这会儿怎么又有人吵架呢?李真有些纳闷。他飞快来到餐馆门口,只见屋里聚集了六七个人,都是小青年。其中一个骂骂咧咧挥舞着拳头正要打李政,李真见状一个箭步跨过去扭住了小青年的胳膊,说:“有话好说,干嘛打人?”其他几个小青年看到李真抓住了自己的同伙,一起围了过来,不容分说上去就是一阵拳打脚踢。李真鼻孔里、嘴巴里顿时流出了鲜血。厨师老王看见李真被打,操起一把菜刀冲了出来。几个小青年看见有人拿刀过来纷纷掏出匕首逼向厨师,局面马上失控,惨剧瞬间即会发生。李真看到这种情况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奋不顾身地跑到厨师前面,拦住了几个小青年。

李真吐出口中鲜血,大声怒吼:“住手!都放下凶器!‘’

几个小青年见状一愣,立时停住了脚步。

李真大声说:‘’几位,如果是来吃饭的,因招待不周发生冲突我们愿意陪不是;如果是专门来找茬的,请别忘了,这里是北京,天子脚下,派出所就在附近,你们惹了事能跑得脱吗?‘’

一个小青年问李真;'哎,你是干什么的?来这里管闲事,是吧?‘

李真回答说:‘’别问我是干什么的,先问你们是来干什么的?你们只要在这里闹事我就管得着!‘’

‘’嘿嘿,就凭你?‘’‘一个小青年不屑地说,‘’你想充大头蒜?告诉你,你不光管不了,以后你自己还得小心。我今天记住了你的摸样,走着瞧!‘’一边说着话,一边还用匕首在李真鼻尖上比划。

就在这关键时刻,远处突然响起了警笛声,几个小青年闻声撒腿就跑,速度极快,霎时没了踪影。

警车很快来到餐馆门口,几位民警下了警车急匆匆走进餐馆。

李政急忙迎上去抓住一位年长民警的手说:“‘张所长,又给你们添麻烦了,真不好意思!”

张所长说:‘’不用客气。肇事的人呢?你们不是报警说有人拿匕首要伤人吗?他们哪去了?‘’

李政说:‘’跑了!他们听见警笛响能不跑吗?幸亏你们来得及时 ,不然就出大事了!‘’

‘’听说打伤了人,是吗?伤得严重吗?‘’张所长问。

李真走过来说:‘’不太严重,他们只动拳脚没用凶器。‘’

张所长问李政:‘’他们是来干什么的?为何打架/''

李政回答:‘’他们说是收保护费。我不给,他们就掀开柜橱拿菜,拿酒,说是不给现金就拿东西抵押。我前去制止,他们就动起手来。‘’

‘’收保护费?‘’张所长皱了皱眉头,说,‘’收的哪门子保护费?谁让他们收的保护费?简直无法无天!‘’

李政说:‘’收保护费是街上地痞流氓专门干的营生,他们就靠干这行过日子。中GUO大地上很多地方都有这种现象,不管是谁只要在某个地方开个饭店,跑个出租,或是做某项生意都必须向当地地头蛇交保护费,不定期给钱,你要顺利交给他们,你就会在此地稳稳当当生存,要是不交或晚交少交,那你就别想过平静日子,要么人吃亏,要么财受损,最终只能是收摊走人。‘’

张所长问:‘’他们几个长得什么样?是不是常在这片地方出现?

李政一边回忆,一边对几个小青年的样貌做了描述,最后说:‘’他们不太常在这片地方出现,我对他们没有什么印象。‘’

最后张所长交待李政:‘’以后要留心,再遇到这样的事不要莽撞,先稳住他们,他们要什么给什么,尽量拖延时间,以方便报警,我们能及时赶到。‘’

李政回答说:‘’好好!谨记嘱咐!‘’

警车走了,李真对伤口作了简单处理也回到了宿舍。尽管屋里还亮着灯,可人们早已熟睡。李真害怕打扰他们睡觉,没有洗漱便上床睡觉去了。他抚摸肿胀的脸颊和松动的牙齿不免一阵心酸。李真浑身疼痛,第二天起床都费了好大的劲。他嘴说伤得不重,其实全身舒服的地方不多。

一连几天李真都生活在疼痛之中,干活也不像以前那样麻利了。他为了不给李政添加心事,每天都是咬牙强撑。他没看过医生,没吃过药,一直忍受了半个多月,身体才慢慢恢复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