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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第三节

自从发生这次打斗事件,李政变得谨慎小心起来。每天晚上下班他都叮嘱李真、王洋二人,路上走路要小心,别多管闲事。发现交通事故什么的要尽量躲远,不要围观,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尤其注意那几个来餐馆闹事的地痞流氓,一旦看到他们,尽快避开,千万不要与其发生冲突。

李真、王洋每次都是点头答应。

小心驶得万年船,小心没有过火的。还好,几个月过去了,店里没再发生什么麻烦事。李真、王洋也没出现过意外,生活很平静。餐馆生意也一如既往风风火火,效益很好。

可到了四月份,餐馆情况急转直下。北京各大院校出了点状况,首都社会秩序受到严重影响,部分厂矿企业工人也走上街头,事态变得严峻起来。一些商店受到冲击,自然餐馆也难逃厄运。

此时来北京务工的外来人口开始离开北京,有些人家甚至是举家搬走,北京的经济受到影响。尤其建筑业,不少工地因缺人手已停止施工,歇业等待。李政的餐馆恰恰面对的绝大部分客人都是外来务工人员,他们一走,餐馆就没了生意,门可罗雀,每天来就餐的客人稀稀拉拉,餐馆效益直线下滑,开始入不敷出。

李政脸上时常布满‘’冰霜‘’,妻子王亚丽也显得忧心忡忡。李真看在眼里,忧在心中,他何尝不明眼前窘境,他已做好打算,月底辞职。尽管知道李政不会放他走,可餐馆什么时候‘’起死回生‘’还是个未知数,如果不走,呆的时间越长,李政的负担就越重,餐馆亏损就更大。走,是明智的选择,是帮李政,不是雪上加霜。再说了,人不能一棵树上吊死,此地不行还有彼地,这个行业不景气就换个行业,不能一条路走到黑。可辞职后又能去干什么?李真陷入沉思。不过他坚信,路是人走出来的,只要敢拼搏,敢闯荡就会有出路。没有本领学本领,没有技术学技术。只要头脑正常,四肢健全,就没有学不会干不了的活。

李真做好了打算,他想等到某一天有合适的时机便把想法告诉李政,争取他的同意,然后卷铺盖走人,回家过一段时间,躲过风头,等形势稳定了再谋生路。

一想到回家,李真的心里还真是激动了一阵子。出门已八个多月,该回家一趟了,他今天也确实思念父母妻子儿女,一想到很快要与他们见面了,心情能很是激动。

天快黑了,店里只还剩三个客人在吃饭,后盘亦无事可做,李真漫步走出屋门,出去散散心。刚走到门口,对面匆匆走来两个人。那两人看到李真脸上马上显露惊喜之色。李真也看着二人面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李真大礼不失,赶紧上前握住两人的手热情问候,接着又抽出两支香烟递与来人,然后热情让进屋里。几人找了座位坐下,来人之中有一个很是眼尖,他看出李真目光有些疑惑,明白李真暂时还没想起来他俩是何许人也,便笑笑说:‘’李兄,贵人多忘事。车站旅店一别已是半年有余,想必已是把我们忘了吧!我们四人同住一个房间,互留下姓名及联系方式,这茬口还记得吗?‘’

李真听后一拍脑门,说:“对呀!看我这记性。我第一眼看见你们俩就觉得面熟,可一时就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两位兄长别见怪,多多包涵!”

年龄大点的大哥说:‘’老弟说哪里话,哪会见怪!老弟,我们俩今天过来也没多大事,就是想来看看你们这里的情况如何。听说你们的生意也大不如从前,餐馆用不了那么多人了。我们那里的情形也不好,工地上已没有几个人干活了。正巧有个朋友给我打电话说他在东北承包了一个工地,马上要开工,人手不够,要我去帮忙,最好再带一班人去更好。我和老刘一商量便答应了他。我俩想起了旅店里的约定,所以就找到这里,看看你俩是否愿意去,如果愿意,我们四人一同前往。如果不愿意,也不强求,就当我们朋友会会面,说说话。两位兄弟斟酌一下,是去还是不去?‘’

李真听后没有马上回答,他觉得两位兄长当着李政的面谈论改行有些不妥,所以没有及时表态。他想,即使这里用不了这么多人也应该先给李政打好招呼,然后再说改行最妥。他决定今天不想给两位大哥答复,过几天再说,随即便转移了话题,他问:‘’大哥,你们工地的情况也不好吗?‘’

老刘说:‘’何止是不好,是很不好!先不说工地上的情形,先说我们吃住的情况。我俩去工地晚了些,被安排住地下室,那里面又潮湿又阴冷,铺盖每天都是潮湿浸手,换下的衣服没地方晾晒,一进门屋里霉味扑鼻,呼吸都费劲。再说吃的,更差劲,市场上什么菜最贱,最差即买什么,菜里面油星没有,更谈不上滋味,就是这样的菜水每天还要扣五元钱呢!‘’他停了停继续说,‘’上班时间一开始说每天干十个小时,可到后来干十一个小时,还想增加。工资说是一个月一结,这不,两个月了还没给结账。我们去找老板,老板说工程款迟迟不下来,自己也没钱垫付了,工资更别说。他要我们耐下心来等一等,工资少不了,不用担心。这样说能有保证吗?‘’

老高接过话茬说:‘’他说的倒轻巧,我们干活的心里没底,谁知最后挨坑不挨坑?前段时间工地上已经走了不少人,工程进展的速度很慢,可老板并不着急。我看情况应该是不妙,这样我们再继续干下去会越陷越深,不如停下不干,走人!东北那边正好用人,我们不如去东北。再说了,东北的工资比关内高,去了能多挣钱。就是路远了点,黑龙江,离我们家五六千里路,坐火车要两天一夜才能到。‘’

李真说:‘’离家远没什么,打工的人四处漂泊,远点近点只是路程上的差别,干活是一样干,没什么分别。关键是只要能挣到钱就行。今天的社会就是金钱社会,谁有钱谁光棍,谁没钱谁遭贬。金钱社会没钱就无法生活,不管怎么挣,只要能搞到钱就光棍。我们没本事,就靠出力挣钱,近地方能去,远地方也能去,只要有钱挣,就不管什么远近了!‘’

这时王洋也回来了,他接过李真的话头说:‘’出去闯荡闯荡,开开眼界,走得远未尝不是好事,锻炼嘛!趁着年轻,多走几个地方,多了解一些风土人情,遍尝人间的酸甜苦辣也不枉来世上一遭,挣钱多少无所谓。‘’

王洋如此说,是因他没有养家的后顾之忧,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所以他对挣钱多少不太在乎。

老高说:‘’我们出门就是挣钱的,不是去旅游的,首先得想到去一地是否能挣到钱,能否能多挣钱。如果不能多挣钱,何苦跑那么远受罪去?‘’

李政说:‘’洋洋还小,他想的与我们不一样,他不想着养家,挣够自己花的就行。我们呢,每天都有几张嘴等我们打食呐!首先就得考虑多挣钱。‘’

李真说:‘’就是嘛 !老李,今天两位大哥是来叫我们干活去的,我和洋洋就跟着他们去东北吧?你觉得行吗?‘’

李政没有马上回话,他沉默了一会说:‘’根据目前餐馆的状况看,你们俩可以走,我也不强留。生意什么时候会返阳我也不敢说,既然你俩愿意走就走吧。待会儿我给你们结账,每人再多给二百,算我的送行礼金。‘’

老高、老刘向李政竖起大拇指,说:‘’李老板好人,大方人,两兄弟遇上你真是福气。人半途走了,不光不扣钱,反而还多给钱,少见!尤其在今天,真是难能可贵!‘’

李政说:‘’大哥过夸了!兄弟们都是出门在外,混口饭吃不容易,能帮多少就帮多少,一点心意!‘’

老刘说:‘’眼下的社会风气自愿帮人的人已是凤毛麟角,愿意多给钱的老板更是屈指可数,他们能不坑你就该谢天谢地了,老板自己可以挥金如土,吃喝嫖赌毫不吝啬,可给工人发公资一分钱都不多给,毫无人味!‘’

李政笑笑说:‘’我们就不发这种感慨了,天色不早,兄弟们也都饿了,我这里是吃饭的地儿,我也不多搞,炒四个菜我们兄弟喝几盅,兄弟相聚就是缘分,拍屁股走人我心中不安。‘’

几个人很投缘,一直喝到夜深才回去。第二天醒来,老高老刘二人也不再去上班,他们决定不在这里干了,再多干一天少干一天已经无所谓。他们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缠着老板要工资。两人合计了一番,各自找了个不太叫人高兴的借口,让老板尽最大努力给多办些钱救济困厄。‘’

老板说:'‘行行!我尽力操办,但丑话说到前面,办多了你们别喜,办少了你们别恼。困难时期,理解万岁!‘’

两人等了四天,老板每人给办了一个月的工资,另一个多月的钱打了欠条,说是等到工程完工全部结清。两人无奈,只得接受既成事实。

几个人腰里都有了钱,商议走路的日子。中国人出行有讲究,都遵循一个原则:若要走,三六九;要回家,二五八。几个人商定五月二十六直接从北京动身前往黑龙江,老高老家的十几人从河南起身一起到黑龙江会合,路上不等。东北那边也已经联系好了,他们早做好了接待准备。

出行的日子到了,李真他们早早来到火车站等车。几人坐的这趟车是过路车,车上的人特别多,到了北京站只下来很少一部分人,车厢里依旧满满当当。而站台上等待上车的旅客足有三四百人。人们起初还排着队等待上车,很有秩序。可等到下车的人下完了,一下就乱了套。人们一窝蜂似的向车门挤,谁都抢着先上去找个空位,那还听乘务员的吆喝。王洋年轻,很快挤上了车。李真几人没那么幸运,依然被挤在后面,离车门还十多米远。尤其李真,他根本不愿去挤,几乎排在队伍最后。人们上车的速度很慢,几分钟过去了,上去的乘客还不到三分之二,乘务员使劲吆喝,但无济于事。车上的人太多,挤上几个人,车厢内就要调整一下,耽误一些时间。李真在后面急得满头大汗。看看眼前的情景,人们都挤上车至少还要十多分钟。开车时间已经过了,火车开始鸣笛。李真心急火燎,站在站台上一筹莫展。

就在这时,王洋从车窗内伸出头来,高声喊李真:‘’李大哥,到这边来。‘’

李真看见了王洋,急忙跑过去。王洋催促说:‘’大哥,快把行李给我。‘’

李真赶紧把行李递了过去,王洋一使劲把行李从车窗里拉了进去,接着又伸出手抓住李真的胳膊,说:‘’你也从这里上来吧!‘’

李真犹豫着说:‘’行吗?万一被乘务员发现那就麻烦了。‘’

王洋说:‘’别管那么多,快,上!‘’

李真一纵身爬进了车厢。

车上哪有立足之地,就连两排座位中间都站满了人。李真气喘吁吁,好不容易才调整好身体。他站在自己的行李上,周围挤满了人。看看眼前这情景,李真心里犹如打翻了五味瓶,十分不是滋味。

汽笛一声长鸣,火车启动了。

李真告别北京又踏上了去黑龙江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