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苹儿一刻也不停地去找孔奶奶了。她找到孔灵信家时，没 人应答。她立即到居委会去找， 只见孔奶奶正劝说着一对吵架的 男女，看架势像是夫妇俩。她跑上去拉着孔奶奶就向外跑，眼神 充满恐惧和焦虑。

孔奶奶从小苹儿的眼神中感到了有些不对劲，她向那夫妇俩摆摆手，那夫妇俩倒也知趣，点头算是理解，又挥手示意放心吧。

走到外面，小苹儿一五一十地从头到尾讲了一遍。孔奶奶脸 色立马变了，二话不说，拉起小苹儿风风火火向医院赶去。

当孔奶奶和小苹儿赶到医院时，只见李校长和蔡老师站在手 术室门口，焦急地踱来踱去，没有一点儿有主意的样子，失去了 往常那沉稳和老练的神情。

李校长看见孔奶奶后立即迎了上去，扶着孔奶奶颤颤巍巍的 身体，安慰着她满是不安的心情。正在这时候，手术室门开了， 走出一位中年男医生对李校长说 ：“人不要紧，已经醒了，伤口有 点深，看明天情况，如不感染会好得快的”。

孔奶奶拉着医生的手，连忙说“谢谢你！谢谢你！ ”一边说 一边要弯下腰来，医生连忙扶着孔奶奶柔和地说“不要谢的，应 该的！”说着又进去了。

孔奶奶看着李校长和蔡老师，她也早就听说了学校里面近期 的情况，刚才又听小苹儿说了些，所以也就满面复杂的神情，握 着他俩的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李校长他们也知道，孔奶奶是个 远近闻名的居委会主任，在报纸和广播中都宣传过她的事迹，人 称“难不倒”。此时此刻的心情，真是“一切尽在不言中”，“此时 无声胜有声”。孔奶奶把李校长、蔡老师他俩送到楼梯口，一言难 尽的样子，互相挥手道了别。

孔奶奶对小苹儿说要去打几个电话， 叮嘱小苹儿不要走，等 她打好电话就让她回家，小苹儿说“孔奶奶放心吧！”

孔奶奶在楼下公共电话亭打了三个电话， 分别是大儿子， 二儿 子，小儿子。她知道小儿子性格比较内向，所以也许指望不上，只 是因为他是孔灵信的父亲而已 ；大儿子凭借着诚信的人品，厚实的 家底，在古董市场几十年的经营，已经是风生水起，各界名流尽收 眼底 ；二儿子在部队当兵，上次在“越南战役”中立了功，早已晋 升司令了。这些孔奶奶从来不对人炫耀，一向很低调地处事着。

不一会儿，孔奶奶就打完电话回来了，小苹儿却说要等孔灵 信从手术室出来，才肯走。也好，趁这机会，小苹儿又详细地向 孔奶奶诉说着学校里一些大小事情。小苹儿一系列的话，孔奶奶 立即联想起社会上的一些事情，其实学校和社会一样，在那里也 有竞争、嫉妒、诬陷等等， 甚至还更胜一筹。因为成人还懂得思考， 懂得些适可而止，但小学生这个年纪太需要大人的引导了，他们 大多年轻、任性、做事不留后路。

孔奶奶想着把儿子们叫回来，但不知如何面对他们回家后的 局面。想着他们回家后的情景， 一是很高兴， 可以暂缓思念的苦痛。 二是儿子们回家后，可能自己是掌控不了他们的行动的。特别是 二儿子，他那说一不二的火暴脾气，从小就免不了挨打的份，他 的倔强是方圆几十里都是出了名的。特别是现在孔灵信这个样子， 孔奶奶心里情绪也没底的翻腾，不知是否适合这么个时节叫他们 回家。

对这一切的行动，孔奶奶是有过些许犹豫的，但说到底是不 后悔的。孔奶奶从来对已做决定的事情不会后悔， 眼巴巴看着那 手术台的门，她更加认为自己的决定是没有错。

小苹儿很懂事，给孔奶奶倒了杯水，不声不响地坐在孔奶奶 身边的椅子上。这时候，手术室的门开了，医生护士们推着孔灵 信的病床，向病房走去。孔奶奶和小苹儿立刻迎了上去，一起向 病房走去。安顿了下来，看着剃了个光头的，头部满是白色绷带 缠绕着， 眼神里满是惊恐的孔灵信。小苹儿也只能是投入了满是 关注的眼神看了看她，她握了握孔灵信的手说 ：“你要坚强点，一 切都过去了！”说着一步一回头地走了。

孔奶奶为什么要把三个儿子都要叫了回家，还是有另外一个 原因的。因为现实的情况自己也猜不透，今天传说出这个消息， 明天又传出另外一个消息，都是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莫非都不是 真的吗？又听了小苹儿对她所说的一切，她能不担心吗？她的灵 儿她不了解吗？

虽说她的小儿子夫妇一个星期也回不了一次家，主要都是她 在照顾着孔灵信。但儿子和儿媳在教育女儿的问题上比她这个当 妈的还严格，从小“三字经”“道德经”的背诵着。可她认为孙女 只要成绩好，就够了，也不用背这些，因为现在不是没人读这些 吗？前几天还见有人贴了大字报，说是要打倒“封资修”！打倒“孔 老二”！

孔奶奶也猜不到有些事情要怎么解释，因为有些事情的发展， 可能也是违背了初衷……

尽管自己看似经历了许多，但自己也一筹莫展。她小儿子夫 妇俩是在省文化部门工作，他们也从不和她讨论过他们的工作， 大儿子是一直做古董生意，不久前还弄回几个神秘兮兮的包裹， 放在阁楼处的小仓库内。紧锁着还不让人看呢。

她这次其实是主要把希望寄托在了二儿子身上，他一向将这 个侄女视为掌上明珠。如果让他知道孔灵信这个样子，还不急成 咋样子了。还因为他是解放军的一个现役军官，不是说“解放军 是最可爱的人”吗？“枪杆子里面出政权”！想着想着，忽然之 间底气突然上升。她平时还不显摆这个儿子的， 因为她的个性也 不允许。但这次不同了，如果这时还不声不响的样子，那么她还 是孔灵信的奶奶吗？

这时病床上灵信不断发出了泣不成声的微弱响声，孔奶奶立 即来到了床边，她拉起灵信细白的小手，轻声俯下身子说 ：“灵儿， 怎么样？ 感觉还好吗？ ”她一句话也不说， 只是握紧了奶奶粗糙 有力的大手，感到像是握住了一根救命钢链子，一双强大的钢筋 铁铸般的大手让她感到全身无比安定，她从小就是在奶奶这棵强 悍的大树下生长的。她此刻更感到无比的放心和安全。

但孔灵信的哭声却越来越大， 呜呜声充斥着整个病房。还把 病房外的人也惊到了，不时有人在门口探头探脑的，惊讶的神情 都布满着整张脸。

孔奶奶也不关上门，也不驱赶他们，只是木讷地看着他们。

仿佛孔灵信的哭声是从别的地方传来的，和她没有一丁点儿的关 系似的。